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花开时 你在想谁
莫小豆站着没说话，因为皇后问她的同时，已经伸手去解蓝布包了，这就不用她再说什么了啊。
解了结，蓝布包打开，生了锈，没了红缨的头盔，还有一个雕着红豆花样的小金香囊。连带着蓝布包一起，三样物件都沾染着庙宇里的佛香，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皇后娘娘在头盔里找到了江阑这个名字，又在香囊装香用的香盂里，找到她的名字，锦书。
皇后看着头盔和香囊发怔，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莫小豆开始担心起来，“皇后娘娘？”莫小豆轻轻喊了皇后一声。
“啊？”长孙皇后抬头看莫小豆。
莫小豆抿一下嘴，说：“他的遗骨，还有他的兄弟们的，现在都在城外的地藏寺呢。太子殿下说，地藏菩萨渡亡魂。”
长孙皇后说：“他，他是怎么死的？”
“战死的，”莫小豆的，至于江阑被砍杀了多少刀，这事莫小豆就不说了，何必呢？
“他跟他的军中袍泽在一起，”长孙皇后喃喃道。
袍泽这个词，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跟着的领导还是个领兵的太子，所以莫小豆知道，袍泽就是战友的意思。
“嗯，是啊，”莫小豆应声说：“他们以前，以前也算是入土为安的。”
“是荣棠让你送它们过来的？”皇后又问。
“是，”莫小豆点点头。
“他为何方才不自己与我说？”长孙皇后看着莫小豆。
荣棠都说这事跟他没关系了，他还能说什么？莫小豆也看着长孙皇后，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长孙皇后忽然之间就泪流了满面。
莫小豆懵住了，她还从没有见过有人这样哭过，怎么就能眨眼的工夫，泪水夺眶而出，将整个脸庞都给占据了。
“我，我怎么了？”长孙皇后却还问莫小豆她怎么。
莫小豆想给皇后递块手帕的，可她没带。
抬手摸一下脸，皇后才发现自己在哭。
“啊，”长孙皇后发出一声轻叹。
“江阑找着了，”莫小豆跟长孙皇后说。
皇后摸一摸江阑的头盔，又将小香囊拿在了手里，跟莫小豆说：“太子跟你说姮娥的事了？”
“啊，说了，”莫小豆说。
“我不放他们走，阿阙就会死，”皇后说：“他若死了，那姮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莫小豆回答不上来，首先她好好的盼着阿阙死干什么？其次，就算不幸发生，阿阙死了，莫小豆也不觉得姮娥公主会死啊，公主啊，这位是公主啊，这不能饿死冻死吗？这不可能啊。
长孙皇后这时又说了一句：“姮娥会死的。”
莫小豆：……
这么严重？
长孙皇后攥着香囊，又是半晌没说话，在莫小豆站得发急，想走的时候，皇后娘娘呼地又抬头看莫小豆，双眼泛红。
莫小豆把表达自己想走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皇后娘娘这会儿难过，这个她能理解，爱人死了啊，能不难过吗？莫小豆往皇后的身后看，窗外的花园里，白色梨花开得铺天盖地，风轻轻一吹，梨花从枝头落下，下雪一样。
漂亮啊！
莫小豆在心里感叹，她听老国丈刚才那话，这一园的梨树是景明帝专为皇后种的，说起来，皇帝陛下对皇后娘娘也是费过心思的啊。
一阵大风从花园的西头刮过来，将不少梨花送进了暖阁里，其中有一朵就落在皇后身旁的小几上。长孙皇后无视了这朵花，而是随手翻开了手边的佛经。莫小豆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佛经里夹着一枝干花。
莫姑娘眯了眼睛再仔细分辨一下，发现这不就是一枝干枯了的梨花吗？再数一下，梨花有九朵，颜色自然不可能还是洁白无暇了，泛着黄，一看就是时间久远了。
皇后入神地看着佛经中的梨花，手里还攥着香囊，攥得紧紧的，看着要紧小香囊生生捏碎的样子。
莫小豆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要干什么，是走，还是说些什么，啥也不干得站在这里，莫小豆觉得浑身不自在，甭管皇后娘娘这会儿在干什么，在想些什么，她这会儿是肯定是浪费时间了，有这工夫，她能帮着她娘和她姐剥好些鸡蛋了。
“太子跟你说江阑的事情了？”皇后突然又开口问莫小豆说。
莫小豆没吭声，耳朵太好使，这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啊。
