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晚上, 秘密山洞。
苏一然已经把材料和各种佐料准备齐全，他把电筒和煤油灯都点上, 加上烧起的火堆, 山洞外比以往都亮了许多，光看这个，就能看出他也非常重视这一道菜。
江雎瑶挽起袖子, 准备亲自动手做, 但想了想，又放弃了。
她也可以去县城, 靠着苏一然的关系, 在那高价饭店亲自做这一道菜, 然后与那位县长夫人见面。
但这其中, 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最好的还是苏一然去做这件事。
“我说, 你来做。”
苏一然看她一眼，点头表示同意。
“先把冬瓜皮削了，不要削太厚, 就把那层表皮削了就行。”江雎瑶说着。
苏一然直接照做, 挨着皮的肉比较厚, 平时用刀削的时候, 总会刻意多削一点。
苏一然动作迅速, 一看也经常摸这些东西。
江雎瑶见他已经把冬瓜皮削了, 就让他把冬瓜切了, 切成三个厚片。
挨着皮的那一片是最硬的，这一片得单独拿出来，然后用老酱油腌制, 也是为了上色。
然后把这硬片用来过油炸, 一方面是为了让它熟，一方面则是为了固色。
随后把豆腐也切成厚片，然后把冬瓜切成的厚片夹着豆腐片重叠起来，将炸好的冬瓜硬片放最上面。
“用这个捆起来就行了。”江雎瑶指了指苏一然弄来的蒲叶，把它撕成小条。
她自己喜欢那种可以吃掉的“绳子”，这样可以直接放嘴里吃，不用解开，缺点是会影响这道菜的口感。
苏一然就懂了，这是利用冬瓜不同位置的软硬程度，加上豆腐的口感，混合在一起，让人产生红烧肉的口感。
他用绳子捆起来后，发现，确实有红烧肉的模样。
然后就是炒这道菜，因为它的特殊模样，与其说炒，不如说是煎煮。
各种佐料炒香后，加入水，然后放入一个个捆好的假红烧肉。
“感觉也不难。”苏一然评价道。
“本来就不难啊。”江雎瑶烧着火，控制着火候，“要是难的话，那县长夫人小时候也吃不到。”
“也是。”
这素红烧肉做好，可以再用淀粉勾点汁浇上去，看着会更有食欲，味道也更好。
第一次做的这素红烧肉，只有五块，苏一然拿着筷子尝了尝，一口咬下去，口感丰富，若是不知道这是冬瓜豆腐做的话，还真以为就是红烧肉了。
江雎瑶自己也尝了尝：“还可以，就是有点淡。”
苏一然“嗯”了一声。
第一次做成这样，他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
江雎瑶吃了一块就不再吃了，笑眯眯的看着他：“有炒菜天赋，以后你老婆有福了。”
“羡慕？”
江雎瑶摇摇头，在苏一然以为她会故意说出揶揄的话时，她冒出一句：“我这是嫉妒好不好？”
苏一然怔愣一瞬，笑容从嘴角绽开。
接下来江雎瑶继续当她的烧火小妹，苏一然继续做这道菜，争取做得更好，还好这道菜重点是冬瓜和豆腐捆在一起，其余的要求不是很高，否则的话，这点时间绝对搞不定。
苏一然连续做了三次，他自己满意了，江雎瑶也觉得还不错。
因为每次做的分量少，所以两个人一起瓜分了，也没有觉得腻味。
“我一早就去饭店，运气好的话，明天就能见到人，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得过两天。”苏一然放下筷子认真说道。
“运气不好，难道不是怎么都见不到人？”江雎瑶提醒他。
“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坏。”
“但也不能想得太好。”江雎瑶低下头，莫名的情绪有些低落。
“尽人事听天命，尽力去做了，无论出现什么结果，至少不会后悔。”苏一然说道，“你虽然不能回你家里，但可以在别的地方买工作，我们县城不行，可以去别的县城，只要有钱，总能找到办法。”
江雎瑶眼睛一亮，反应过来，对哦，不能回燕城市，她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怎么就觉得自己没有后路？
别说她靠美食得到的分成，光是舅舅和外婆寄来的钱都不少。
“你说得对，就算是最坏的结果，我也可以承受。”她眯起眼睛，“只是到时候就又得找你帮忙，让你麻烦了。”
苏一然唉声叹气：“谁让我倒霉，遇见了你？”
“这就是命运，请你摆正态度接受。”
苏一然笑着摇摇头，主动去洗碗，而江雎瑶则洗锅，然后烧热水，没有洗洁精，只能靠热水来洗去油渍。
把锅碗筷子都洗好后，江雎瑶才发现，自己差点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这封信，你去县城的时候，麻烦帮我寄了。”江雎瑶拿出一封信给苏一然，连带的还有钱，那是用来买邮票的。
苏一然接过，看了眼：“谁的？”
“帮别人寄的信。”这是她让吴清月写的信，她教导吴清月，把吴清月的处境写得特别坏，让吴清月告诉她家人，吴清月现在根本没钱，但家里出事又没有办法，于是只好找村里唯一愿意借钱的人借了二十块钱，但那家人非常坏，还说还不上二十块钱，吴清月就必须嫁给他……
