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红灯笼六
琏官回过神来，就见齐遇还在原来的位置站着，正静静看着她。
若不是他拽着身旁的水草，脸色憋地赤红，她真以为他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就在他忍的头痛欲裂时，鼻子好像被人捏住。
终究是忍不住要呛水，却有一片软和隔开了河水……那冷气从他的唇齿间流进来，流入四肢百骸，让人舒坦极了。
可他太过惊讶，一时竟忘记推开她。
周围很多发着幽蓝光芒的水母，让他将她看清楚。
她的唇是冷的，身体也是冰冷的，眼里也含着笑。适才她拉他下水时，也是这么笑。
齐遇闭上眼不去看她，等彻底冷静下来，他才伸手去攥她的肩膀……用力推开后，他的手指朝上：我们上去？
琏官摇头：上不去的。
他不明白，她便将他推到水面之上。
呼呼的寒风吹来，齐遇打了个冷颤，的确上不去，因为他看不到有任何可以立足的冰面。
琏官随之浮上来：“剩下的那颗瞬行丹，等会儿在水下服用。你想着城外那宅子，我们很快就到。”
齐遇说好。
可琏官不让他吃药，却问：“你学会换气了？”
刚刚要不是她给他渡气，他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所以他摇头：“尚未学会。”
“学会换气，我们再回去。”
这时，她倒像个一板一眼的女夫子。
“好。”
琏官看着他：“齐遇，做人要实事求是。”
不会就是不会，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受训的人乖乖点头。
她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看到那灯魂没了，你也想寻死？”
“不是，只是不想麻烦姑娘。”
他的心智跟他的样子差不多，看着无害守规矩的少年。当年的大国师，也是这样尽量不给人找事的么？
灯魂说他是大国师，可他真的就是了？什么都没想起来，费去了这些年，就是一团白纸。
她刚刚硬生生将他冰面上拽下来，真就想让他死。
可是她凭什么？就凭沈朝写的那几本书让她吃尽苦头？
书是死物，人才是活物。
说到底，齐遇只是被她迁怒了。
有关大国师浓墨重彩的过去，听别人说是一回事。齐遇到底是不是以邪修知名的大国师，她还要时间辨别。
琏官：“既不愿麻烦，那就快学。”
凫水与齐遇而言并不难，他学东西很快，而且外边天寒地冻，这河水却是温的，泡着并不难受。
从河底瞬行回到宅子，天差不多亮了。齐遇泡了许久河水，眼皮耷拉，无精打采。
琏官难得用术法为他烧一锅热水：“眼看要过年，宅子很多地方未来得及收拾，你若是干不及，就请人来做。”
隔着一扇门，齐遇在热汽中既舒服又熨帖，昏昏欲睡道：“也好，我明日便安排。”
留他独自休息，琏官在宅子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裴元与瑛姑的半点痕迹。
他们昨夜，应该是不曾回来。
从长袖间掏出她那只红灯笼，看着并无异样。想起浮云街的热闹场面，他们或许想多留一些时间。既无事，琏官便静下心调息。
再回过神来，一整个白天都过去了。宅子还是那般静悄悄的，无人回来，齐遇也睡沉了。
记挂着琅琊国看到的舒心亭，琏官心念一动，起身拿出三支香烧着，然后插在朝东北方的土地上。
这些时日，她甚少想起言洄。
千年前若他在琅琊国，那他应该知晓沈朝。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术法能够将一人封印上千年。具备这样修为，又胆敢这么做的人，世间也没几个。
那大巫月虽然担了诱杀之名，但她巫力如何，暂不可考。
随着那三炷香烟气袅袅，琏官整个人也陷入一团迷雾当中。
拨开重重迷雾许久，她才看到一棵高可通天的白衫树，杉树繁茂……树下有块大石，大石之上就是言洄。
他正在歇息，闭着眼，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天已经黑透了，她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好在透过那茫茫夜色，他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瘦，也没有那种虚无萧瑟之感。
看了几眼，琏官见他没有醒来的痕迹，便先回宅子。
