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了
所有人都看不透他, 只有何公子能看透, 他俩之间心意相通, 没有误会, 也没有间隙, 如果何公子还活着, 一定不会怪太子,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太子心里什么地位。
或许比太子自己还重要,如果可以的话, 太子宁愿死的人是他自己,何钰已经塞满了他整个胸膛,是他内脏的一部分, 就像呼吸似的, 不可或缺。
人如果不呼吸就会死,太子亦然, 没有了何公子, 他担心太子也会死。
不知是不是真的好的不灵, 坏的灵, 无双心中刚有个想法, 便听到有人说太子不见了。
无双一惊,连忙跑进寝室瞧了瞧, 果然,没有太子的踪影, 他不知去了哪, 什么都没带,连外衣都没穿,无双给他挂好的衣裳还在架子上,分毫未动。
太子最在乎仪容仪表,每次连头冠佩戴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走路时腰间的玉佩便跟女子的步摇似的,会叮当响,考验的是男子的仪态,太子腰间的玉佩总是一成不变,响的次数都有节奏,从来没出现过衣衫不整的情况。
竟不穿外衣,抛下太子的身份,就这样走了出去,太不像他。
反常即为妖,无双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甚了。
太子该不会是……追随了何公子?
无双被这个想法吓到,却越想越觉得合理,太子就是这样的人,何公子死,他一定不会独活。
弄不好现在就在昨天晚上的那座山上。
顾晏生确实在那座山上,只是跟无双想的不一样,他越往上爬,便越开心,直到上了何钰昨晚站的崖边,心才完全放了下来,嘴角勾起,惬意的表情越发明显,像个孩子似的。
他一路游山玩水,闲逛一般,出发也没比无双早太多,无双全力赶路,跑的比他快很多,几乎是他前脚刚到,无双后脚就来了。
“太子,快回来,不要做傻事。”无双下了马,将马儿随意栓在一边,紧张喊道。
“昨天周副将也是这样喊的,叫何钰不要做傻事,何钰还是做了。”顾晏生站在崖边,没穿外衣,只披了一件披风,风吹起,衣摆飘飞,两袖鼓鼓。
“我想试试,何钰当时是什么心情?为什么突然就跳了下去?”
他不解,“无双,你了解何钰吗?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会自杀吗?”
“何公子自强不息,自然不会跳崖自杀,但是……”无双话没有说完。
“但是昨天的情况太特殊,先是被萧琅射了一箭,不跳就会落到二哥手里,不想被挟持拖累我,所以跳下去是吗?”顾晏生替他把话说完。
无双没说话,等同于默认。
“别的都没错,情况也确实危急,可我始终不相信何钰是那种为了别人甘愿牺牲自己的人。”
即便那个人是他也一样,何钰不会那么傻,在明知道尚有生机的情况下跳下去。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周浩然,周浩然一定会救他,只要安心当个人质,被挟持着,等他赶过来救便是,为什么一定要跳崖?
说不通,实在说不通。
“以何钰的脾气,坏心眼多,他自己不好,肯定也不会让我好,留着当个人质,乖乖被挟持,看萧琅为难我,岂不是更好?”
“他怎么可能这么高尚?”顾晏生如何都想不通。
“太子,无双昨个儿虽然没在,但我听说是二皇子动了私心,不听萧琅的话,执意要杀何公子,何公子不想死在他手里,所以才会……”
顾晏生身形一颤,似乎站不稳一样,长身玉立,宽大的衣袍随风飘荡,越发显得单薄。
才一夜而已,太子似乎又瘦了。
他每次瘦了,胖了,都是因为何公子,自己不会说,无双只能观察,如果他心情好,就会不自觉多吃些食物,人瞧着明显精神,如果他突然瘦了,经常只吃一点,那肯定是又跟何公子吵架了,亦或者何公子做了什么,惹得太子不高兴。
何公子这人风流惯了,时不时跟女子勾肩搭背,逛个青楼,都是平常事,可苦了太子,他每次行为不检点,太子都会好几天没胃口,憋惯了的人不会说,但是明显看着不一样,在何公子面前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常论之,实际上心里有多难受,怕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无双身为下人,不好明说,只偶尔会提醒何公子,太子最近又瘦了,何公子再聪明也想不到那方面去,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本能会多来几趟,带些吃食,送些甜点之类的,他来的多了,关心也就多了,太子自然会胖回来,人明显感觉不一样。
但他还是不会说,将一切憋在心里,做他的伴侣很轻松,什么都不用管,不用问,因为太子太懂事了,不让他操一丝一毫的心。
