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桐山派九
从玄照的院子出来，琏官才觉额头的伤口痛地厉害。伤口不止出血，她便撒了些药粉，堪堪将血止住。
山门处还有一人在等她。
玄照出关，琏官必然是要回来的。可她一回来，玄照就召各长老及护法到训诫堂，改动阵法。
玉海棠正想着琏官永生都会待在训诫堂中，偏偏她破阵的动静太大。隔着老远，侍女就看到木板桥上的琏官。
这几个月养伤，玉海棠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琏官在木板桥上走得慢，她就隔着远远地看。就是这样看着，玉海棠还是会觉得恐惧，所以不敢多看。
如今，看到琏官从山门缓步走出，玉海棠的表情很复杂。
玉海棠叫住她：“喂，你不会再回来了吧？”
琏官似乎没听见，看都没看她一眼。
从桃源那知悉了那晚的所有事，玉海棠也不敢再叫她，只是跟在她后边，保持着一定距离，道：“我玉氏不会再捉拿你了，所以你不要心生报复。还有当年的事，都过去了，说不清了。我姑姑死在你手里，你就不要再想着她了，她是为了柳慕，她是愧疚，只是用错了方式……”
“还有上次，我不该打你骂你。”
玉海棠继续道：“喂，谢谢你帮我查到了那些图在哪里……”
玉海棠渐渐顿住了脚步：“琏官，你真的不要再回来了。”
可琏官还是继续往前走，没有搭理她。
最后那句话声音很轻，随着寒风飘远了，玉海棠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了没有。
*
同乐谷。
同乐鸟东乐还守在老地方，见琏官来，他道：“先生不在这，出去许久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琏官并不意外。既不在，她便要下山。
东乐却扯住她的袖子：“姑娘别走，你东西都集齐了么？若是集齐了，不如进谷来，试一试那魂天阵。”
东乐居然知道魂天阵，琏官想到：“这是言先生跟你说的？”当日她问言洄关于修聚魂魄的办法，言洄并没有说具体的物件或灵器。
魂天阵，在于阵眼的人与灵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经历，加之不同的灵器摆放其中，效用亦会有所不同。发挥地好，阵眼中的人自然会如愿，可若是人与经历不对，或者灵器不对，魂天阵会大打折扣。
那时候，琏官的理解是作为修士，多历练不会错。在山中多年，琏官下山的次数的确屈指可数。
言洄说到这个阵法，让她下山找灵器，琏官还不曾想到什么样的灵器合适。正好，训诫堂中的裴元，让她想到——南地南洲国，是成就灵器的沃土。
琏官想着与裴元一道下山，一道行至南洲国，倒也不错。
走至路上，随着遇到鬼魂彘，得到鹿皮书，琏官真正注意到南洲国皇陵中的玄水珠。或许，再没有比玄水珠更适合的灵器了。有它，别的灵器都可以退居其后。
琏官一心要得到它。
眼下，玄水珠就在她的袖袋中。
这一刻那么早就到来，她要开启这个阵法了，琏官突然觉得不太真实。
东乐揪着自己的小辫子：“那姑娘要试试么？先生临走前说，同乐谷无人打扰，倒是适合列阵，姑娘随时都可来的。”
琏官不想等待了：“那就来吧。”
师门已脱离，瑛姑在新宅院里，沈朝有记忆，亦有自保能力……人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琏官以为，她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几年了，这妖魂，她得割舍了。
琏官跨入了同乐谷的结界，与东乐往里走去。
走至亭子前，东乐顿住了脚步：“就是这里。”
这是跟水下琅琊古国的舒心亭差不多一个模样的亭子。连名字也一样，叫舒心亭。
魂天阵是古老的阵法，桐山派藏书阁中没有相关记载，琏官是从言洄口中听来的。具体如何操作，如何开启这个阵法，言洄没有细说。
现在琏官站在这里了，东乐便让她稍等：“先生把阵法的书卷放在屋里，我去拿过来。”
眼看东乐化作一只同乐鸟飞走，琏官无所事事，便围着这个舒心亭转悠。亭内纤尘不染，但这亭子明显制作已久，木头都沾染上了岁月古朴的颜色，静悄悄地留在这里。
亭中的棋盘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不曾动过。这棋局是与周边的机关相衬的，一动俱动。
