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江雎瑶和王惜因向竹林走去, 那汪淑云还想跟上来，被江碧微拦住了, 现在都还在起争执。
江雎瑶和王惜因对视一眼, 脸上都有掩藏不住的烦躁。
汪淑云现在神气得不得了，已经开始幻想和余小伟结婚后，她当了大学生的样子, 还让大家对她客气点, 以后她就是大学生了。
“怎么样？”江雎瑶此刻心里有些彷徨，苏一然那边还没有来消息, 不知道有没有见到县长的妻子。
“我和周绒说过话了, 他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看到我就脸红, 更别说说话了, 现在却主动和我说话……而且还和我暗示,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可以给他妻子很好的生活……”
江雎瑶挑挑眉。
王惜因咧了下嘴：“确实有问题。说不准他也清楚，那余长寿会把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给他，真是……”
王惜因很鄙视, 那周绒不知道就算了, 结果竟然知道, 这就说明他清楚自己母亲做了什么换来这个名额, 不但不阻止, 可能还沾沾自喜。
江雎瑶也没想到苏一然一猜一个准。
王惜因不想再提周绒, 拉了拉江雎瑶：“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就去爆出余长寿把名额给了别人，让大家一起去举报余长寿？”
“先等等。”
“等什么？”
等苏一然那边……
王惜因莫名觉得江雎瑶瞒了自己很多事：“余长寿和孙寡妇的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江雎瑶碰了碰王惜因的鼻子：“你以后就知道了。”
“现在不能告诉我？”
“现在不能。”
两人回到知青点, 汪淑云就看了过来：“一天到晚都嘀嘀咕咕, 又想干什么坏事？”
“干你什么事？”
“我是组长。当然关我的事。”
王惜因眯起眼睛：“我现在要去茅房，你这个组长是不是要管我拉……”
“王惜因，你真恶心。”
“比不上你。”
…………………………
汪淑云向余小伟吐槽江雎瑶王惜因她们，余小伟听得烦躁，但却没有打断，说江雎瑶坏话，他就爱听。
只是王惜因……
当时余小伟还被王惜因惊艳过，他完全忘记了，他最先看中的就是吴清月，只是现在的吴清月，得到了总是不好的那个，得不到的才最好。
要是王惜因能让他为所欲为就好了。
余小伟想到吴清月，那个女人来找自己要钱后竟然没了下文，他还想用吴清月让兄弟们高兴高兴，然后可以拜托那些人做事。
他余小伟，在那些人面前，就是地位最低的，人家根本看不上他。
但吴清月……
“你听没有听我说话？”汪淑云不大高兴的推推余小伟。
“在听，在听……”余小伟敷衍道。
汪淑云有些不高兴：“我们结婚的事你和你家人说没有？他们是什么想法？”
结婚？余小伟皱起眉头，他其实不大看得上汪淑云，但现在他没法当工农兵大学生了，有汪淑云这个知青当老婆，还有吴清月给他玩，好像也不错。
“嗯，我过两天就说。”
“你不说的话，那就是你的事。到时候我当了大学生，可别觉得我要跑，是你自己不把我套住。”
工农兵大学生，余小伟想到这个，有些头疼：“嗯，我知道了。你们知青点没发生啥吧？那江雎瑶，你把她盯着，别让她做些妨碍我幺爸的事。”
“你放心，我盯着她呢！”
“那就行。”
…………………………
苏一然回到家，刚吩咐苏小天去和江雎瑶说三个字“成功了”，就看到苏越然回来了。
苏越然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
苏一然挥挥手，让苏小天赶紧去，随后看着苏越然的方向。
苏越然没有回家，而是提着东西往另一个方向走，苏一然跟了一会儿，就猜到了，苏越然是给余长寿送东西去。
两百块钱，家里已经出了，直接给了苏越然。
看样子，苏越然这些日子，通过他同学的人脉，弄到了一些东西，然后拿回来给余长寿送去。
苏一然等了一会儿，发现苏越然还是没有回家，而是去找大伯。
他不再等，直接回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想拉着苏越然问——你这样的心思，有花到父母身上吗？
苏越然总觉得父母哥嫂偏心，但也不想想，他苏一然每次回家，带的什么，而苏越然为家里做过什么？
苏越然但凡把这些心思花在家人身上，绝对是全家最受欢迎的人。
……
苏越然把苏国盛请来了，苏国盛知道是为什么后，训斥了苏越然几句，竟然也去搞这样的事。
“大伯，东西已经送了，而且还有一百块钱，要是拿不到这个名额的话。”苏越然低着头，似乎有些后怕的样子，“都怪我冲动，没有和你商量，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
“你啊你……”苏国盛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也不愿意多说他，“你父母也是，竟然直接把钱给你了。”
“我爸妈也是想让我当大学生。”
“那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
“大伯，我知道错了。”
苏国盛叹一口气，还是和苏越然一起去找余长寿。
苏国盛不是一个喜欢说奉承话的人，直接把自己目的说了。他不喜欢做这样的事，但想到那送出去的两百块钱，这钱可是苏国兴家的小半收入了，要是什么都没有，真会伤筋动骨。
苏国盛再不喜欢做这些，还是警告了余长寿一通。
