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半歌声三

  郑管家忒了声:“去去去,我家老爷今年都古稀了,便是有些风流,那也是早年了,要作怪早就出来作怪了。那女声听着可是深情不已,青春正好的……”
  琏官展望着这偌大一个庄园,坐落的地方好山好水,从高处往里边看去,庭院走廊错落有致,分布均衡。许是长时间没人进去打理,树木草丛长得过于茂盛了些:“郑管家难道没想过一把火烧了这园子?毁了它干净?”
  “自然是烧过的,”说到这个,郑管家有些激动地给她指烧火的地方,那地方的草长得更茂,“火是白日点的,可凭白就是晴天下雨,柴火也湿了。做事的下人们试了几次,始终烧不久,就害怕不敢烧了。”
  琏官往西南方走五步,接着往西北方迈一步,道:“瑛姑跟我进去,郑管家你们就请站在外边,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出来。”
  瑛姑本就拉着她的袖子,听到自己的名,她又靠地她更近些。
  一个姑娘就叫个小丫头跟着,郑管家呵呵一笑:“姑娘尽力便是,没必要拼命。”他的意思是,斗不过那邪祟,跑就是了。
  不过之前进去的人,可没见出来的。这鬼地方真是要钱又要命,一件不落的。
  琏官点头,径直带瑛姑走过去开门。
  门尚未关上,郑管家只觉身旁一道身影闪过,那人跑地很快,也跟在女捉妖师后边进去了。
  郑管家愣道:“这是都不怕死吗?”
  “毕竟是捉妖师嘛,郑管家等着看便是。”这一路走来也累,老李坐在边上一块大石头上,将那女捉妖师在街边众人面前玩他毡帽的事情说给他听,“您是没亲眼见着,那毡帽的速度有多快,咻咻声我们甚至都还没有看清……”
  郑管家只当老李是夸大,有些不以为然:“人在江湖走,会点障眼法也是应当的。”
  *
  外头怎么说怎么议论,琏官不知道。她一进这庄园,就觉得鼻子痒痒。黄员外家里的下人怕极了这里,不知多少年没有打扫过,地上窗台都落了厚厚的灰尘,蜘蛛网也结了一块又一块,新旧交织。
  听是齐遇的脚步声,琏官将斗笠拿下,系在腰间:“你进来做什么?这里很危险。”
  齐遇似乎不晓得怕:“无妨。”
  无妨?瑛姑顿时笑了:“齐哥哥,你是不怕鬼,还是不怕拖累我们?”
  齐遇没有说话。
  瑛姑缓缓挪到他跟前,踮起脚尖,嗤嗤笑道:“齐哥哥,你怕不怕鬼呀?”她的语气很轻,很慢。话落,她尾调的鬼声就开始在他的脑袋快速环绕着,从他的耳朵一直拼命钻到他的脑子里。
  这大冷天,齐遇的额头生生浮出一层汗。琏官瞟了他一眼,齐遇欲盖弥彰,抬手抹了抹脑袋,道:“我不怕。”
  日头已西斜,屋子被漫天的彩霞照地红橙橙。齐遇一半脸印着红橙的霞光,另一边因为背光,所以昏黄黯淡。琏官又瞥了眼瑛姑:“我们一道在这里逛逛,你别吓他。”
  汗是冷汗,齐遇都擦干净了。瑛姑笑着说好:“姑娘,我听你的。”
  宅子很大,门窗都大开着。琏官不紧不慢地走,边观此处的地形,边放出灵识四处查探。走了小半会儿,尚没有发现哪里特别。
  没有陌生的人气,瑛姑觉得很舒坦自在:“姑娘,这里阴气重,要不我们今晚不住城里,在这里睡一晚?我瞧这屋子虽然脏了点,但什么都齐备,我可以现在就着手清理。你们要是觉得冷,我就把大厅里的炕烧起来。”
  宅子是透着阴冷,琏官点头:“你先去烧炕。”
  瑛姑朗声道好嘞,就地取材,拆了陈旧破烂的桌凳丢进炕里,点火烧着,拉起风箱。屋内比窗边暗,看四下都有烛台,瑛姑又去点蜡烛。瞬行间,屋内所有的蜡烛都被她点着了。烛光摇曳间,多了几分火的温暖。
  忙完这些,瑛姑站到暗处,问琏官:“姑娘你说这唱歌的邪祟是何来头?我们都来这么会儿了,也没见什么东西。郑管家不说那邪祟晚上都会出来吗?听说鬼怪邪祟这些跟人都是一样的,欺软怕硬。你说那邪祟是不是看着我们来了,就跑了?那我们不是捉不着了吗?”
  琏官不认为这邪祟是被她们给吓跑了:“兴许到夜间它才出来。”
  “等到夜间,肯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们不出去,郑管家那些人定以为我们也被邪祟杀了。”瑛姑笑地可爱。
  “要天黑,倒简单。”右手在左袖间摸了摸,琏官掏出个泛着冷光的小黑珠子。手指拈动间,小黑珠子随之而碎,她随手将珠子往头顶一抛。一瞬间,哪里还有什么日光霞光?屋外是茫茫漆黑,屋内也黑,只有烛光闪闪。
  瑛姑一愣:“说天黑,就天黑了?”