“我在教人做坏事，这样是不是很不好？”江雎瑶虽然不后悔，但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上辈子的时候，看到那些被父母压迫剥削的女孩子，每次都气愤不已，甚至开始幻想，要是她的那对父母也出现，让她养弟弟妹妹，给弟弟妹妹买房子啥的，最后让她养老，她会怎么应对。
可惜，在她穿越前，他们都不曾来找过她，让她白幻想了一通。
“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江雎瑶动了动嘴角，是啊，她已经有了答案，否则也不会直接逼迫吴清月这么做。
想到她教导写信时，吴清月那不愿意让家里担心的模样，她就一阵头疼，恨不得把笔抢过来自己写。
“你说得对，我确实有答案，要是我父母这么对我，还寄东西回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
苏一然看着她：“嗯，挺好的。”
“这样还好？”
“一味孝顺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要么被压迫剥削，要么完全没有自己选择的生活。
江雎瑶挑挑眉，觉得苏一然有这样的想法，简直让人咋舌，再一想，他可是敢偷偷摸摸养蜜蜂，弄蜂蜜去卖的人，以后还会投机倒把被抓。
虽然那是很后来的时候，意味着苏一然现在做的事很安全，不会被抓，但她也有点担心，她这只蝴蝶到来，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
“苏一然，你做事的时候小心点，千万不要被抓。”
“嗯。我知道。”
又说了一会儿话，江雎瑶这才回知青点，苏一然没有离开，直接就在这山洞休息，一大早直接去县城，他家里根本不知道他回过村。
……………………
苏一然的运气不算太好，但也并不坏。
他当天并没有见到那位夫人，但去通知的人却回了消息，对方明天中午会亲自来饭店。
苏一然借着这个时间，继续打探那位夫人的情况。
县长的夫人姓廖，叫廖蔡英，父亲姓廖，母亲姓蔡，从名字可以感觉出来，她父母感情很好，家庭氛围很好。
但廖蔡英小时候，父亲在战场去世了，母亲没有多久跟着走了，于是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小时候受了很多苦，但她自立自强，靠着苦学知识，考上了大学，是个非常励志的女士。
苏一然越打听，心里越有谱儿，这样带着正气的女士，在听到他举报的内容，绝对不会视若无睹。
到了第二天，苏一然早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服务员来到厨房：“然哥，人已经来了，你快点做。”
苏一然点头。
吴师傅看了苏一然一眼，打算走出去，这道菜，廖蔡英都问过，大家都不知道，算是独特的方子，在这里看着不好。
“吴师傅，你不用离开，这道菜很简单，我也是听说的，你在这里，也能指点我一下。”苏一然阻止吴师傅离开。
“这……”吴师傅有些犹豫不决，遇到这样的菜，当然想知道怎么做的，但对方是苏一然，大家都熟识，于是不想占这个便宜。
“就当我感谢你们吧，愿意让我做这样的事。”
“说这些，这点事算啥？”
苏一然笑了下，没有说出来，这种事，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沾手，唯恐出事，连累自己。
能让他用这厨房做饭，还是给县长夫人做，就这份帮助，他都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
吴师傅想明白后，也不走了：“嗯，也让我涨涨见识，素菜做红烧肉。”
苏一然就当着吴师傅的面做。
素红烧肉做好，吴师傅亲自端着这道菜到廖蔡英面前。
廖蔡英快五十岁，没怎么保养，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却并不显得老气，反而带着一股子精神气，一双眼睛非常有神，但又不是那种很犀利的样子，而是沉稳大气。
吴师傅把菜放下，却并没有离开，站在一旁等着。
廖蔡英看着自己面前这张桌子上的这道菜，看了许久，眼睛微微湿润，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素红烧肉吃着。
廖蔡英吃着这素红烧肉，闭上眼睛，仿佛沉浸在回忆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有晶莹的泪水流出来。
“不是我奶奶做的那种味道……”她用手帕擦掉眼泪，露出一丝客气的笑。
吴师傅心里咯噔了一下，苏一然嘱咐了，要说见面的事，现在还怎么开口？
廖蔡英看着吴师傅：“我奶奶那时候，哪里做得出这样的味道？家里没有油，更没有这么多佐料，就是用水煮来意思意思……”
但廖蔡英很满意，虽然不是那个味道，但这道菜，让她回想起了和奶奶在一起的生活。