苏越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送了这么多东西，足以塞余长寿的胃口，加上大伯的警告，他相信余长寿只要够聪明，就会把名额给自己。
苏越然和苏国盛一走，余长寿就发了脾气。
“我呸，苏国盛以为他是谁？以为我还是以前的余长寿？”以前的他是没有背景，背后也没有人，但现在，他搭上了姓李的，尤其是李力勇对江雎瑶耍流氓这事，让他彻底和姓李的成为一条船上的人了，他现在背后也有人了。
“威胁我？你学生再有本事，还能管到村里来？”
余长寿想到苏越然送来的那些好东西，还有一百块钱，又忍不住笑，呵，这次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他余长寿也不好惹。
东西他照收不误。
至于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想都别想，和苏家没有一丝关系。
…………………………
苏越然以为事情已经办妥，心情愉悦，脚步都变得轻松，只是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苏一然双手抱胸站在那里。
苏越然脚步一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慢慢走过去：“五哥。”
“你去做啥了？”
“不是说好了，给队长送东西去？”
苏一然深深的看着苏越然：“但你并没有说过，要去找大伯。”
苏越然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苏一然认真的看着苏越然：“都说大伯的学生多，可以求人办事，但这个世界上，有良心的人少，能记住别人恩情的人也少，那些人情，用一个就少一个，不要去让大伯为难。”
苏越然站在原地，仍旧没有说话。
苏一然继续道：“你看二伯三伯他们有找过大伯帮这些忙吗？他们都知道这个道理，难道你这个读了书的不知道？”
苏越然慢慢抬起头，诡异的笑了下：“五哥，这些话，你是不是该说给你自己听？”
苏一然挑眉。
苏越然脸上有若有似无的笑：“最为难大伯的人，难道不是你？赌博被抓，打人小孩，还有耍流氓……不都靠大伯出面？”
这才是苏越然真实的样子，褪下了外层的虚伪和假装。
苏一然看着这样的苏越然，只觉得有些讽刺：“你竟然还能说出这些话。”
“我为什么不能说？”
“我赌博……难道不是你举报的？”苏一然偏了下头，似乎有些疑惑，“那时候你才多大，竟然就有这样的心思。”
苏越然不是亲自举报的，而是让别人举报，苦苦哀求那人，说他哥哥参与赌博，他不想哥哥一直这么错下去，希望能给哥哥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这件事是错的。
那个人还真被苏越然给说服了，觉得小孩子为了家里好，于是去举报了。
虽然那个人被苏越然要求隐瞒，但纠察队的人一去，什么都给交代了。
苏一然永远忘不了那纠察队的人说过的话：“我从未见过哪个人有你这样的好弟弟，这是恨不得你死吧？”
苏越然拧起眉头：“五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你同学为啥会来我们家，你应该懂吧？”
“五哥。”苏越然叹了口气，“因为这件事，我都被爸妈责怪了好久，我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去下工干活儿赚工分，应该守在家里……”
苏一然就这样看着这个弟弟，久久无言。
苏越然也同样看着他，随后笑了笑，抬起脚步，进了屋子。
苏一然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
燕城市，雎家。
和以往不一样，以前收到江雎瑶的信，雎海波都是喜气洋洋的，这一次，却像拿到烫手山芋一般，竟然不敢打开这封信。
“行了，事情都发生了，你再愧疚也没用。”吴兰英主动拿过信来打开，“要是瑶瑶怪我们，也是我们该的。”
雎海波靠在沙发上，有些后悔和自责：“我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纪，竟然都没有考虑到做这件事的后果，把瑶瑶给害了。”
陈美淑见儿子这样也有些难受：“都过去了，别提了……”
吴兰英打开信，她其实也很纠结，丈夫升职了，她其实很高兴，只是这背后，是让江雎瑶暂时无法回城，还得继续在乡下受苦。
要是之前的话，让她选择，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吴兰英看着信，看着看着，眼眶红了起来。
“瑶瑶说了什么？”陈美淑一看儿媳妇这个样子，有些着急。
“瑶瑶她……她说她在乡下待得很好，是真过得很好，她发现村里有个人偷偷摸摸弄肉去卖，威胁了对方，花钱从对方手里买肉，以后她都可以经常吃肉了。”
陈美淑恍然大悟：“难怪她之前给我们寄了鸡鸭……这孩子，就知道想到我们。”
吴兰英有想哭的情绪，是因为看到江雎瑶完全没有提回城的这事，反而还安慰他们，她现在不回城也没什么。
雎海波拿过信看了看，有些安慰，又有些感动。
陈美淑也同样如此，只是她想到一件事：“瑶瑶是不是从没有给那边寄过信？”
上回争吵的时候，雎素琴就透露过了，江雎瑶完全没有寄信回来给他们。
吴兰英点头，也想到了婆婆的意思：“瑶瑶她这是真不打算认……”
雎海波拧起眉头：“她还小，气性大，以后可能就好了。”
吴兰英不信：“得了吧，我们都知道瑶瑶那个梦的什么意思，他们都那么对瑶瑶了，瑶瑶不认他们，我第一个支持。”
“就你话多。”
“你话少，你不得了，哼，我去弄饭了，无疾马上就放学回来了。”
