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一转攻势（二）
与许多上规模的都市一样，如今的黑岩城按照行政体制，大致可分作以下几个区域：居住有大量贫民、最靠近城墙的下城区；商贾、中产者扎堆，设施与环境较前者有所改善的中城区；贵族、艺术家、行政官员等‘上流人士’聚集，最靠近王城的上城区。陈昊之前来的王立图书馆、爱因兹傀儡店，就位于此区域内。
之所以提到这些，是因为此刻陈昊故地重游。但他既非逛街亦非借阅，而是为了拜访一栋建筑。
或者说，一个势力，一个自从诺威萨初遇后，他就始终好感不高、结交兴趣不大的势力。
高高的尖顶直插云霄，需数人方可合抱的石质圆柱整齐屹立，其上绘制着繁复的花纹；比汉克都大的彩绘玻璃上是精美的图案，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堪比现代都市夜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造型各异的石雕摆放在道路两侧，其栩栩如生的相貌、细致入微的动作表明，他们必是能工巧匠所为。
“圣·约书亚大教堂……”念叨着从书中知晓的名字，陈昊仰望白色建筑顶部巨大的十字架，不禁心潮澎湃：一半是源自建筑者们的巧夺天工；另一半则是对精心布局的感慨——
雕塑、花坛、石凳、指示牌…各种看似无关紧要的配件，其实都在隐匿位置铭刻了符文，共同组成一个围绕教堂的巨大法阵。通过吸收信徒与神职人员祈祷或施术时聚集的光元素，它囤积了巨大的能量，导致整片区域光元素浓度极大，直给人一种‘沐浴于圣光’的感觉。
平日里能拿来装逼，实际上方便施展神术，万一遭遇危机还能激活当结界。首次目睹此配置，陈昊必须得承认它还是挺厉害的。
发觉少年直勾勾盯着身侧的路牌，以为他在烦恼怎么达成目的，恢复了身体灵活的棕发少女嫣然一笑，伸手在陈昊眼前晃了晃。“别担心，如果他们刁难你，大不了报上我的名号咯~~”
丢过去一个狐疑的眼神，陈昊无法判断她是真的在提建议，还是单纯给自己添堵。“以教会和王室目前的关系，你确定这么做他们不会被下逐客令？”半开玩笑应了一句，在尺寸不逊于城门的入口处止住脚步，少年摘下胸口的徽章，递给了正满脸警惕盯着自己的守卫。
“麻烦告诉大主教，就说‘救世主’想和他谈谈。”
彼此对视一眼，两位衣甲鲜亮的教会骑士眼中满是不屑，看待面前少男少女的目光也愈发不友好起来。“法师，你清楚你在和谁说话吗？”“异教徒就是异教徒，连最基本的‘与人为善’都做不到，真不知女神为何要容忍他们活在世上！”“呵，也许是为了凸显她的慈悲吧，没有这些愚昧之徒的表演，羔羊们恐怕意识不到女神的崇高与伟大~~”
已经不是首次与狂信者打交道，陈昊当然清楚自己那番话会有什么效果。既不申辩又不生气，少年甚至拉住了有些愤愤然的芙蕾德莉卡，只是歪着头饶有兴致观察面前的两名守卫。直到他们察觉不妙停止讥笑，他才当着二人面举起左手，竖起了中间三根手指。
“我是不是‘救世主’，你们说了不算，所以别拿你们肤浅的宗教常识来判断，出了错你们就算自裁都不足以赎罪。”
“我代表银须而来，一手握着和平，一手握着战争。你们的一举一动会决定‘圣战’的命运，想好了再说话。”
“哪怕我不是‘救世主’，大主教决定驱逐或是诉诸武力，你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现在未经请示擅自行动，我好歹是协会正式认可的法师，上头怪罪下来...你们觉得大主教是亲自出面谢罪的可能性高，还是把你们丢出去顶锅的可能性高？”
每说一段，陈昊就收起一根手指，而对面两位教会骑士也从最初的不屑到愤怒、愤怒到平静，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片刻，其中一人带着徽章离开，剩下那位则在进出大门信众好奇的视线中手握剑柄，踏前一步挡在陈昊与芙蕾德莉卡面前。
潜台词很明显：我们确实没资格下定论，但在能下定论的人开口前，你们休想入内。