“应该是说了，”皇后又自言自语道：“不然他怎会将这个差事派给你，还让你跟我说地藏寺。”
到底要不要让皇后娘娘知道，她儿子根本不愿意管这档子事？莫小豆犹豫不决中。
“日后东宫有了太子妃后，你要如何是好呢？”皇后低头看着梨花标本，一边问莫小豆。
莫小豆？？？
荣棠娶老婆，这里面还有她的事？！
“这是江阑送我的，”皇后指一指佛经里的梨花，跟莫小豆说。
这话题跳的，莫小豆啊了一声，等着听皇后娘娘继续说。
“那年……”
长孙皇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莫小豆说这些，她这会儿就是想跟人说说话。
莫小豆呢，莫小豆站着听了一个让人伤感的爱情故事。
小姐跟小侍卫相爱了，小侍卫去了军中效力，靠着军功一步一步当上了百夫长，小侍卫出征平叛前，来找小姐，说等自己这一次回来，就向老爷提亲，求娶小姐。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见面，匆忙到，小姐只来及解下系在腰间的小香囊，娇颜含羞地递到小侍卫的手上，而小侍卫也只来得及，抬手摘下一枝梨花，权当是礼物送与小姐。
最后的结局呢，小姐等啊等啊，小侍卫没有回来，她等到了赐婚的诏书，她与别人成了婚，然后这个人成了皇帝，她成了皇后。
“原先我觉着，找不到他的尸骨，那他就有可能还活着，只是我们不再见面罢了，”皇后娘娘跟莫小豆说：“现在我找到他了。”
求不到一个圆满，那就求一个平安吧，谁知道，这个平安她终是求不得呢。长孙皇后幽幽地叹气，眼泪仍在从眼眶里流出，可她没有去管，只惊诧于，多年未流过泪来，却原来她还是会哭的。
“那这，这到底是谁的错呢？”莫小豆忍不住问了一句，江阑到底是怎么死的？真是老国丈为了把女儿嫁给皇子，害死了江阑？还是皇帝陛下为了娶心上人，把江阑给害死了？还了一种可能，没人害江阑，江阑他就是战死的，当兵的人，战死沙场，你不能说这是意外啊。
听了莫小豆的问，长孙皇后只是摇一摇头，道：“你觉得我能查出真相？”
“呃，”莫小豆看长孙皇后一眼，她觉得光凭这位，那是查不出来的，别看这位是皇后呢，这么多年，能江阑埋在哪儿，这位都没查出来呢。
“我父亲当年很看重江阑的，”长孙皇后说。
莫小豆没懂皇后这话，眨巴一下眼睛，她还是看皇后。
“江阑还是长孙锦风的救命恩人，”皇后说。
莫小豆怀疑皇后娘娘这是在跟她说，江阑就是老国丈父子俩害死的，这俩为了贪图富贵，在恩将仇报呢。
“我父亲给了江阑承诺，”皇后又说。
“他说要将您嫁给江阑？”莫小豆轻声问。
长孙皇撇嘴一笑，道：“我与江阑是换过八字的。”
什么叫换过八字？莫小豆没懂，但她估摸着皇后这话的意思，当年老国丈应该是答应江阑，把皇后娘娘嫁给他的。
“三十年过去了，”皇后娘娘说着话，将佛经轻轻地合上了。
“那去了地藏寺，是不是就可能安息了？”莫小豆问。
“也许吧，”皇后说。
这还有也许？你还盼着江阑不安息，是怎么地？莫小豆不懂皇后的心思，这位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看这个有什么感觉吗？”皇后让莫小豆看她手里的小香囊。
莫小豆摇摇头，她能有什么感觉？
“这些年他在那间宅子里，等着被世人遗忘，”皇后低声道：“三十年过去，除了我，还有谁记得他？”
“国丈记……”
“他巴不得自己从来不认识江阑这个人，”皇后打断了莫小豆的话。
莫小豆一噎，想想看，也像也是，早知道是今天这么一个结果，老国丈还不如不认识江阑呢。
皇后将头盔捧在手里又看了半天，过后，将头盔和小香囊一起放在蓝布包里，仔细地打好结扣，才跟莫小豆说：“将它们送回地藏寺去吧。”
“哦，好的，是，”莫小豆上前几步，从皇后的手里接过蓝布包。
皇后的目光就落在蓝布包上， 这让莫小豆又不确定，皇后这是真舍得，还是假舍得了。
“以后，你好好的陪着太子，”皇后慢慢地抬头，看着莫小豆说。
莫小豆点头，嘴里应着是，心里却没把皇后的话当一回事，她还要怎么陪着荣棠？她一家人的命都差不多赔给荣棠了！
“去吧，”皇后说。
莫小豆“哦”了一声，拎着蓝布包，转身往门外走。
皇后看着莫小豆手里的蓝布包，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那个眉眼很好看的少年人，跑过垂花门，一路向她跑来，最后与她站在开了一树白花的梨花下说话。
“等我回来，”少年折了一枝梨花送她。
眼泪不知不觉间又流了满面，我等你，念着你半生，可你一直就没有再回来啊！皇后掩面而泣，身后是一园盛放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