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桐山派八
琏官正要试图破阵,玄照给她传了一道简书,写着:闭门思过,再不得出。
那几个大字相当灼人,琏官正觉不对,字迹就消失了。玄照这次闭关,明显有所顿悟,连术法都变了。
没想到,师父居然会这样阻拦她。是她大意了。
身体一瞬变得沉重起来,琏官脸色一白。训诫堂彻骨的冷,她体会地更真切了。
长兴就站在身旁,见琏官身形一晃,他忙伸手扶住:“姑娘,你……”掌门竟封住了她的灵力。
没有灵力,在训诫堂相当难捱,长兴将她扶至一旁的长椅上,开始为她运功。
可一旦开始,长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决定什么时候结束。
琏官就像个无尽的漩涡,灵力到了她那,就如不知足的肆虐狂潮,将他的灵力给吸过去,而且不带停!
长兴突然感觉到惧怕,他的修为,怕是要被她吸尽了!
正内心抗拒,不知如何是好时,琏官却一把推开他,中断灵力的传输。
长兴一张红润润的脸,生生变得洁白。
琏官闭上眼调息,睁眼看他还怔怔站在一侧,便问:“你还想来?”这小童当真大胆,竟给她输灵力。
长兴年纪小,功法低微。刚开始运功,他没有想其他。眼下灵力没了好多,他才叹惜起来,这几个月都算白修炼了:“姑娘可好些了?”
这小童圆圆脸,眼泪都要冒出来了,看起来委屈巴巴。
琏官从袖袋中掏出一瓶玄药给他:“吃完好好养着,不日灵力便能恢复。”
长兴一向机灵,并无推辞,揭药便吃,吃完了还瞅着琏官:“那姑娘好些了么?”
“我若是好,便下山了,你想我下山?”
长兴摇头:“不想,姑娘不如依掌门所言,留在这里闭门不出,不好吗?”先前他还想着掌门会大义灭亲,担心好久。此次看来,掌门会护琏官到底了。
琏官却不如人所愿:“我不能留在这里。”
临走前,沈朝给她倒的那杯茶,她私藏了半杯在袖袋里。眼下情况不利于她,她索性便拿出饮尽了。
这血茶水入喉,果然是有些用处的,她正好借此破开玄照的禁制。
长兴眼见她很快就恢复过来,又能受得住训诫堂的冷了。微微惊愕间,他紧张地伸手扯住琏官的袖子:“姑娘这一去,就真的不能回头了。”
玄照掌门封她灵力,她那么快就破了。那这出入阵法为她所破,也不过须弥之间。玄照掌门既不让琏官下山,她若执意破阵出去,便是公然违背师命。
这山下,难道就让她这么迫不及待么?
琏官将袖子从长兴的手中抽出,淡淡道:“不回头了。”
下一瞬,训诫堂中就没了她的身影。
长兴一愣,反应过来,琏官姑娘这是真走了。
小童的嘴一瘪,忍不住流下两行泪。
*
琏官破阵而出,没有离开月望峰,而是瞬行至她原先的住处。
瞌睡兽依旧好好地蹲坐守在门口,看她回来,忙用角抵着她的腰,欢快地朝她摇着雪白色的大尾巴。
自小,这瞌睡兽便跟着她。她与它,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抚着瞌睡兽的头,琏官想了想,还是道:“罢了,你继续守在此处修炼吧。”桐山派灵力充沛,适合修行。瞌睡兽跟着她,算不得好。
进了里屋,凌霄宝镜还如离开前一样,好好放在桌上。琏官拿起宝镜,揣进了袖袋。
临走前,琏官在袖袋里翻出一些灵果,喂给瞌睡兽。随手翻了翻,袖袋里还有数个月前,言洄给她的小半袋柿饼。
过了那么久,柿饼也没坏,只是硬了些。
琏官跟瞌睡兽,一人一兽,她坐着,它靠着,将剩下的柿饼一点点吃光了。
吃饱了,瞌睡兽闭上眼乖顺地睡觉,琏官则走上木板桥,慢慢行至玄照的院子。
*
自她破开阵法后,玄照就在等她。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看她终于来了,玄照不由叹气:“琏官,你不听为师的话了……”
做的决定,琏官不打算更改:“师父,您该放手了。”
“放手?”玄照看她,依旧是看一个固执的孩子,“琏官,你还年轻,尚能将妖魂困住。可天长日久,你能保证以后还能困住?待在训诫堂,起码有为师,有各位长老与护法。这是命,你听话,不要胡思乱来了。”
“师父,这是我的命,”既是她的命,她要自己做主。琏官平视着他,“若有一日,妖魂真不为我所困,那便请师父,各长老护法,或者桐山派弟子,将我诛杀。”真有那一日,她的本命灯必然有异,他们可以循着本命灯找来。
诛杀!她那双眼冷冷淡淡的,玄照不知她到底知道什么,或者在想什么。