反正都已经指桑骂槐发泄了一通，陈昊也没兴趣找一个小卒的麻烦。正暗暗懊恼没给对方限定时间、可能被晾在这晒太阳，少年突然感觉袖口被人轻轻扯动。疑惑地扭过头，只见芙蕾德莉卡满眼小星星，活脱脱看见偶像的脑残粉模样。
“太厉害了，你居然可以劝服他们！”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钦佩，将对方拖到一旁，公主殿下好奇地朝正努力作威严状的教会骑士使了个眼色。“他们可是出了名的顽固，当初连卡多克来拜访时都吃了闭门羹，你怎么做到的？”
“呃，就...就是普通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啊。”虽说过去了半日，事发时也未心术不正，但身体接触还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被少女咄咄逼人的行为影响，陈昊慌忙退了一步，支支吾吾生硬地转移着话题。“你走路还是有些晃悠，是腿没修好吗？”
双眼微闭不为所动，芙蕾德莉卡上身微曲凑到陈昊身边，像只犬科动物般在他身上嗅了几下。“我总觉得你在隐瞒什么~~”
“我哪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好歹是‘观星’对吧，呵呵呵~~”表面上不动声色打着趣，陈昊心中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芙蕾德莉卡的感知如此敏锐，自己仅仅是使用了‘某样东西’不到半分钟，就被她察觉到了异样。正暗自感慨女人的直觉不容小觑，他眼角余光注意到之前离去的骑士正大步流星走回来，忙不迭中止了话题。“看，我说有戏吧。”
似乎也觉得正事要紧，芙蕾德莉卡狐疑地上下打量陈昊，最终啧了一声选择放弃。在此期间又与同伴窃窃私语了几句，教会骑士把徽章还给陈昊，微微仰起下巴正色道：
“跟我来，法师。”
-------------------
与气氛恢弘壮丽、风格霸气磅礴的教堂外观不同，大主教接待陈昊的房间，其布置完全可以用‘简朴’来形容。
但当事人对此并不介意，甚至有些‘引以为傲’的模样。“‘在女神的大地照耀到世间每个角落前，吾等绝不可骄奢淫逸放纵欲望’。这是圣·保罗陛下在世时挂在嘴边的话，”向左顾右盼的陈昊简单解释了原因，两鬓斑白的老人目露精光，似笑非笑注视着坐在沙发上的二人组。
“陈昊法师，我是莫斯利安·艾尔温，诺森格兰德教区大主教。”报上了自己的身份，莫斯利安干瘪细长的手指有节奏轻点桌面，周身逸散起乳白色的光芒，让沐浴其中的他看起来分外圣洁与威严。“上次听到你的名号，还是在加西亚王国的例行汇报中---”
咦，难道石锤镇那次，赛利姆身边的牧师没把情况上报吗？还是这家伙在撒谎？默默记下这个疑点，陈昊故作轻松背靠沙发，实则悄悄启动了心灵通讯。“珍妮，你知道对方身上的光元素有什么名堂吗？”
“对，对不起，主人。”也许是失败导致的挫败感，矮人小女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消沉。“因为我没像母亲那样‘皈依’圣光，所以对神术知之甚少，但对比希斯姐姐留在子数据库的档案，初步推断是某种与‘侦查术’类似的神术。”
比起让外挂小姐一号留守、二号不得不披挂上阵的生涩，陈昊反倒更在意对方无意间透露的一个细节。“子数据库？你们俩瞒着我搞什么，女孩子的秘密吗？”
“呃...没错，都是些主人不适合探究的女性隐私！”几乎重现了陈昊刚刚的表现，某人音调骤然抬高了一截，连珠炮般吐出一连串反驳之辞。“哪怕我们是系统，也算妙龄少女啊，只许主人你把色色的书放进数据库，就不许我们制造一个私人空间吗？”
远没有芙蕾德莉卡那般执着，被珍妮一通胡搅蛮缠，陈昊很快被带偏了话题。“行吧行吧，你们别把数据库整得乱七八糟就行。”匆匆结束了与之的通讯，将意识投影回现实，陈昊刚好听见莫斯利安对自己在拉蒙子爵领的行动盖棺定论做评价。“...虽然有些稚嫩，手法也失之草率，最后甚至插手教廷地方人事安排，但总体来说干得不错。”
