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都过得不好

  苏沛白的眼中寒芒一闪而逝,在很久之前,他在别人背后也听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刚接手kc初期,在一场竞标上高价拿下那个关键性项目,然后在洗手间门口听见别人对他的讽刺。
  那人的原话是:“他就是个可怜虫,没爹没妈,就一个爷爷还把他当铁人魔鬼一样驯养,他只有钱没有感情没有家,我们没中就当关爱留守儿童吧,哈哈!”
  说话的人也算是世家中的圈内人,所以才对他家的情况这么了解。
  可他不管哪次见着自己,无不是点头哈腰前后逢迎,背后里居然说这样的话。
  苏沛白的父母是禁忌。
  从来没有人在他或者爷爷面前提及,可现在却被人如此嚼舌。
  原来大家都是这么看他的。
  站在门口的苏沛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浑身爆发出漫天的寒意怒气,毫不犹豫踢开门出现,说话那人直接就跪倒在地。
  再之后那人的家族和公司,彻彻底底在这个城市里蒸发,可他那几句话,却是深深地刻进苏沛白的心里,无法磨灭无法愈合。
  只有钱…
  现在这几个字被季菡这样说起,苏沛白双眼发出慑人的光芒,嘴角的冷笑嘲讽漫开来,毫不客气说回去:“是啊,我的眼里只有钱。”
  他的车高速行驶在环海大道上,然后直直转过头朝季菡看过来:“你不要把自己说的多高尚一样,以前你跟我结婚,现在拼命像往娱乐圈里挤,不都是为了钱吗!”
  他的冰刀利剑刹那间戳中心窝,季菡浑身的血液全部往头顶聚集,嘴角抖了几下,却是说不出话来。
  看见她的表情,苏沛白冷笑一声,回过头去看路,语调凉凉:“我有很多钱,你不妨可以多讨好我。”
  身旁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他们的车超过季念开在前面,直到走到环海大道的尽头,才听到回应,她说:“我尽量。”
  季菡的手异常温柔,却坚定地捏着手里的娃娃。
  她想,大概世界上,只有亲情才可以不问缘由不要猜忌吧。
  出了环海大道,很快就到了别墅区。
  大致看见了最里面的老宅轮廓,季菡这才想起,没有跟他们提前告知说她弟弟也过来。
  “开慢一点,等纪念一起。”季菡放低了声音说道。
  苏沛白大概明白她的心思,言语行为中对季念的维护关照,让他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为什么她心里明明装了很多东西,对他却是连一个角落都不肯给。
  他心里不平,但还是放慢了速度。
  两辆车先后到了门口,立即就看见等在门口的陈爷爷。
  季菡下车甜甜地喊了声。
  然后指着后停进来的车道:“我弟弟,今天部队休息刚回来,过年也没有时间,就想着来拜访爷爷。”
  因为之前对季菡的调查,陈飞明对她那个弟弟还是有些印象的。
  眼中深意一闪而逝,接着点头笑道:“好,好,大哥前几天还说起过你家人,早就该正式见个面了。”
  季念今晚的表现简直出乎意料。
  他带了一幅名家字帖,让老爷子赞不绝口。
  言语举动间不卑不亢,合适得体,尽显大家风范还有军人的严谨,让两位历经江湖的老人都心悦诚服。
  连带着看季菡的表情,都更多了几分喜爱。
  因为苏岱川他们以前在松城待过,很多军界长层人物都还认识,两位老人和季念越聊越起劲。
  说到兴头上,苏岱川直接带着季念上了二楼书房,说要给他看某位军长年轻时候的丑照。
  苏沛白这个恒温冰箱自然是不说话,也不跟随的,季菡也不忍心看他一个人留在客厅,便留下来陪他看电视。
  二楼书房。
  那常年放在书柜最顶层的相册拿下来,季念看过那军长照片之后,再随意地往后翻看着。
  两位老人对看一眼,这个年轻人比想象中,还要精明一些。
  陈飞明轻咳一声。
  正要开口说话,季念却直直指着相册第一页问:“这就是他们?”
  凑近一看,季念手指着的,正是苏家唯一留存至今的大合照。
  古老的黑白照片明显被揉搓抛弃过,本来就不清晰的像素,上面还有一条条折痕。
  要很细心,才能看见上面的两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一个稍显稚嫩却面无表情的少年,还有一个同样冰冷的少女。
  季念问得这么简单直接,作为长辈再藏着掖着也没有意义。
  精明的眼睛眯了一下,苏岱川问:“你都知道多少?”
