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蓬莱宫里一直回荡着陈皇后的哭声, 让人不自觉觉得悲伤。
  芳寿嬷嬷哭了一会儿,回过神来, 赶紧将屋里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大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能让陈皇后这样哭的事必定非同小可,他们气都不敢喘,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大家退出去之后, 寂静的宫殿里只有陈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断回荡着。
  君行之身体僵直着跪在那里, 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陈皇后才擦了擦眼泪, 目光紧紧地盯着君行之。
  她努力将失控的情绪控制住, 看着君行之道:“行之, 你别怕, 你告诉我, 这枚玉佩, 你可是从小戴在身上?”
  君行之垂目,细细看了看这枚玉佩,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 摇头道:“不是, 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枚玉佩。”
  陈皇后一下子愣住, 她全身颤抖了一下, 在看到君行之眉心的那颗小红痣后, 才再次鼓起勇气。
  她声音微微颤抖地问:“你左脚第二颗脚趾上, 可有一块烫伤?”
  君行之愣了一下, 诧异地看着她,不自觉将脚往后缩了缩。
  陈皇后注意到他的动作,扑过去便想脱他的鞋袜。
  君行之不得不挡开陈皇后的手, 轻轻点了点头, 承认道:“是有一块烫伤,父亲说是我小时候调皮,在他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烧火棍,所以才烫伤的。”
  “他胡说!”陈皇后泪如雨下,语气激动道:“那块疤痕分明是我当初忙着给陛下做战袍,没顾上你,你不小心碰倒了油灯,灯油撒在你的脚趾上面,才烫伤的!”
  君行之愣住,眉心深深地蹙了起来,他心里茫然,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有什么呼之欲出,他却丝毫不敢触碰。
  他无措道:“皇后娘娘,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这道疤,不一定是你心里想的那道疤。”
  “那你给我看看。”陈皇后泫然欲泣,好像君行之拒绝,她就会再次哭起来。
  君行之犹豫了一下,只好脱掉鞋袜,给她看了一眼。
  陈皇后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哭道:“就是这道疤!我一定不会认错,这道疤痕让我后悔了无数个日夜,我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你,为什么一心只想着陛下,我后悔,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
  君行之喉咙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分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却还是不敢确认,觉得一切像做梦一样不够真实。
  太多的东西涌入他的脑海,他一时之间无法分辨,也无法理清头绪。
  芳寿嬷嬷在旁边哭道:“没错,就是这道疤,我当初跟娘娘一起给……”
  芳寿嬷嬷声音哽了一下,似乎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只道:“一起上的药。”
  君行之将鞋袜穿回去,他蹙眉解释道:“皇后娘娘,这个香囊是丹朱送给我的,并非我的东西,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丹、朱……”陈皇后一字一顿念道,倏然冷静下来,双眸逐渐变得清明。
  她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恍然道:“不,这枚玉佩就是你的。”
  她抬手摸了摸君行之的脸,哽咽道:“是我太笨,你明明就近在咫尺,我竟然没认出来。”
  她哭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神色恍惚地朝着掌珠宫的方向走去,芳寿嬷嬷连忙跟了过去。
  君行之一个人留在大殿里,他紧抓着手里的香囊,过了许久,才微微动了动。
  他摊开手心,看着手里的香囊,定睛望去才发现,香囊抽线的地方被什么割破了一半,刚刚他摔倒的时候,就是这里突然断了,香囊才会掉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玉佩。
  君行之喉咙滚动,忽然低笑了一声,似嘲讽,似苦笑,似难以发泄的痛苦……他抓紧香囊,轻轻闭了闭眼睛。
  香囊在他手里渐渐变形,变得扭曲,香囊里面交织在一起的两缕头发也变得凌乱。
  君行之过了许久才再次睁开眼睛,他抬眸望去,殿中摆放着许许多多怀念太子的小东西,有太子小时候玩过的拨浪鼓,有太子小时候穿过的小衣裳,还有很多太子用过的东西,陈皇后都小心翼翼的保存了下来,殿内还摆放着佛像、牌位、香烛……整个大殿幽暗而沉重,让人无法想象陈皇后是怎样在这样的环境下,痛苦的生活了二十年。
  这里就像是一座陈皇后用来思念儿子的宫殿,处处都是太子留下的痕迹。
  君行之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忍着背痛站起来,赶紧从宫殿里走了出去,逃一般走了出去。
  ……
  陈皇后来到掌珠宫时,祁丹朱正跪在佛堂里,佛堂里没有神佛,只放着两张牌位,牌位上都蒙着红布。
  陈皇后只身一人安静地走进来,祁丹朱听到她的脚步声,没有任何表示,依旧跪在那里,朝着那两块牌位拜了拜。
  陈皇后站在她身后,看着那两块牌位,神色弥漫过一丝伤感,有些疑惑问:“你母妃虽然过世了,但陛下还在世,另一块牌位是谁?”