闻言无所谓地耸耸肩，陈昊表示他从不奢望自己的伎俩能瞒过高层耳目，只想短时间得个清静。“可惜啊，那些邪教徒似乎很机灵，他们今天早上还发动了一轮对我的刺杀----”
“纠正你两个错误，孩子。”十指交错顶着下巴，摆出碇元渡cos的老人脸上皱纹抖了抖，显然对陈昊的抱怨有另一番见解。“首先，索契城所有侍奉恶魔的邪徒已尽数伏诛，‘猩红之刃’清点过尸体，无人漏网。”
没给少年反应的机会，莫斯利安又丢出了第二个讯息。“今早的刺客虽然使用了恶魔的邪法，但他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你，而是斯坎德培·弗拉基米尔。”
见陈昊一脸讶异，老者收起脸上的笑容，把手伸向桌上的铃铛。“至于‘救世主’...你说得没错，几个下人确实没资格品鉴。但我觉得你与卡多克一样，都太年轻太鲁莽，太相信女神赐予你们的力量独一无二。请回吧，我今早----”
“等等！”深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急于获得教会支持的陈昊瞄了眼旁边进入吃瓜看戏模式的少女，不得不再度开启视窗，如刚才那般在装备栏的某个物品上触碰了一下。
“我承认，刚刚是想借刺杀之事责怪你们对邪教徒毫无作为，进而要求你们提供支援作为赔偿，对此我很抱歉。”郑重其事行了个法师礼，陈昊注视着莫斯利安的双眼，暗暗催动新获得的能力，好令自己的发言能对面前之人产生影响。
“但我相信，这份力量是独一无二的！”伴随着少年的宣告，比莫斯利安周身更浓郁、更大量的光元素迅速聚集，并形成了两侧共计十六枚光之刃。形状不规则但整体呈菱形的它们收缩并相连，最终化作两面看起来有些破碎的光之翼。
并非传统意义上看起来更柔和、更优美的羽翼，而是带有无机质与金属感，仿佛随时能撕裂所有靠近活物的杀戮兵器。
陈昊头顶约一拳的高度，也适时出现了一个中空的乳白色圆环。它仿佛黏在少年身躯一般随其移动改变位置，并发出极微弱的嗡嗡声，如果贴近观察，便会发现其边缘正轻轻颤动，并以很缓慢的速度呈顺时针方向旋转。
之前只使用了小功率，且灼热耀眼的阳光遮蔽其形体，陈昊自然能做到在视觉上瞒过芙蕾德莉卡；而如今为了获取明显更老谋深算的莫斯利安支持，少年不得不将完全形体展现，好为自己的说服增添筹码。
算上在教堂门口也才第三次使用，对这件早早入手、却因效果不明始终弃之如履的装备还不甚熟悉，陈昊也只能祈祷它别给自己添堵，并抓紧时间继续之前的对话。“我也坚信，像卡多克那般的手段是错误的。”
“我会站在银须那边，赢得胜利，挫败他的野心。”担心装备失效，陈昊立即表明来意。“所以我需要力量，一份让能迫使他放弃小手段的威慑力量。”
打从光翼出现就目瞪口呆，不复冷静姿态的莫斯利安呆滞半晌正欲开口，却被旁边的芙蕾德莉卡抢了先。
“他的心能制造光明...”一字一顿念叨着，棕发少女双手合十，缓缓低下了头。“赞美您，命运女神，‘预言’应验了。”
好歹阅历摆在那边，尽管惊讶得合不拢嘴，但老者依旧保有几分理智。试着呼唤光元素却发现其被陈昊的光翼全数吸走，他最终苦笑着靠上椅背，默默端起之前见习修士呈上的茶杯。
“我还是那句话，‘救世主’的品鉴唯有陛下能认可。你自称是一回事，我们承认与否是另一件事。”表达了教会的底限，莫斯利安盯着陈昊逐渐消失的行头，最终一字一顿道：“如果诺森格兰德积极参加‘圣战’，我们愿意出面约束两位候补。”为了撇清关系，他刻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心知肚明装备效果毕竟有限，不确定能否再发动的陈昊唯有把目光投向还在念念有词的少女，毕竟王室的选择自己可无法决定。“芙蕾德莉卡，你说怎么办？”
“明天早上，父王的授权协议就会给你。”缓缓抬起头，少女掷地有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