“执迷不悟!”玄照抄起案上的笔筒,直接朝她扔过去。
琏官没避,那笔筒直直打中她的额头。大大小小的毛笔散落一地,血也随着笔筒渐渐落下。
长那么大,又是个姑娘家,玄照最多就是用戒尺打她的手心,从未让她见过血。
他怎么就,怎么就没控制住?玄照手一滞,想要起身安抚她。
可琏官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软化的痕迹。如今的她,着实不可爱,看着还让人失望。
是了,痛觉抽去,她不会痛。
玄照顿住想要起身的动作。
最后,玄照警告她:“你若是出了这个山门,此后你就不是桐山派弟子,亦不是为师的徒儿。天上地下,你便如游草浮萍,无根无迹,你好好想清楚。”
言语刚刚落下,琏官就朝他行师徒大礼。这大概是她最后的礼数了,一番师徒缘分,就这么尽了。
玄照面青如铁,坐在那生受着。
礼毕,琏官将落地的毛笔一一捡起,放入擦去血迹的笔筒中,将笔筒端放在案上。
玄照闭上眼,唰一下将笔筒挥落在地:“用不着你。”
笔筒滚落,毛笔又掉落一地。
这次,琏官不捡了。她没有多留。
半刻钟后,有弟子来报:“琏官出了山门,又拐去同乐谷,应该是去找言先生。可言先生并不在谷中,他已下山数月不归了……”
玄照便让那弟子捡笔。
言洄时常外出,门中一直有专人留意他进出谷,但一直找不到规律。这几年,他更频繁地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
待弟子将捡好的笔筒放好,玄照道:“不必盯着琏官,你去传各长老与护法,我有事相商。”
*
琏官不再是桐山派弟子,之前联合发出的悬赏令需收回。玉氏要拿她,便凭本事去捉她,桐山派不会干涉。
玄真长老觉得这样也好:“没得将污水泼到我们桐山派来。对了师兄,琏官既无法修习南玄功,那她这周身功法,是出自哪家的?如此厉害。”莫非,真的修了邪?可他并无察觉她身上有什么邪功痕迹,而且若训诫堂的罡气阵察觉到,早将她弹出去了。
琏官根骨奇佳,记性也好,过目不忘。
她是个好学的性子,门中藏书阁的书,她都是好几本一起看。
若说她具体学的哪门哪家的功法,连玄照都不知道:“她所学颇杂又多,言先生亦曾指点过她。身负妖魂,诸多封印加身,还有各类法宝傍身……这数月在山下,应该没遇过真正的对手。”这次观她脸色极好,想来在山下小日子过得不错。
玄真长老可惜:“一棵绝好的苗子,硬生生让玉琳琅与那水妖给误了。”玄真长老又瞪了眼玄和长老:“玄和,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不必说,”玄和长老脸色难看,可不愿受这份气,“人死都死了,你们还瞒着我,我又说什么了?”
玄真长老皱着眉,又凑过来吸鼻子,嫌恶地挥了挥跟前并不存在的气:“你又偷偷喝酒了?都让你别喝了,你真是死性不改。”
被他这么一说,玄和长老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我的儿,我的柳慕,命太苦了。”
看看看,玄和一喝酒就失态。
可看他一个大胖子当着这么多护法跟长老的面,哭得这般稀里哗啦,玄真又觉得好笑:“行了玄和,你就当小辈们都凑一块远游去了,不回来了,别想了……”
玄和瞪大了一双眼,眼泪却不止,声音带着哭腔:“别想,能不想么?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你们都有秘密,你们都龌龊。”
“诶给你说说好话,你还喘上了!”玄真觉得他有些不识好歹。
玄和长老喝多了,一张嘴叭叭个不停:“一个两个三个,我还不知道你们,你们不出山,不是迫于门规,就是打不过琏官……收拾不了她,一大把年纪了,你们也就只能用用师门压她,现在好了,师门也压不住了。往后她要是困不住那妖魂,别找我,让玄照师兄去,你们都想效仿梅山师祖杀徒证道,那玄照师兄杀徒证道,百年之内出一位仙人,何如?”
一番话,将在座的护法跟长老得罪了个干净,他们虽气恼,却各个都噤声。因为玄和长老越说越不像话了……
玄和长老正要再说,一个笔筒却硬生生朝他飞来,砸在他的鼻梁上。
任何东西砸在鼻梁上,痛都是最直接的。
这一痛,玄和清醒了,喝的酒都做冷汗下来,松软的皮肉微微颤抖。
座上的玄照脸色冰冷:“说够了,有瘾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