都说懂事的孩子让人省心,可也让人心疼,身在其中,太子看不透,何公子也看不透,他这个旁观者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太子节哀。”这时候本该安慰安慰太子,但太子不相信何公子死了,他怕这人傻傻的等,空欢喜一场,无奈戳破现实。
“何钰没有死。”顾晏生指了指山江大川,“你知道这里是哪吗?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被追杀时爬的那座山,一半在京城内,被圈成了狩猎场,这里是另一半,在京城外,山脚下有个农庄,我们曾经借住过几晚,那农妇是个爱慕虚荣,贪财之人,误以为我给的玉佩是假的,对我们很差,隔天将玉佩拿去当了,才对我们改观,不信你去问问,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就像证明何钰还活着似的,难得啰嗦,说了一大堆废话,“我在对面中了一箭,何钰一直拉着我的手,天气太热,手心出了汗,拉着拉着那手就会松开,每次何钰都会及时发现,重新握住……”
他的手太暖的,暖到顾晏生不忍心放弃。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我胸口好疼,可我依旧走到了最后,我可以,何钰丝毫不比我差,一定也可以。”
他又指了指崖下,“这崖下有条河,何钰知道,他跳下去不是为了自杀,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活着。”
“跳崖是他的退路,并非死路。”
顾晏生当即下令,“即刻起让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全力搜寻何钰的下落。”
原来只有周浩然和他的十五万太子亲兵在搜,人好像不够,还要再多派些人手,再多一些……
无双蹙眉,“太子,不可啊,何公子如今是逆叛一党,朝廷的钦犯,这么光明正大去搜寻他的下落,只怕朝廷那帮人又要议论纷纷了。”
“谁说本宫搜的是何钰,本宫找的是何钰手里的虎符,何钰身为叛党的重要人物,定是知道不少东西,听说他手底下还有许多藏起来的财富,可以充为国库,为国效力,叫他们务必活捉,有个闪失,小心项上人头。”
无双明白,行了一礼后退走,吩咐跟过来的人照办,顾晏生指了指他,“我要你亲自去办。”
他这么说,无双开始以为是相信他,谁料太子单纯是想引开他,自己亲自去查,他一个人,谁都没带,无双不放心,遣了十几个人远远跟着,不要打扰太子,太子需要静静。
事后无双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引开他,一个人查,因为他想从崖上跳下去,走一遍何钰走过的路,证实自己的猜想。
如果无双在,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虽然无双不在,不过无双留下来的人还是不让他这么做,顾晏生刚往前走了几步,那些人便拦了过来,可惜事与愿违,离的也太远,没能阻止,叫太子直直跳了下去,十几人不敢怠慢,只留了一个人通风报信,其他尽数跟着跳了下去。
下饺子似的,砰砰砰的声音不断,无双刚走没多久就接到了消息,太子跳崖了,他心中一跳,当即将手边的活交给别人,自己亲自带人去救太子。
不敢走崖边,怕掉下去摔晕,就算太子的猜测是对的,底下有湖,可这里是悬崖,那么高,即便摔不死,也会摔晕,到时候别提救人,自己都会搭进去,所以他要从崖下入手,沿着湖搜寻。
也幸好来时骑了马,速度快了许多,花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崖底,顺着河流一路往上,发现这是个瀑布,从很高的地方往下流的瀑布,一节一节的,太子应当还在上面。
他们骑着马,站的高,看的远,一直密切关注湖里,已经联系到了昨晚就在崖底搜寻的周副将和太子亲兵,何公子出事后太子也晕了过去,周副将拿主意,将萧琅杀了之后就开始带着人在崖底搜寻何钰的下落,没找到何钰,倒是将太子打捞了上来,还有跟着太子跳下来的其他人。
均已经安置在临时搭建的棚里,他到时太医说人是因为突然缺氧导致的虚弱,还有大脑受到重击,有些震荡,暂时不便起床,不过也没什么大碍,静养便是。
无双谢过太医,自个儿进了帐篷,太子已经醒了,坚持要起来,被无双阻止,“太子,太医说了,您现在需要静养,不能下地走动。”
顾晏生不管,“无双,你看到了吗?我没事,何钰也一定会没事的……”
他坚持要下来,无双拦不住,正犯愁呢,门外突然有人走进来,周浩然脚步急切,面有难色,一进来就请罪,“属下无能,没能及时找到何钰,以至于他……他……”
“他怎么了?”顾晏生追问。
“他泡水一天,尸体都发胀了。”
这是说他死了,何钰死了,去了阴曹地府,再也回不来了?
顾晏生胸口突然急促喘了几下,就像老旧的抽风箱,响起不堪受重的声音。
噗!
地上红了一片,顾晏生整个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