洞房
“欢喜佛?”秦珣脚步微顿, 嘴角抽了一抽, “这是什么规矩?”
他对欢喜佛并不陌生。少年时期就听说过, 后来陶皇后命人教导他们人事, 他当时还曾和瑶瑶一起接受指导。怎么如今大婚还与欢喜佛有关?
“皇上, 沈大人刚翻到的, 说是有大作用, 也有大妙处。”阿武一脸正色,“皇上,那么多礼节都过来了, 也不差这一下,是不是?”
而且,他还听沈大人讲道, 这欢喜佛有助于皇上的洞房花烛。想到沈大人的话, 阿武不禁微微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皇上一眼。以前没见皇上近过女色, 还是看一看吧。
秦珣轻轻“唔”了一声, 不为别的, 只为那一句“那么多礼节都过来了, 也不差这一下”。
早有人把欢喜佛移进了章华宫的偏殿。烛光摇曳, 按下机括后,欢喜佛“吱吱”响动, 变换出各种姿势。
那些久远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秦珣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手心潮热。根据阿武所说, 他飞快摸了一下佛身,收回手,快步走出偏殿。
“皇上?”
“好了。”秦珣面无表情,目光沉沉。
“这就好了?”阿武奇道。看皇上的神色,并不像是……他目光一闪,看见了秦珣耳根的红意。阿武忽然灵光闪过,咳嗽了一声。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皇上移驾洞房。”
秦珣“嗯”了一声,向布置好的“洞房”而去。
阿武跟随着,一直到殿外,他才停下脚步,想了一想,磕磕巴巴道:“给皇上道喜。希望皇上……希望皇上……春宵苦短,皇上多珍重。”
秦珣眼眸半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不再理会阿武,大步走了进去。
——方才秦珣被请去偏殿,就有宫人禀报秦珩,说是热水已经备好,恭请娘娘沐浴。
秦珩在宫女的帮助下卸掉凤冠,除去面上妆容,前去沐浴更衣。
水温合适,袅袅的热气让她不免有些许恍惚。大婚、洞房、沐浴、共寝……不管是哪一个词,在心头闪过,都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要跟皇兄洞房花烛啊……
想到这儿她不免有些发怔,不知道是不是酒意袭来的缘故,她竟有些晕晕乎乎的。
直到水温微凉,她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抹掉脸上的水花,出浴换上干净的寝衣。
这红色寝衣是宫人提前备好的。或许是因为五月二十八,正是盛夏的缘故,这寝衣颇为轻薄。她穿在身上,行走之间,雪肌在红纱下若隐若现。
秦珩的脸腾地红了,轻声道:“换一身吧,不要这个了。”
真是,明明之前杜姑姑告诉她,皇后娘娘要端庄大方,怎么寝衣备成了这般模样。
她刚要吩咐小蝶去另取一套寝衣,然而一抬头却不见了小蝶的身影,只看见皇兄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红烛摇曳,秦珣眼眸幽深迷离:“瑶瑶……”
“啊?”随处可见的红教秦珩身体有些发软发烫,她胡乱应了一声,“哥哥,我,我换身衣裳……”
她转身就躲,却不知该躲往何处。
她刚行两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哥哥!”秦珩下意识低呼,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为什么要换衣裳?你穿红色好看啊。”秦珣的声音略微有些喑哑,他将怀里的人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向床榻走去。
秦珩双手搂上他的脖颈。红纱轻褪,露出一截手臂。她深吸一口气,又迅速垂下了手:“哥哥……”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这样轻唤他,能让她自己安心许多。
大红色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帐子被揭开。
秦珣小心地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在她唇角吻了一吻,声音低哑:“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沐浴。”
秦珩轻轻“呀”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他就起身离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秦珩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饶是如此,她仍是无法避免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大婚前,杜姑姑除却大婚的礼仪,又特意塞给了一本册子,还面容严肃教导她,该如何伺候君主。
可是,她现在想想,好像都没什么用啊。她盯着案上燃烧着的儿臂粗细的龙凤喜烛,紧张不安。——虽然说杜姑姑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没过多久,皇兄就换了寝衣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额发仍有湿意,同样的大红寝衣,看着比她的要厚上一些。
秦珣一走进来,就看到他的瑶瑶,一身大红寝衣,长发披背,干净的小脸白里透红。她坐在床上,没穿鞋袜,两只白嫩的脚无意识地一荡一荡。
眼前这场景,同秦珣的某个梦境一下子重叠起来。秦珣手心一阵潮热,快步走了过去。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罩住:“瑶瑶……”
秦珩垂眸,视线乱瞟:“哥哥,我……我……”
她“我”了好一会儿,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秦珣见她脸颊微红,睫羽轻颤,心中怜意大盛。他在她旁边坐下,伸臂揽了她的肩,将她的脑袋轻轻转过来,一点点吻上她的眉眼:“瑶瑶,瑶瑶……”
他的嘴唇明明不热,可是在秦珩看来,他吻过之处,如同被火点燃一般,灼热,引起阵阵轻颤。
秦珩的心晃晃悠悠,害怕之余,又隐约有些期待。她捉着他的衣襟,轻声呢喃:“哥哥……”
这一声“哥哥”似乎滋啦啦一下子点燃了秦珣心里的火苗。他黑眸沉了沉,手稍一用力,将瑶瑶推倒在床上。
“哥哥,我醉了!”秦珩一惊,忽然清醒了一些,冲口说道。
“没关系,我没醉。”秦珣勾了勾唇角。
他眼眸中的火焰,教秦珩微怔,她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无意识地轻轻挣扎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肩头。
“别动。”秦珣目光黯沉,“你猜,我之前去偏殿做了什么?”