她一直记着奶奶，是因为她无法释怀，那时候日子那么苦，她苦，奶奶也苦，偏偏当她有出息了，日子好过了，可以让奶奶日子更好时，奶奶却去世了。
奶奶没有因为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她这一刻，却奇异的有些释然了，一切都在发展，都会越来越好。
奶奶肯定也很欣慰，她现在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
“这道菜，你做得很好。”
吴师傅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个，这道菜，不是我做的。”
廖蔡英感觉到什么：“哦？”
“有人听说您想吃这道菜，专门拜访了很多人询问，终于找到了这道菜的做法，去学了以后，做给您吃。”
廖蔡英看了吴师傅一会儿：“他有什么要求？”
吴师傅深呼吸一口气：“他……想单独见你一面。”
廖蔡英还以为是安排什么工作，处理什么麻烦事，原本不大舒服，听到这个要求后，倒是讶异，同时有些好奇，那个人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
廖蔡英有自己的工作，平时也忙，今天能为一道菜专门过来，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所以她见到苏一然，直接开门见山：“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样费力的见面，所为的事肯定不简单。
“有很重要的事……”
苏一然大概说了一下山月村的事，小到队长借着各种方式收钱财，逼迫知青们送东西上门，大到队长偷人，包庇家族的人作恶，对女知青耍流氓，然后是队长和公社的人合伙干的那些恶事。
廖蔡英越听，坐着的背脊挺得越直。
“为什么来见我，而不是向上面反映？”廖蔡英质疑道。
苏一然没有提举报信，就是为了让对方质疑自己：“反映了，你知道以前反映了的人什么下场吗？”
廖蔡英似乎猜到了什么：“什么下场？”
“那个女知青很勇敢，没有忍着，向公社举报，一点回音都没有，反而被安排各种累活苦活，她来县城举报，同样没有回音，还被纠察队的人抓了起来关了十几天……回去以后，被公社的人派人下来进行思想教育……后来嫁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廖蔡英听得呼出一口浊气：“那你们也一样？”
“一样，向公社举报没有音信，我们早已经猜到，毕竟蛇鼠一窝，谁会调查自己？但向县城的部门举报，竟然也没有回音，这就值得怀疑了。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站在你面前。”
廖蔡英明白苏一然的意思，就连这些部门，也有被那些势力蚕食的蛀虫。
这件事要查的话，还得从这些部门里的人开始查，查那些助纣为虐的人，随后才是公社的人，最后是山月村的那些人。
廖蔡英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按了按自己太阳穴，她想得远，一个小村子都能弄出这么多事，其余地方呢，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眯起眼睛看着苏一然：“你说了这么多，好像这些事都和你没有关系。”
“是，我助人为乐。”
廖蔡英笑了起来：“那多一些你这样助人为乐的人，会减少很多悲剧。”
“但多了我这样的人，会给你们增加麻烦吧？”
廖蔡英挑挑眉，听明白苏一然背后的深意后，有些疑惑：“既然知道，那你还敢来？”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苏一然的情绪变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山月村是我生活的地方，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那些人的存在，就像美食里的虫子，我也想尽一份力，让这片地方除了美丽的风光还有美丽的人。”
廖蔡英听得有些动容：“你放心，既然我知道了这些事，就不会当做没有发生。我和我丈夫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能理解你说的那些无奈，我们不会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妥协。”
苏一然点头。
廖蔡英：“只是这件事不小，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处理。”
“嗯，我们都可以等，我们不怕正义迟到，只怕它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