  “这是黑曜珠,它可吞噬日光,不过也只限于这宅子。”他们在宅子里面,才能看到漆黑夜色,“黑曜珠只能支撑一刻钟左右。”
  瑛姑啪啪啪拍手:“世间还有这等物件,姑娘,这东西也是你师门之物?”行路这些天,琏官给她说了许多修士界的知识,不过也只是沧海一粟。
  琏官说不是:“它很寻常,用灵石就能在黑市买到。”
  瑛姑没去过黑市:“那姑娘,以后也带我去逛逛吧。”
  这不是难事,而且这次收钱不少,听琏官应了,瑛姑高兴,又嗤嗤笑起来。
  烛光微闪,屋内还有瑛姑的笑声,这无边的夜色中,突然多了一重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似乎被狂风吹卷,有些颤颤巍巍的脆弱。女声轻柔尖细,叫着:“陶郎,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瑛姑闪到琏官身旁,收了笑:“姑娘,那邪祟来啦。”烛光中还缠绕着滚滚的白雾,瑛姑听着那声,不觉得害怕,只是好奇那作怪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邪祟。
  白雾重重,邪物突然唱起歌,可惜唱的含糊,瑛姑并不能分辨是什么。恰在此时,琏官道一声:“不好。”
  可等琏官施法打散浓雾,哪里还有齐遇的身影?
  “小齐哥这是被邪物掳走了?”没瞧着齐遇,瑛姑有点慌,“他怎么不做声?琏官姑娘,你说那邪物会不会将小齐哥怎么样?”
  “不知。”琏官指了屋内的一处,让瑛姑先站过去。驱鬼招魂的术法琏官不算精通,但足够平常应对。这荒郊野外的宅子有点出人意料,竟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将齐遇给带走了。
  瑛姑也是阴物,以阴招阴,最为适宜。
  堂前烛光窜动着,琏官咬开食指,将血按在地上。五指翻动间,她的手穿过木地板,将一个长发缠绕的头颅从地底拔出,那头发黏腻,往下流着血水,有的直直就沁入她的罗裙中,悄然不见。
  随着一声哭咽的桀桀声,琏官觉得手心异样,便将那头颅随手甩在地上。那头颅砰一声,滚了好几圈,滚落一路的血滴……
  瑛姑背对着琏官,刚闻其声,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头颅滚到她的脚下。头颅上黑色的血沾了她的身子,阴气极重,瑛姑不由兴奋地浑身战栗,仰头长叹,有种说不出的舒坦。只是在下一刻,那头颅却自她的脚下消失了。
  去哪了?
  瑛姑转身之际,却看到那颗乌黑的头颅正在琏官的掌心上。她五指一收,那头颅就尖叫起来:“陶郎啊!”
  听着那女声,瑛姑不受控制地离开站立的位置,伸手去抢那只头颅。可琏官的动作很快,瑛姑压根就不能近身。
  簌簌的风吹开长发,露出头颅斑驳的血肉,仅有嘴部是完好的,樱唇红艳艳……
  *
  却说齐遇,原本与琏官、瑛姑都站地不远,因白雾弥漫,他转了个身,就没见她们的踪影。
  “琏官姑娘?”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甚至不确定,刚刚自己到底叫没叫琏官,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定了定心,齐遇决定还是继续往前走。
  一片浑浑噩噩间,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有一点光亮,齐遇顺着光快步过去,却见瑛姑正与琏官相争一颗头颅。瑛姑明显意识不清,脸面也不似往常,显得分外狰狞。
  在她抬手要给琏官一掌之际,齐遇顾不得其他,快跑向前阻拦她……琏官却趁机闪身,掏出一只赤色囊袋将头颅收进去。只是头颅的长发明显有别的念头,伸长数倍不愿意跟着头颅进去,琏官便取软刃斩断那与头颅相连的发丝——与此同时,整座宅子血雾纷飞。
  四散的腥臭血腥气迎面而来,令人作呕。
  瑛姑像是被齐遇突然出现的举动吓住,又像是被琏官的行为唤回理智,一时间停止相争的动作。
  齐遇不顾血雾腥臭,朝琏官走去。刚要说话,她执软刀的手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顺着她的视线,可以看到那血雾随着长发并不落地,而是汩汩流动着。它们环绕流动的方向,正是瑛姑!
  琏官道:“瑛姑,将它们都吸收了。”她是尸,吸食长发与血雾与她修炼有益。
  瑛姑点头,这些长发血雾阴气着实太重,吸完后,她还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叹道:“姑娘,这邪物味道居然还可以。”她舔着嘴角,眼睛不住往琏官的那只赤色囊袋看去,可琏官下一个动作,就是将囊袋揣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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