“什么?”秦珩顺着他的话问道。
“沈爱卿不知从哪里看到,说大婚洞房前,尚有一个步骤,是摸一摸欢喜佛……”秦珣挑眉,“欢喜佛,你还记不记得?”
“啊?”秦珩怔了一怔,欢喜佛么?她自然是记得的。而且当时的尴尬,她过去这么多年,也忘不了。洞房之前,去看欢喜佛吗?
那欢喜佛不是普通的佛,而是男女交合的佛像。怎么让他去摸欢喜佛呢?
秦珩发怔之间,忽觉身上一凉,却是皇兄已然扯去了她身上的寝衣。
寝衣轻薄,他不消用力,就扯了下去。
秦珩低呼一声,下意识用手挡在了胸前:“哥哥,你别……”
她知道他们是夫妻,该有夫妻之事,但就是抑制不住羞意。
好难堪,好尴尬,好紧张!
其实,秦珣也紧张,梦境与现实交织,他期待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实现了。他一时有些恍惚,唯恐仍在梦中。
“嗯。”秦珣应着,声音低沉喑哑,目光深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眼中流露出一刹那的惊艳之色。
她的身体,比他梦中更加美好。
秦珣俯身,再一次吻上了她:“瑶瑶,咱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眸若星辰,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能蛊惑人心。
秦珩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伸手揽上他的脖颈。她惊醒过来,似乎觉得不妥,干脆捧起他的脸,试探着轻轻吻上了他的唇角,眉眼含笑:“哥哥,咱们在一起啊……”
她这一吻,教秦珣眼中光芒大盛。
秦珩仿佛受到鼓励一般,微微偏了偏头,想了想,抬头亲上他的下巴,他的脖子……
脖颈湿热的触感令秦珣脑海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
秦珩再次醒过来时,约是丑时左右。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大红,床帐的红在她眼中晕染开来,她眨了眨眼眼睛,脑海放空了好一会儿,才真正清醒过来。
她昨天同皇兄成亲了。
昨夜他们还洞房花烛了……
看一眼百子千孙帐,秦珩轻轻“呀”了一声,将头埋在了枕里。
她回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初时她倒还知道勉强推拒一二,很有杜姑姑说的端庄贤良范儿,再后来,或许是酒意,或许是太紧张了,她抱着皇兄,亲了又亲。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一开始,她还能用手抹去他额上的汗,再后来,她只能揽着他的脖颈,飘飘荡荡。
想到那些令人脸红耳热的画面,秦珩脸颊发烫,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醒了?”皇兄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秦珩闭着眼不说话,假装自己还在睡着,什么都没听到。
“疼么?”皇兄再一次发问。
秦珩只得露出脑袋,瞧了他一眼,摇头又点头。
“是疼还是不疼?”秦珣一时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睡着了不疼,不动的话不疼。现在醒过来了,身子稍微动动,就又疼了。”秦珩说着,脸上露出一些委屈的神色来,“还不是你,我那会儿都说了疼了。”
秦珣摸了摸鼻子:“我后来不是停下了么?”他咳嗽一声,正色道:“我问过太医,姑娘家第一次都会疼,你是第一次,这很正常。以后就不会了。”
他伸臂将她揽进了怀里,两人并躺着,共枕红色鸳枕。
秦珩扁了扁嘴,小声道:“就跟你不是第一次一样。”
“我自然是……”秦珣的手无意识地在她肩上动来动去,口中却道,“我虽然是第一回。可昨夜的场景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了。”
自他知道了她不是妹妹,又有了竹床上药消痣一事,他就常常做有关于她的梦。
梦里的她,甜软美好。
“真的?”秦珩眼睛一亮,用手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半边身子,小声道,“这梦,我也做过的。”
她也梦到过,到处一片红,他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呢喃:“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之后吻上了她,再之后就是夫妻之事了。
只是这话说起来,未免太过难为情。
“嗯?”秦珣一惊,继而一喜。他是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也是如此么?他轻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秦珩细细回想,如今他们已是夫妻,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她心想也没必要瞒他,就如实答道:“在晋王府,你,说,你想娶我,你说咱们不是兄妹。”
听闻是在晋王府,秦珣心头喜意更盛,推己及人,他想,瑶瑶或许在那时也对他有意。如今佳人在怀,幸福美满,他心中一荡,将她牢牢抱在怀中:“瑶瑶,咱们一直这样吧……”
他想,老天终究是待他不薄的。
秦珩不料他竟是这种反应。她任他抱着,两人肌肤相触,她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一时竟不知道谁的心跳更快一些。她也抱住他:“好。”
秦珣的吻再一次不轻不重地落在身上,这一回秦珩却不配合了,她柔声道:“哥哥,我不行。我还要睡呢,以后吧,以后吧。”
她红唇微肿,眸光盈盈,有恳切,亦有水光。
秦珣“嗯”了一声,只是抱着她。两人轻声细语说一些旧日往事,情丝交缠,相拥而眠,终是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时,天光大亮,案上的龙凤喜烛已经燃尽。
秦珩心中暗惊,后知后觉想到,如今是夏季,天亮得早,实际上并不算迟。
秦珣已经换好了衣衫,就在床前,含笑看着她。
“哥哥?”秦珩眨了眨眼睛。
“请皇后娘娘更衣。”秦珣笑道。
秦珩这才注意到他竟然端着她的服饰,而寝宫中,竟无旁人。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心情颇佳,笑了笑:“哥哥欺负我。”
秦珣只是挑眉:“今日要见太皇太后,要拜父皇母后,要接受宫人跪拜,还要见百官。你可撑得住?”