吃过晚饭，雎海波又把江雎瑶的信看了一遍，他们之前看得粗，没看仔细，只是想知道江雎瑶对不能回城的想法，现在仔细一看，发现了别的东西。
吴兰英见雎海波看得认真：“就一封信，你还能看得出金子？”
“能看得出金子，你还不得和我抢？”
吴兰英噗嗤一声乐了。
雎海波把信纸展开，指着某个地方让吴兰英看：“瑶瑶在这里提了句，说梦里以后有个什么政策，和上大学有些关系，让我们叮嘱无疾好好看书。”
吴兰英立即拿过信去看。
“有金子啊，这么抢。”
“你管我。”吴兰英认真看了一遍，“上大学的政策？”
雎海波接触的人多，有些人的身份地位还很高，听过一些事：“我听他们说，现在的工农兵大学生出来的人，质量不高，让人伤脑筋。”
吴兰英一听，明白了什么：“所以以后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话，可能得和成绩挂钩？”
“应该是这样。”
“就该这样，当大学生，自然得成绩好，现在推荐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给我小声点。”
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想过会是恢复高考，只觉得以后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政策会有些变化。
……………………
燕城市，江家。
自从陈美淑来要这么些年的赡养费后，江家的生活就不大宽裕了，更别说每个月的工资不但得给陈美淑十块钱，还得还以前欠陈美淑的赡养费。
盛念笑回到家，立即走到雎素琴面前：“妈妈，今天同学穿了一件好漂亮的裙子，我从没有看过这样的裙子。”
“笑笑也喜欢？”
盛念笑点点头。
雎素琴张嘴就想说买，但一想到家里的情况，叹了口气：“等还完了钱，妈妈再给你买，好不好？”
盛念笑有些失落的点点头。
“笑笑，委屈你了。”
盛念笑摇摇头：“妈妈，都是我的错，要是下乡的人是我，外婆一定不会这样做，是我让家里这个样子。”
“这哪里能怪你？”雎素琴瞪大了眼睛，仿佛气得不轻，“这都是江雎瑶那个死女的错，要不是她，我才不信你外婆会这么对我。那孩子就不是个好东西，都去那么远了，还要来折腾我们家。”
“妈妈，其实也不怪姐姐，我在家里过好日子，她在那里受苦，肯定心里不舒服，这才会撺掇外婆这样对我们。”
“那就是个黑心肝，坏心肠……”
“妈妈你别生气，你别气……”
盛念笑安慰了好一会儿，雎素琴才放下这事，开始弄饭。
盛念笑走出厨房，皱起了眉头，家里现在这个样子，她想要的东西，都不能买了。
“姐，我想和你聊聊。”江东生喊住了盛念笑。
“什么？东生你有什么事？”
江东生把盛念笑拉进了房间：“姐，家里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对妈妈提什么新衣服新裙子的……你一提，妈就生气，爸也脾气不好……”
“我……东生，你是在怪我吗？你是不是也觉得，如果下乡的人是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家里天天吵起来。”
而源头，多半是盛念笑提起的一些事。
盛念笑咬咬唇：“我明白了。”
……
第二天，盛念笑神色间都是愁绪，眉眼间的愁绪怎么都化不开。
林圩见盛念笑这个样子，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主动问她：“你怎么了？”
“林圩，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应该主动早点下乡的，不该让姐姐她下乡。”
“你怎么会这么想？”
盛念笑眼睛微红，但却露出一个笑容，可是任谁都能看出，她是在强颜欢笑：“你也知道，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也不是东生的亲姐姐……我总觉得东生在怪我，要不是我，姐姐不会偷偷下乡……”
“你别这么想，东生一直把你当亲姐姐。”
“但我不是。瑶瑶姐才是。”
林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盛念笑低垂着头：“外婆又来闹过，还要走那么多钱，外婆不喜欢我，舅舅他们也不喜欢我。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初下乡的人是我就好了。这样，爸爸妈妈和东生都可以过以前的生活。”
“你就是这么的善良。”
“林圩，你说，我现在主动下乡去的话，外婆会不会就不那么针对家里了？”
“你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林圩简直吓了一跳，“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别有这种想法，江雎瑶已经下乡了，你应该陪在你父母身边。”
盛念笑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说这样的话，倒不是完全的假意，而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在江雎瑶下乡后，她心里特别慌，感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很重要的东西，就在山月村，在江雎瑶下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