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红灯笼八
齐遇想什么，洪崖不知道。
他一副心思都在琏官身上，得她一句好，洪崖激动不已：“当时在桐山派几年，回来才知浮云街被人占去了，花了不少心力才将这里抢回来。在山下的这段时日，有时总想着再见见姑娘，收集的好东西也想给姑娘瞧一瞧，现在真见着姑娘，也算是完成我心中一个念想了。如今的姑娘瞧着，比在训诫堂有人气多了。”
“……”
就当是在夸她吧。
见他二人都在笑，猜想是认同他的话，洪崖也笑：“你们既喜欢看，那在景山城的这段时日就常来看看。以后姑娘若是路过，得空也来，总归我会一直在这里做管事……走走走，我们也别光站这了，先一道去我那看些好东西。”
他的宝贝的确不少，各样的琴棋书画，凡是有些名气的，他都有意去搜罗：“这些年也有人收集了送来，东西堆满好几个储物的乾坤袋。姑娘若是看到有喜欢的，不管是什么，都可尽数拿去。”
他大方豪气，琏官却对这些没什么欣赏力。她想看各样的玄药，若是可以，她还想看看他收集的灵器。
洪崖一点就通，不用她费力，就将最好的玄药，他觉得最合用的灵器铺满大堂的地上、空中：“姑娘，你瞧仔细了。”
“我都要，”琏官没想在这里挑花眼，郑管事之前塞的银票还有很多，她全部给洪崖，让他得空自己去兑成灵石，“你出个价，剩下不够的，我给你打张欠条。来日我回桐山，再将剩下的数给你结清。”
能让琏官欠自己一回，洪崖高兴地乐呵呵，让她看着给：“我想黄金四五千两应该够了，姑娘你看，这些灵器都是我在训诫堂时与你说过的，炼化之后，拿来应敌事半功倍。还有这些玄药，得亏我是浮云街的管事，对那玄药铺多有护佑，那掌柜才会将这些玄药转给我。知道我是要送人，便拿了其中品相最好的……”
照这样一算，黄金五千两也不算贵。她在欠条上签字画押，只掠过一眼，便将玄药灵器尽数收入自己的袖袋中。
什么东西到了她这暗黑罗裙中，都会藏匿不见。洪崖以前就很好奇：“听闻姑娘这件衣裳也是绝品灵器，不知道是从何得来？我也想扯一块这样的布料做衣服。”
平常姑娘都爱俏，各式各样的衣裙，每个颜色一件都是平常。
女修士虽大多性子清冷，也会着力去打扮自己。毕竟这漫漫修仙岁月，清苦居多，好好拾掇自己，不仅为取悦别人，也能为给自己找点事做，增加点乐趣。
像琏官这般，一件衣裳从年头穿到年尾，还是乌沉沉的颜色，在女修士中并不多见。
不过想想，平常女修士可没机会做训诫堂的掌罚。在训诫堂这种地方，得让人闻声就既惊且怕。一身黑罗裙，倒也合适。
“这裙是一位长辈相送。”女子纤长的手指拂过那宽袖，那袖沿似有暗光流动，可再认真一看，又看不着了，“由他亲手所制，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只晓得经月余炼化，能随心意变化大小样式。”
“那就是天底下独一件了……”
她的长辈，想来不是桐山派的掌门，就是门中的长老们。
“不错。”这件衣裳，当时确实费了言洄不少心血。
洪崖叹一声：“看来我得自己找找相似的料子了……”
东西看过，账也算清，琏官想吃东西：“这街上有什么好吃的？”
洪崖嘴挑，之前看不上训诫堂的伙食，情愿几年不吃饭。后来琏官接手，饭食更难吃，有的囚犯为满足口腹之欲，会拿东西交换。可惜换回来的东西，洪崖照样看不上。
琏官以为以他在这里的熟知程度，应该能推荐一处不错的饭馆。
没想到他却摇头：“姑娘来错地方了，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吃来吃去，都是些丹药、古怪奇珍，供那些妖魔鬼怪猎奇吃的，恶心恶臭，你不会喜欢的。真要说好吃的东西，还是要去外边的平常集市，那才是充满人间烟火味的吃食……不过姑娘以前在山上，好像是不吃东西的。”
修炼几年的修仙者，都可吃可不吃了。
琏官：“下了山，就想吃。”
听这话，洪崖直发笑：“姑娘是沾染俗世了。不过历练可以理解，无甚大不了。其实除去吃喝玩乐，这人世最让人神魂颠倒的，是情。”
修仙门派整日在山上，虽然也有利益争夺，但比起世间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就是小巫见大巫。
“父母之情兄弟之情姐妹之情夫妻之情……男女甚至各种世俗物欲，才最要紧。姑娘可要小心。”
他说话，琏官只是听：“千妨万妨，才会要紧。”
