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冷血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快到阻止不了, 周浩然脑子一热, 几步上前, 从侧面冲了出来, 一拳击中萧琅。
“老子看错你了!”
他来找何钰时恰好碰到了孤身一人的萧琅, 萧琅向他诉苦, 说十五万大军被顾晏生一举剿灭,虎符也交了,顾晏生还想让他将二皇子召回, 谁料二皇子不听他的,没办法,他只好亲自上山。
他已明确表示, 上山是怕二皇子做出什么傻事, 特意将他带回,不会伤何钰一根毫毛, 也是为了救二皇子。
顾晏生现在一手遮天, 何钰又与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二皇子如果杀了何钰, 顾晏生说不定会杀了二皇子。
怎么说都是外甥, 从小看着他长大,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所以他违背顾晏生的命令, 独自一人跑了出来,就是为了救二皇子, 也是为了救何钰。
说的十分真诚, 加上原来一起打仗,接触过不少回,知道他的为人,算是十分负责的人。
不能说是好人,也不能说是坏人,处在中间,原来还救过他一回,俩人在京城打仗时关系不错,周浩然心里是崇拜他的。
就像学生崇拜夫子一样,萧琅在打仗方面经验丰富,也不吝啬,只要你想学,他都愿意教,周浩然对他抱有很大的好感。
按照他的说法,他现在孤身一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便带他一起过来,顺利找到何钰,却也害了他。
“如果我不出手,我外甥就会死,何钰会杀了他,我没办法啊。”萧琅吐出一口鲜血,“何钰是叛徒,他参与造反,挟持皇上,我不可能为了他放弃我外甥。”
周浩然的第二拳举起来,迟迟没落下来。
扪心自问,萧琅做的确实不地道,可他也没说错,何钰现在确实是罪臣,参与造反,挟持皇上,条条罪证都够他死一百回,假如顾晏生真的因为这个而杀了萧琅和二皇子,那他以后即便当了皇上,也会受千夫所指。
况且萧将军的本意是好的,怕外甥伤了何钰,特意上山阻止他,理由也比较可怜,觉得二皇子杀了何钰,顾晏生会杀了二皇子,所以才要千方百计阻止,结果一来就看到何钰要杀外甥,不得已出手。
“浩然,咱们一起打仗多少年了,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会这么做吗?”萧琅坐起身,“他太子欺人太甚,剿灭我十五万大军,十五万啊,没死在战场上,结果死在内斗上,你说可不可悲?”
“虎符交了,人也努力召回了,为了剩下的兄弟我什么都可以忍,可你看看结果,他太子包庇的人险些杀了我外甥,我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萧琅看向远方,“如果我所料不错,待会儿太子找来,一定不会放过我和外甥。”
“你总说他好,铁面无私,公平公正,如此包庇一个罪犯,为了罪犯要杀自己的兄弟和大尚将军,真的算铁面无私,公平公正吗?”
“你真的确定,他值得追随?”
萧琅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敲鼓,咚咚的响在他心里。
顾晏生真的值得追随?真的是个好皇帝吗?
他喜欢男子暂且不说,何钰确实犯了错,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包庇自己亲近的人,将来王法何在?
“浩然,帮帮我。”萧琅朝他伸出手,“帮我也是为了帮你自己,今日他可以为了何钰杀我和二皇子,明日也可以为了哪个亲近的人杀你。”
那手就在眼前,伸手就能碰着,周浩然伸出手,缓缓朝那手握去,快到跟前时突然一巴掌打了下去。
“何钰为什么要造反挟持皇上,还不是皇上造的孽,先杀他奶奶,又害的他爹娘滞留京城,母子不得相见,还屡屡出手,想要他的命,何钰何其无辜,他做错了什么?”
周浩然之所以站了顾晏生,正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皇上,滞留在京城的除了何文斐,还有他爹。
只不过他爹一年前与他处在对面的位置打仗,为了成全他,死在了他剑下,他亲手杀了父亲,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一跃从校尉升到副将。
“至于顾晏生,他为什么要杀你十五万铁骑?还不是因为你心存不轨,想打压他,扶持二皇子。”周浩然拔出腰间的烟火棒,“你过来也不是为了救何钰,是贼心不死,想利用他威胁顾晏生。”
何钰是什么人,他俩一个学苑,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对他还能不了解,海枯石烂,天塌下来,他都不可能自杀。
他主动跳下去,本就是一个蹊跷的点,二皇子离他太近了,他又身受重伤,第一个抓住他的人肯定是二皇子,不想落入敌人的手里,拖累顾晏生,所以才会跳下去。
还有一个原因,萧琅那一箭射的太重,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尤其是习武之人,自觉自己没救了,再加上种种原因,都是他跳下去的导火线。
“萧琅,你和二皇子联手逼死何钰,自己去跟太子解释吧。”周浩然拿过旁人手里的火把,欲将烟火棒点燃。
萧琅一把抢了过来,“我不会让你通风报信的。”
他这几乎已经等于间接承认了周浩然的种种想法,就是他逼死的何钰。
“已经晚了,你看看身后。”周浩然抬了抬下巴。
萧琅转身去看,顾晏生面色阴沉,无声无息站他身后。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你试图说服我的时候。”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其实不是对着萧琅说的,是对着顾晏生,为了告诉他真相,放烟花也只是为了让萧琅亲口承认,是他逼死了何钰。
“杀你十多万兵马的人是我。”
顾晏生蓦地拔出身边侍卫手里的剑。
“让你交虎符的人也是我。”
那剑划在石头上,响起刺耳的声音,地上刮出火花,耀眼而绚丽。
“冤有头债有主。”
嗤嗤的声音不断,火花越发的多,那剑也像上了弦的弓,陡然离开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何钰?”
