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跳海,那一双臂膀

  祁梓墨万万没料到夏侯云歌会出此招。躲闪不及,只闻一股奇异芬香扑鼻而来,待他赶紧屏住呼吸之时,已然来不及。
  夏侯云歌忙将事先预备,沾湿的绢帕,掩住口鼻,以免吸入迷药。
  祁梓墨只觉眼前一阵晕眩,瞬即四肢虚软,浑身麻痹无力。想要抓住夏侯云歌,她已巧然向后一步避开,祁梓墨高颀身体岿然跌下,勉力单膝撑地。
  “魂醉!”祁梓墨惊呼一声,声音艰涩无力,“百里非尘的魂醉。”
  夏侯云歌俯视祁梓墨,口气愉畅,“没料到吧,你也有倒在我脚下的一刻。”
  “夏侯云歌。”祁梓墨咬牙切齿,恨不能将牙根咬得碎裂,铁拳抓紧,青筋突暴,却已无力起身相击。
  “你再倨傲目空一切,还不是倒在迷药之下。”夏侯云歌唇角勾起冷冽,忙在祁梓墨身上翻找。
  “你找什么!”祁梓墨骨节泛白,猛地挥来一拳,却力道绵弱,被夏侯云歌一拳击溃。祁梓墨彻底失去全部力气,瘫在地上再动弹不得一分。
  “祁梓墨!遗世呢?”夏侯云歌揪紧祁梓墨的领口,逼问道。
  “你找遗世做什么!”祁梓墨眼中幽光冷射。
  “现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没有你发问的权利!”夏侯云歌挥起一拳,狠狠击在祁梓墨的胸口。顿觉神清气朗,几日来积压的怨愤与屈辱,统统得以宣泄。
  怪不得祁梓墨和轩辕长倾这般喜欢折磨人,原来发泄怨恨将仇人折磨一通,欣赏他的痛苦与无力反击,是这么的痛快惬意。
  夏侯云歌便又抡起猛劲的一拳,击在祁梓墨的胸口。
  祁梓墨脸上带着面具,她看不到他的痛苦表情,只能听到他口中发出闷闷的痛哼,和眼中爆裂般的血红,似要将夏侯云歌挫骨扬灰都不解恨。
  “屈辱吗?祁梓墨!在你给我四个耳光时,我比你现在更屈辱!”夏侯云歌见他的腰间寻不到遗世,便撕扯开他的衣襟,终于在他内衫之中找到那块红欲滴血的宝玉。
  当那冰冷的触感重新回到掌心,那如眼泪般的形状,血红的颜色,中间白色龙纹脉络……这块玉,她再熟悉不过。抓紧遗世在掌心,就犹如抓住南枫留存的唯一痕迹,心头传来一丝钝痛,强忍住眼底泪光。
  在千年前寻回遗世,这是不是真的意味,和南枫之间,情缘未了?
  “夏侯云歌,你逃不掉。将遗世给我!”祁梓墨想抬手抢回宝玉,他的手指连动及一分的力气皆无。
  “这就我说的算了。祁梓墨。”夏侯云歌将遗世放入怀中稳靠处,以免逃跑时遗落。
  祁梓墨低低凉笑,还在维持他以往的狠厉肃冷,“你小时候差点溺亡,你最怕水。”
  “怪不得你不限制我在船上自由,原是料定我怕水,不会跳海潜逃。那么,今次你要失望了。”夏侯云歌的手缓缓触向祁梓墨脸上的面具。
  她一直都很奇怪,为何祁梓墨一直带着面具,遮住他的那张脸。真的只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晓,穹鹰王实则是南耀亡国皇帝……祁梓墨?
  还不待她的手触碰到他冰冷的面具,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夏侯云歌忙收回手,全身戒备,伺机而待。
  “启禀主人。”门外之人单膝跪地,静候传唤。
  祁梓墨挣扎要出声,夏侯云歌忙堵住祁梓墨的口鼻,任他勉力挣扎,亦是无可奈何犹如虎落平阳。
  “主人已经歇下,有事你便门外禀报。”夏侯云歌软了声音,一副云雨过后的绵软无力。
  “属下等人已按主人吩咐,潜入水中将轩辕长倾众兵小船凿穿沉海。下一步可按原计划进行?”
  “主人累了,临睡前交代,命尔等一切原计划进行,不许再来叨扰。”
  那人却未离去,门外暗影迟疑,显然不尽相信。
  夏侯云歌冷了声音,厉声道,“你等也知我身份,与你们主人本就是多年夫妻。怎么?你主人与原配妻子同床共寝,你等也要进来观瞻?”
  那人惶恐,忙道一声,“属下不敢”便仓皇退去了。
  在夏侯云歌的手,从祁梓墨嘴上抽离的那一刻,祁梓墨的唇齿间发出沙哑低弱的声音。
  “夏侯云歌,你变得好陌生。”他的眼底竟隐约浮现一抹赞许,随即淹没在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亦是满目的嗔恨与愤怒。
  “哦?”夏侯云歌起身,将黄色的凤袍一片片撕成碎片,“是吗?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已不是原先的夏侯云歌。”
  撕好碎片,夏侯云歌屈膝蹲在祁梓墨身边,声音寒凉尖锐,如金石相击。
  “祁梓墨,今日我不杀你,只因你能与轩辕长倾抗衡,钳制其力。若日后你再落入我手,四个耳光,羞辱凌虐之仇定让你以命相抵。”转而,夏侯云歌恨声如锥刺,“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泄愤。”
  祁梓墨已气得身体隐隐颤抖,牙关紧咬,“我此生最恨,你如此高傲在我面前宣誓喝令……夏侯云歌,我亦赠你一句话,若你日后再落入我手,定让你生不如死,血债血偿!”