顺其自然，她自会应对。
想想的确是那么回事，洪崖又想说什么，外边有人大声来报：“管事，街上有个铺子账目不对，需您亲自掌掌眼。”
“没看到我有客，先放着不行？”
琏官：“你忙，我们只是在街上随便逛逛。”
洪崖只好道：“那过两日我再去寻姑娘，红灯笼怎么做你一定要好好教我，这次是我招待不周……”
实在感觉抱歉的洪崖还另指了个小厮，让他给他们带路。
琏官问他名字。
那挂着两条黑眉的小少年道：“姑娘跟齐公子叫我陈皮就好。”
陈皮对浮云街很熟，他话不多，没人问，他就闭口不言。
由他带着将黑市逛一遍，起码不用走无谓的回头路。
洪崖不在一旁，他们三人也很招人眼。常有人看过来，在看到陈皮衣衫上的纹饰，下一刻又很自觉地别开眼去。
红灯笼将长街映照地红艳艳，琏官给齐遇买了两个护身的小灵器，给裴元买往常在桐山惯用的宣纸，给瑛姑买了一双崭新的棉鞋。
“过完这个年，我们快点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她喃喃道。
齐遇好奇：“为何？”
“因为眼下这样很难有生意上门，去南洲国还有一段路，起码得将行路钱挣回来。”
从黄家得来的钱都给了洪崖，她身上没剩多少。好在还有之前换的灵石，等下兑回来，也能将年节这段时日对付过去。
琏官皱着眉，心思重重：“像黄家那样有钱的还是少……你不知道，挣钱有多难。”
从她的话理解，似乎是挣大钱难。
这一次在景山城，事情的确颇多曲折。
“以往姑娘历练，也是要这样不停挣钱赶路吗？”他想听她说那些过去。
“不，就这次。”琏官想到言洄跟她说的话，“只有这样，才更容易找到我想找的东西。”
“找什么？”
“下山之前，我并无头绪，下山后，我才知道我要找什么。”琏官看向长街的尽头，那里也挂着满满的红灯笼，“等找齐所有能找到的，我便能开启阵法。”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她不说，但这一瞬，女子玉白的脸冷凝着，那双眸眼倒映灯笼的光，浑身的杀意让那身黑色罗裙都簌簌颤抖，看着既无情又血腥。
齐遇有一种，想要抚平她眉头的冲动。
等碰到她微冷的肌肤，他才觉自己已经这么做了。
他的手温热，琏官略感不适。
抬眼看，他的眸眼并无惧意，她提醒道：“人要惜命。”
她要训他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一直很珍惜。”
口是心非！
琏官将他的手一把挥掉：“刚刚你到底有没有听洪崖的话？”
少年脸色发白：“哪句？”
修士的力气不小，那掌风带劲，几乎要将他的手扇断。
“情，各种世俗物欲。”她一字一句念着，看着他，“齐遇，你眼中有欲念。”
他们之间，出现一道口子。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的口子。
那道口子让人若即若离，可他知道，他与琏官之间的距离，何止千万里！
少年涨红了一张脸，嗫嚅道：“难道你不喜欢么？”
他看都不敢看她，却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愣住：“什么喜欢不喜欢？”
少年的目光不再飘忽，怔怔地看住她：“琏官，你心里有我。”
她觉得荒唐，冷笑道：“这从何说起。”
少女寡白着一张脸，眉眼细长，这般笑着，说出的话语都是无情。
明明都过去了，他想当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算了。
偏偏她要在这时候戳穿他，那好，他就将这道口子扯地更开些，两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不说远，我们只说近的。那日我本可以自己回琅琊国，你为何要跟我回去？”说着，少年的脸愈发红了，“还有那晚在河底，你对我……我知道你是救我，但我们有肌肤之亲是事实。你是修士，兴许不知道这世间男女是很避讳这种事的。按理说，当时你本可以直接将我推到河面上，像后来那样……所以，你心里有我。”
可他所见的少女，只是那么看着他。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琏官，你也有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