一睁眼，裴元就在跟前，疑惑地看着她：“师妹，好端端的烧什么香，你作法呢？怎么还睡上了？”
瑛姑也站在廊下，满眼好奇。
琏官将三炷香拔掉：“没什么，烧香，看看……对了，过年你们想吃什么，一并告诉齐遇，这宅子太大了，他一个人也累，回头请人来清理罢。”
裴元道好：“还有师妹，过年的信我已经写好了。当然还有另外一封，是要传回南洲国的。每年不回家，每年一封家书，今年倒是回了，却赶不及回到。”
说到这里，他愁绪非常。毕竟修为难以施展，不然他费些灵力瞬行回去，也不必劳烦琏官做个中间人了。
可琏官不嫌碍事，让他尽数拿来。
裴元写了两大沓的信，用纸封一层层团团包好，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托着那两“封”信，琏官不急送出：“我突然想起，前两天在西厢房昏睡时，似乎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师兄可有察觉什么不对劲？”
“这……我好好的在园子里拔草，若说有什么不对劲，就是这宅子太大了，感觉没什么人，静悄悄时显得怪吓人的。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劲。师妹，你就是太累了。”
琏官便顺他，先将这两封信都传出。
等信都没了踪影，琏官才慢慢笑了：“师兄有没有听过猪兄弟的故事？”
“……猪就是猪，哪来什么兄弟？”裴元一愣，“师妹难道知道什么我没听过的故事，若是愿意，不妨说一说，我听听也好。”
“一户农家养了两头猪，大猪哥有天跳出了猪栏，在厨房里拱到了一个馍馍，偷偷吃了回了猪栏。晚上农户家闹起来，发现厨房里有猪去过的痕迹，当即就拷问起了两只猪。大猪哥自然抵死不认，但是二猪哥与大猪哥感情深厚，二猪哥将这事认下来，果不其然，被农户家狠狠治了一顿。”琏官顿了顿，想起这猪兄弟的结尾，“到了过年，家家都要杀年猪，农户家看这两头猪都不省心，便请了村里人，一次将这猪兄弟都杀了。终于，这对猪兄弟黄泉路上都成双成对的，不枉一生了。”
好好的杀年猪，给琏官整这么一出，裴元笑道：“师妹，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临时编的，不过这对猪兄弟是注定要被人做菜的，不管是拱了一个馍馍还是十个馍馍，都相差不大。猪多吃些，与人而言，不算坏事，反正肉都是长在猪身上。你说是不是？”
琏官点头：“我若是农户，就先杀了大猪哥。为了不让二猪哥伤心消瘦，便捏只假的大猪哥与二猪哥相陪。真真假假，想必二猪哥自己都分不清了。”
她那么直白，裴元一时变了脸色。
久久，他终究是长吁了一口气，道：“不说这对猪兄弟了……师妹，洪崖兄请我们去浮云街逛逛，说是到过年时黑市会更热闹。观浮云街上人来人往，想来到时跟桐山镇的也差不多。”
琏官说好。
*
却说裴元那两封信，一封去了南洲国，另一封去了桐山派。在门中，裴元有不少交好的师兄弟们，于是今年每人基本都收到他的过年问询。
崔雨知道自己有份，有些意外，两人不过是点头打招呼的普通交情，说不上好，也没有不好。刚打开裴元的信，他却见那信文内容压根不是给他的。
将信件重新折叠好，想了想，他还是转去海棠阁。
经过医官月余的调理，玉海棠身上的伤已好了小半，外伤易治，内伤却难愈。听说大师兄崔雨来探望，玉海棠小心整理了仪容，还上了些许口脂。
她久躺后，最是欢喜看到有人来，新鲜的面孔，新鲜的话语，说什么都好。
崔雨往常来探望，顾及男女之妨，只站在帘外说话。他这次也一样，问玉海棠感觉如何，又说了些门中趣事。
准备过年了，但掌门跟多位长老都闭关了，可能到了年节都不一定会出来：“我跟几个师弟妹相商，想着就跟往年一样，在丰台山搭个台子，门中弟子可上去唱戏说笑，也可以斗武比试……”
说起这些，崔雨发现帘子内的玉海棠没什么动静。
转念一想，似乎每到这个时候，海棠师妹总会上去，或跳舞庆贺，或演示一个新学的术法……因为每年不一样，所以弟子们都特别期待。
可今年，玉海棠去不了了。
崔雨渐渐将话题转到裴元那：“自从他下山后，就没有了消息，不想今日却传了信来。不过这信内容很是奇怪，说是有关留江镇的玉家，当年玉家所做之事，可能为人所知晓。海棠师妹，留江镇玉家是你的本家，师弟这信写的没头没尾，虽是传给我，但实际是写给你，给你预警的。当年玉家做了什么事不能为人知道？师妹，你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