  低下头去,季念细细去看照片上那个女子,跟季菡的五官大概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季菡明显要更面善灵动一些。
  他站起身来,将桌子前的办公椅恭敬地向苏岱川搬过去:“爷爷坐。”
  季念的动作表情都不卑躬也不疏离,恰到好处的关照让老人很喜欢,坐下身去感叹了一句:“你倒是比那那丫头敏感的多。”
  季念抿着唇笑了一下,回答得理所当然:“这是肯定。”
  老人的玉扳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双眼微微眯起,似乎陷入了沉思。
  像在思考和斟酌,半晌才道:“你父亲跟你说过什么?”
  在桌子后面走开两步,季念简单回答:“苏锦云要抱着孩子跳江,被我爸爸救下来,帮她找地方住下,后来她吞药自尽,我爸爸便把孩子带回来,直到现在。”
  季念努力说的轻描淡写。
  将自己原本就重病的母亲,因为苏锦云的事情气到病发,然后从此长睡不起的事情完全掩盖。
  大概每个人都有已定的命数,已经成为定局的事情,季念不想再去纠缠和追究,但有些起因和渊源,他还是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听完季念的话,向来精神矍铄的苏岱川,整个人都苍老下去,肩膀颓然,头紧紧地低着,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一样。
  苏岱川的这一生不能单纯地用成功或者失败去描述,但是在对两个孩子是事情上,他却是一句辩驳都说不出来。
  “后面的事情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样,我能补充的,就只有之前的。”
  老人的声音微微沙哑,说话的速度很慢,他心里藏了很多年的伤疤就这样被揭开,他强忍着痛,尽量简练概括地叙述。
  二十多年前,世人都知道苏家的大少爷叫苏景天,大小姐叫苏锦云。
  大概是苏岱川的教育方式影响,两个年轻人都不苟言笑,性子是少见的固执阴冷。
  可能是没有血缘关系,加上性格太过相似,他们兄妹的关系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苏景天早早寻得真爱结婚,很快就有了苏沛白这个爱的结晶,在小沛白周岁生日上,苏锦云认识了从松城来的年轻士官。
  两人一拍即合迅速坠入爱河,士官上门求亲,却被苏老爷子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老爷子的意思是士官事业无成,而且心思过于深沉,咬了牙不同意。
  可苏锦云又是个倔得不得了的性子,非他不嫁地拖了两年,见老爷子也不松口,她便连夜开车要跟他私奔。
  苏景天夫妇开车去追,天黑路滑一下子摔下山崖双双丧命。
  如同晴天霹雳。
  老爷子气得病了好几个月,封锁车祸消息的同事,撂下狠话说跟苏锦云断绝关系,从此了无音讯。
  之后日子渐渐过去。
  老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沛白身上,可他硬气争斗了一辈子,除了尽自己的力气把他训练成才,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疼爱他。
  父母双亡的时候,苏沛白还没有记事。
  除了他咿呀学语的时候,有过爸爸妈妈这样的发音,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年过花甲的老人难得脆弱。
  季念转过头看见,苏岱川无声流了满脸泪的样子,微微有些哽咽。
  他不知道怎么去判断,这件事情里面是谁对谁错,就像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怪父亲把苏锦云救下一样。
  “大哥!”陈飞明颤抖着拍拍苏岱川的手臂,以示安慰。
  他是这件事情的亲身见证者,当年那年轻士官心思深沉急功近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苏岱川才咬了牙不同意,谁知道苏锦云那么倔!
  说到底,苏岱川最开始对苏锦云是有恨的,毕竟若不是她的固执,苏沛白不会早早就没了父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样的恨渐渐变淡,然后他们便开始派人去找苏锦云的下落,最后追寻到季菡的身上。
  季念双手按在红木桌上,心念一转,继续问:“苏沛白知道这其中缘由吗?”
  “他知道苏锦云,知道季菡和苏家的关系,但是他不知道这跟他父母的逝世有关。”陈飞明拿出手帕递给苏岱川,一边回答。
  从小到大,苏沛白真是敏感小心得让人心疼。
  他大概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同,别人家父慈母爱,他只有一个快把他打死的爷爷。
  因为苏岱川的性子冷厉,对他的严令管教呵斥,导致苏沛白是一句都不敢问。
  苏沛白渐渐长大,行事能力比苏岱川期望的还要优秀,可人也是越来越冷,越来越难以接近。
  老人慢慢变老,告别商场江湖,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身边一个可以贴心的小辈都没有。
  而苏沛白长成之后,站在这世界的顶端,独来独往拒人千里,身边都是云朵和寒风。
  似乎所有的人,都过得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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