  夏侯云歌不屑一笑,再不停留,转身离去。
  船上依旧光线晦暗,夏侯云歌低着头一路走向船顶。大船在海上浮动,夏侯云歌站在船顶摇摇欲坠。船上燃起浓浓烟雾,顺着海风吹向轩辕长倾所在北方,在深夜之中混淆敌方视觉,便是祁梓墨的下一步计划。
  看来祁梓墨打算在烟雾正浓时,弃船遁逃了。
  夏侯云歌看到,大船的另一端,已有人在准备数艘小船,静待时机一到,众人弃船而逃。
  祁梓墨只有千余人马,即便善战水面,亦不是轩辕长倾万众之军敌手,唯有暂且逃离从长计议。
  浓烟越来越重,缭绕在海面之上,难以视清方向。只能隐约听到北方传来无数的箭矢划破长空之声,随后唰唰落入海水,再无杀劲。随后有隐约的嘈杂之音,还有人怒声吼着什么,混乱一片。显然彼方,已自乱阵脚。
  论海上作战,轩辕长倾确实不是祁梓墨的敌手。轩辕长倾是北方人,大漠黄沙,仗剑马背,行军作战无数韬略皆适合陆地。而海面与陆地虽都是征伐杀戮,却截然不同。祁梓墨是南方人,而这一步棋,只怕在八年前迎娶夏侯云歌时,就已有所谋划,只待一朝临战以对。
  遥远的北方海面,已被重重烟雾包笼。
  夏侯云歌抱紧手中无数黄色碎片,即便凤袍金色绣纹可以在夜里反光,亦不能确保对面之人可以看出异象。况且,她孤身站在船顶,目标太过显目,再拖延很快就会被发现。
  许是上天垂怜,对面射出无数鸣火弹照明,将夜下海面照亮恍如白昼。
  就在此时已有人发现夏侯云歌,大喝一声,“什么人!”
  夏侯云歌忙抛出手中残碎凤袍,随着呼啸的海风,飞旋着漫天起舞,飘向北方……
  “我乃夏侯云歌!望南耀海军襄助!”夏侯云歌对着北方大喊一声,亦不知在这漫漫黑夜,混战之际,能否听见她的声音。
  已有人奔上船顶,夏侯云歌再不犹豫,殊死一搏,纵身跳入大海。
  身后传来一声叩拜,“参见少主。”
  “噗通”一声,海水淹没而来,夏侯云歌再听不见船上声音,拼力向着北方游去……
  浩瀚海水吞掉她所有气力,依旧拼力挣扎,生怕祁梓墨的人跳海追来。不知游了多久,终再游不动,幸好海面上到处断骸残片,得以一块浮木借力喘息片刻。
  许是祁梓墨的人正忙于安排潜逃事宜,抑或是海面太过广阔,追击失了准确方向,致使夏侯云歌并未发现后面有人追来。
  为今,只担忧轩辕长倾的人马,是否将她当成敌人,射杀在海水之中。
  终于在浓烟之下,隐约可以看见对面通明火光,而兵将的呼喊之声也渐渐清晰。只是太过嘈杂,根本听不清楚在喊一些什么。
  夏侯云歌咬紧牙关,忍住手脚无力,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只要游向那数艘战船,不管以南耀皇后的身份,还是摄政王妃的身份,都能保得一命。
  现在的轩辕长倾,是她唯一逃离这片大海,远离祁梓墨的唯一生机。
  必须抓牢,必须抓住……
  夏侯云歌的意识越来越沉,翻卷的海浪击打而来,四肢百骸好像散了架,在向四处飘散。紧紧抓住手边浮木,才不至被卷到海水之下,惨入鱼腹。
  紧紧咬住下唇,咬破皮肉,渗出血来,刺痛唤醒涣散意识,也不知随着海浪飘向哪里,依稀听清楚那群人在乱声喊着什么……
  “摄政王……”
  “摄政王……摄政王落水了……”
  轩辕长倾落水?
  夏侯云歌不禁想到了梅兰竹菊的怕水之态,心头浮上一层寒意。
  只怕轩辕长倾根本也不会水!
  这个时候,轩辕长倾落水,是好是坏,她已没有心思精力细细捉摸。就算轩辕长倾死了,战船上还有上官麟越,总不会见死不救,至少她现在身份特殊。
  就在这时,又听有人在喊。
  “摄政王在那边!快快……”
  “噗通噗通”好像下饺子一般,传来无数声跳水之音,哗哗一片水声翻腾,似有很多人往这边游来。
  夏侯云歌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楚,却双眼发黑,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手中浮木渐渐无力抓紧时,力气耗尽的身体,一点一点下沉,手中浮木从手中渐渐脱离,飘远。昏沉的脑海中浮现南枫笑若晨光的容颜,他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
  “歌歌,歌歌,歌歌……”
  “你给我醒过来……”
  耳边传来一声咆哮,如霹雳响雷灌入耳中。
  夏侯云歌混沌的意识,渐渐被拉回现实。脑海中浮现一丝清明,眼皮却似千斤重,无力睁开。在那满是腥咸气息的海水中,有一双苍劲臂膀,紧紧抱着她,给了她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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