琏官会棋，但不擅长下棋，所以她只是看。
倏而，琏官却冒出个念头。若是她执黑子，解了这棋局，亭子会如何？
可琏官这么一想，还没来得及动作，东乐便拎着一个书箱回来了。
书箱是竹制的，青灰色，沉甸甸的。抱着书箱的东乐气息微喘：“看来书卷不少，姑娘得慢慢看了。”
谢过东乐，琏官坐在舒心亭的台阶上打开那个书箱。书箱重，不是因为书卷多，而是因为里面那些书简厚。
记载魂天阵的书简，是双文的。一列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图案文字，即巫文，另一列才是惯常看到的，可以理解的古文。
东乐虽好奇阵法，但不喜看字，见琏官认真翻阅那书简，便先飞出去守着了。
琏官将书箱里的书简来回翻看了三遍，对应的古文跟巫文，都牢牢记在脑子里。她心中存疑，但找不到言洄，她无处可问。
全部书简都放回书箱后，琏官重新进了亭子，开始按照记住的内容列阵。
玄水珠被她一起放在阵眼的位置。
这阵法需要利用棋局，这时，她既是黑子，又是白子。琏官摆子的速度越快，阵法也被她布置地越发严密。
等摆子的动作停止，阵法亦被安排好了。
此刻的琏官应当按照书简所说，单枪匹马地闯出去。
可她却动弹不得，那水妖明显察觉到异样，不停在叫嚣。
琏官！
琏官！琏官！
那种熟悉的魂魄被撕扯的感觉，回来了。
痛！
只有痛！
*
桐山派，本命堂。
今儿是叶秋轮值，本命堂顾名思义，每行每列，按照辈分摆的是门中弟子们的本命灯。
此处每到弟子们下山历练时，往往总需要派人盯着。因为不定什么时候，外出弟子的本命灯便会示警。若是在本命灯示警时，派得力的长老或者护法去援救，那弟子还能捡回来一命。可若是看灯的人没留神，没能及时将弟子危险的消息传达，那外出弟子可能就陨灭了。而且本命灯不单可观弟子生死，危机之际，修炼进阶亦会有异样，所以这本命堂里总是不空着，总会有人。
叶秋年纪小，便是轮值，做的也是最轻便的活。此刻，他就正拿着湿麻布擦拭灯台上的灰尘。他不知道擦了多久，轮到他这一辈时，他却发现玄照掌门座下琏官师姐的本命灯有异。
本命灯颜色变幻奇快，叶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定睛看去，他吓地丢了麻布，赶紧叫：“师兄……”
不远的崔雨听到动静，进来看了一会儿，即刻瞬行至掌门的院子，告知这个异样。
玄照赶到了本命堂。
本命灯颜色变幻，一向是功法进阶之际，可琏官的本命灯显示的时间过长了。
太长，就显得不对劲。
况且琏官虽能打，所学也颇杂，亦能对敌，但其练的功法都平平。因身体之故，她灵力有限，功法最多只能升到至中的位置，不能登顶，亦无法凭着至高的功法得道。因此，才有长老说水妖误了她。
琏官的功法不可能进阶。
想到还有妖魂破出的可能，玄照顿时脸色一变，急召各长老与护法。
今天他的召唤委实频繁了些，但各长老与护法还是一个都不敢漏下。玄照正要说明，琏官变化的本命灯又变了，变得灰暗，继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众人不由一愣……
下一刻，本命灯碎了。
本命灯本命灯，灯在人在，灯若是不在了，人可就……玄真长老啊啊啊啊啊声：“这这这，琏官这孩子，这是没了？”
长老与护法们一个个神态各异，但注意力都悄悄落在掌门身上。
玄照当着人面消失无踪。
堂内，随着那瞬行术吹过一阵风。
嘶！
冷地紧。
*
玄照直接瞬行至同乐谷前，东乐瞧见他，忙不迭从树梢处飞身下来：“掌门，您怎么来了？我家先生不在这儿，出去多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同乐谷的结界，玄照是破不开的，所以他耐心问这同乐鸟小童：“琏官呢？我知道她在里面，她在里头做什么？”
“先生临走前留下一个阵法，眼下琏官姑娘正在试。”
阵法阵法，到底是什么阵法，让她甘心将自己都毁了？玄照一脸沉痛：“本命堂中，琏官的本命灯碎了。你可否带我进谷，看看琏官怎么了？”
本命灯碎了？东乐微诧，道：“好，我这就带您进去。”
东乐直接化作鸟身，带玄照到了舒心亭的位置。
可那里，哪里还有舒心亭的影子？整个亭子，包括周围百尺的树木，都被夷作平地……附近几只同乐鸟都吓成呆鸟了，一个个不得动弹。
玄照不得不施法让他们清醒过来：“你们刚刚，可看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