  按理来说并排而放的牌位,只能是祁丹朱的父母。
  “母妃?”祁丹朱听到她的话,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她拿起旁边的香,慢慢点燃,伸手轻轻扇了扇漂浮起的白烟。
  她垂着羽睫,袅袅香雾映着她晦暗不明的瞳孔,让陈皇后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低头看着香雾,声音没有起伏地道:“皇后娘娘,您与我母亲年轻的时候是故交好友,为何事到如今,你却还不敢喊一声她的名字?”
  陈皇后诧异地睁大眸子,她看着蒙着红布的牌位,微微愣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喃喃:“雨柔什么都告诉你了。”
  祁丹朱拿着手里的香,对着牌位拜了拜,然后站起来,将燃着的香插进香炉里。
  “我娘身处后宫,四周守卫重重,她想起往事无人可说的时候,就只能跟我说说了。”
  她看了一眼并排而立的两块牌位,沉默片刻,终于回头看向陈皇后。
  “她说的最多的便是皇后娘娘您,您与她一同长大,她的回忆里,您占了很大一部分。”
  陈皇后睫毛轻轻颤了颤,眼中弥漫起浓厚的伤感,她占了沈柔雨回忆里很大的一部分,沈柔雨又何尝不是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个人,曾几何时,沈柔雨在她心里,比锦帝还要重要很多很多。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度过的漫长时光,是没有人比得上的。
  可惜,早就已经面目全非。
  她甚至不敢去想、去回忆,每每触碰就觉得心中难过。
  祁丹朱的目光落在陈皇后的脸上,陈皇后的脸上依旧挂着泪痕,看起来是一副刚哭过的模样。
  祁丹朱心中了然,对她为何而哭,心里一清二楚。
  祁丹朱轻轻笑了笑,开口道:“皇后娘娘,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过的话吗?”
  “什么?”陈皇后还沉浸在回忆里,不由愣了一下。
  祁丹朱看着她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会用你最想要的,来换冰融丸,现在我把他给您送来了。”
  陈皇后眼睛微微睁大,身体震颤,她用手帕捂住嘴巴,声音哽咽道:“行之……他真的是……”
  祁丹朱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我要用明渊太子换冰融丸。”
  陈皇后被巨大的惊喜笼罩,她忍不住喜极而泣,她太过开心,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神色又惊又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担心起来,抬头紧张地看着祁丹朱,道:“冰融丸我可以给你,但你怎么把明渊还给我。”
  祁丹朱浅笑了一下,她就知道,最后一颗冰融丸一定还在这个世上。
  陈皇后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变了脸色,忍不住惊慌道:“如果他真的是明渊,那么你与他岂不是兄妹?你们……你们连孩子都生了!”
  祁丹朱神色淡然道:“朝朝堂堂正正是我与行之的儿子,皇后娘娘慎言。”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明渊?”陈皇后越想越心惊,神思不定道:“你如果早就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你是要报复我吗?”
  祁丹朱轻笑,意味不明道:“您反应如此激烈,我就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陈皇后已经被巨大的惊喜和惊吓砸懵了,既难以置信,又茫然无措。
  “您尚且如此激动,百官和百姓们如果知道了,恐怕更是激动难安,觉得我们在一起是有违伦常,违反天理,要闹得不可开交。”
  祁丹朱轻轻笑了笑,仿佛已经猜到了百官们得知君行之身份后的情形。
  陈皇后像看不懂她一样,惊恐道:“你要做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祁丹朱看了她一眼,声音平淡道:“我不过是想替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做些事情罢了。”
  陈皇后面色变了变,她上前一步,看着祁丹朱道:“你知道当年的真相?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她追寻了二十年的真相。
  祁丹朱抬眸看她,淡淡道:“我知不知道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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