长剑从天劈来,带着势不可挡的戾气,倏地到了他跟前。
“我杀的是造反的罪犯,名正言顺,你不能杀我!”
萧琅骤然拔出剑,朝顾晏生砍去,既然顾晏生对他出手,那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任人宰割。
谁料顾晏生根本没有出剑的意思,他的那一剑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反倒是萧琅的,剑划过他的胸口,留下长长的伤口。
“你……”
上当了,顾晏生根本没打算杀他,是为了引诱他出手。
何钰是罪犯,造了反,挟持过皇上,所以他为了给何钰报仇杀人名不正言不顺,但是他为了给自己报仇,便说的通了。
将太子伤成这样,等于行刺,其罪当诛。
“好你个顾晏生,心机当真是深,只不知何钰若是晓得了会怎么想?他死了,你竟然还能冷静设下圈套等我。”萧琅自知难逃一死,索性也便放开了说,“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利用他?明知他死了,竟还能面不改色,没为他掉一滴眼泪。”
顾晏生捂住胸口,不答,只指了指其他人道,“萧琅行刺本宫,大家有目共睹,拿下他,就地处决!”
不知是不是伤口发作,他竟觉得喘不过气,仿佛血液倒流,经脉寸断似的,头昏目眩,目光所及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它们自己动了起来,越转越快,快到顾晏生跟不上,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身边的人连忙扶起他,周浩然也顾不上萧琅,转身先照顾顾晏生,他刚蹲下,手腕便是一紧,顾晏生指尖用力到发白,“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话刚说完,人又倒了下来,被太子亲兵轮流背着下山,回宫宣太医医治。
那时无双刚安置好皇上,转头就发现太子倒了下来,身边没一个能主持的人,他便抛下皇上,亲自过去伺候。
顾晏生的情况很糟糕,昏迷不醒,仿佛没了知觉似的,睡的太安详,安详的有点像——死人。
无双不敢怠慢,清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给他擦洗伤口,太医来时已经换了五盆。
太医方才在养心殿伺候,皇上也受了伤,比太子严重,纵然已没了权威,可他依旧是皇上,须得先紧着他,他那边处理好才勉强来了几个太医给太子诊治。
不知是医术不够,还是太子的情况比较特殊,太医诊治来,诊治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是什么病,也没个着落,只将病因推到胸口的伤上,道是萧将军的剑上覆了脏东西,感染了伤口。
可太子常年用药,身体极好,自身便带有免疫力,寻常的毒啊,脏东西,都不可能感染到他。
无双跟了他许久,从来没见过他生病,受伤,骨折,伤口都比一般人好的快,且不会留疤,这样的太子,怎么可能是因为感染了脏东西昏迷不醒?
说是剑伤也道不通,太子从冷宫废子一路走来,哪次伤不必这次严重?
其实什么原因,无双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想,是因为何公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会有人跟他说来龙去脉,无双已经知道了九成九。
太子是因为何公子跳崖,生死不明,才会变成这样,他心里清楚,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崖上跳下去,九死一生。
这次跟以往不同,生机渺茫,太子比谁都明白,所以才会一蹶不振,无端倒了下来。
无双做不得别的,只贴身伺候顾晏生,望他能早日醒来,不让何公子白白牺牲。
他在寝室里走动,偶尔出了正殿,会听到有人私底下讨论,说太子冷心冷肺,故意晚到,利用小情人云云。
别人说倒也罢了,竟连一起搜寻的侍卫也这般说。
无双将人叫过来教训了一顿,那侍卫不服气,“太子本就是如此,故意晚到,利用何公子对付萧将军,他今日能利用何公子,他日就能利用无双哥,无双哥也要多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无双冷冷瞥了他一眼,“私下议论太子,自己去监管处领罚。”
那侍卫还想说什么,无双陡然怒瞪过来,“不想做就滚。”
什么都不懂,就敢私自议论太子,太子最晚一个到,明明是因为在乎。
太在乎了。
别人搜寻何公子都是略微一观,便说没有,只有他带着人一块地皮一块地皮的翻,生怕漏过了一个细节。
他怕,怕万一何钰不小心倒在草丛里,或者他累了,躲在某个山洞里歇息,如果他没有及时找到人,也许何钰就会睡过去,所以他找的最仔细,恨不能将树上,水里,天上,全都找一遍。
做事细心了,速度自然慢,其他人跑的越快,越说明不在乎,应付了事一样,随便找找,只有太子是真心的,却被人说是假心假意,故意晚到,利用何钰,好除掉萧将军。
太子这人太闷,如果没人懂他,他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任由别人误会。
无双跟了他几年,听不得他被别人污蔑。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将悲伤快乐写在脸上,也有人藏在心里,憋的厉害了,郁结于心,伤了脏肺,再加上外伤,才会蓦地爆发,一病不起。
何公子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重要到没了他,便直接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