秦珩此刻已然换好了衣衫,她点一点头:“嗯,还好。”随即,她又笑了笑:“我撑不住,不是还有哥哥么?”
轻咳一声,秦珣道:“你也知道,皇祖母自那次受伤以后,就不再管事,这次大婚她都没过问。咱们去见见她,不必担心,她那里不会有问题。”
秦珩点一点头:“嗯。我听哥哥的。”
“父皇驾崩以后,宫里的内务原本是交给几个太妃的,后来有些事,我就教几个姑姑管理了。如今你是皇后,这事论理该你来管。”秦珣双目微敛,唇畔漾起极淡的笑意,“你打算什么时候接管?”
瞥了他一眼,秦珩轻声道:“再说吧,这事儿不急。”
宫里头没几个人,事情也不算太多。她今日重点要应对的是太皇太后和百官。
她想,她这张脸今天可能会再吓到一些人。
秦珣点头,不再提及此事。他唤了宫人进来,两人简单洗漱,用了一些早点,相偕前往寿全宫。
寿全宫的宫人太监早知道皇帝会携皇后前来拜见太皇太后,早早准备好,寿全宫也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然而当看清皇后面容时,寿全宫门口的宫人不由地一惊,口中那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不受控制地拐了个弯儿,带上些许颤音。
秦珣轻笑,摆手:“平身吧。”他牵着瑶瑶的手,大步走进了寿全宫,向太皇太后施礼。
太皇太后今日仍是寻常打扮,手持一串佛珠。直到他们施了礼,才抬眸:“皇上来了?昨儿皇上大婚,哀家没能……”
她说到此处,将目光从皇帝身上转到了皇后身上。她神色一变,目光微闪,再看向秦珣时,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太皇太后道:“这就是皇后啊……”
秦珩上前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声音甜润动听。
太皇太后视线在皇后身上逡巡,她眼尖的发现皇后纤细的脖颈上一点暗红,轻轻笑了笑:“好孩子。到皇祖母这边来。”
秦珩依言上前:“皇祖母。”
太皇太后将佛珠笼在腕上,伸手拉过秦珩的手,轻轻摸了摸,光滑白嫩,犹如凝脂,显然是养尊处优的手,只是虎口处似有细细的薄茧。她手微顿,笑道:“是个好孩子。”
秦珩不知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只低了头,佯作害羞。
“哀家听闻你是武安侯的女儿?怎么以前都不曾听说过?”太皇太后松开了她的手。
秦珩一笑,按照先时的说辞,说道:“回皇祖母,孙儿自小不在京城长大,在母亲临终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为母亲守孝满后,才和父亲团聚。所以,不怪皇祖母不知道。”
太皇太后点头:“原来如此,可怜见的。”她招了招手,命人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
是一株数尺高的红珊瑚。
“这是哀家做皇后时,当时的太皇太后给的。今日就给你了。”太皇太后笑道,“你同皇帝一定要恩爱和睦,不要效仿先帝……”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觉得不大妥当,咳嗽了一声,转了话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珩微愣,答道:“回皇祖母,孙儿名叫孟瑶。”
“是‘眴兮杳杳,孔静幽默’的杳?”太皇太后问道。
“不,是报之以琼瑶的‘瑶’。”秦珩答道。
“哦,原来如此。”太皇太后轻轻点头。
秦珣不知道太皇太后还会再问什么,他上前道:“原本该多陪皇祖母说说话,只是今日还要去拜见父皇母后,去接受群臣跪拜。恐耽搁了时候,多有不便,还请皇祖母见谅。”
太皇后笑笑,露出恍然的神色来:“正事要紧,既如此,哀家就不留你们了。”
秦珣牵着瑶瑶,行了一礼,就此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