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父女相认

  黎清宁的心忽然像是被一把大手狠狠地揪起来攥在手心一样,无法喘息,让她不断皱紧眉头,身体变得无比僵硬,甚至能听得到自己脊柱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的肌肉一动不动地僵硬微笑着,这使得她的眼泪哗啦哗啦冲出眼眶的同时,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绝望的笑容。
  “对不起?你以为你这一句对不起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抹去么?你知道后来我妈经历了多少,短短的一生受了多少磨难么?她直到最后,直到生命的最后,都不快乐,从来没有真正幸福过,这些,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现在你却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就想一笔勾销,这可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她恨恨的,眼泪不停地让视线变得模糊,可是却始终盯着那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仿佛那眼神里可以射出千万只冰冷的箭羽。
  封逸飞静静地听着她嘶吼般的控诉,看上去就像一个憔悴的老头子,与往日那种精明的形象截然不同,判若两人。他的皱纹忽然翻涌出来,全部爬上了沧桑的脸颊。
  “当年,是方董事长找到我,说明珠她已经答应和他手下的一个得力助手结婚了,所以我才……才答应了家里安排的婚姻……我……”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委屈,可是他所说的事实,和陈叔信里写到的,居然有这么多的出入。
  她冷笑了一声:“所以你就相信了?为什么就连问清楚也不愿意?”
  “我们当时,完全没有见面的机会,我去了方家很多次,都被拒之门外,无论通过什么渠道都没办法联系到她……”他垂下眼帘,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解释再多,终究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能够勇敢一点带她走,也许……”
  “没意义了……”她抬起手拢了拢散在脸颊的头发,胡乱地把眼眶溢出来的温热的液体随意地抹去,冷静地说:“如果,要是,这些假设还能有什么意义?我妈还不是抱憾终生,还不是直到生命的最后,都没能安心地离开。”
  封逸飞摇着轮椅走到她面前,仰头望着她,语气颤抖着问:“你是说,她过得很不幸福?”
  “如果一个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你,你会好好对她么,能真心实意接纳她爱她么?更何况,是黎天豪那样的人渣……”她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得可怕,但是眼睛里却流动着满满的黑色的悲伤。
  她低头盯着封逸飞脸上那些震惊,懊悔以及种种复杂的情绪混合起来有些扭曲的表情,忽然觉得内心一阵痛快,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病房的门不久之前被轻轻地推开。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眉眼,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轻声说:“你是说……你妈她……怀了我的孩子?也就是说……你……就是我的女儿?”
  黎清宁的眼泪忽然又来势汹汹,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和父亲相认是这样的场景,那种矛盾而纠结的情绪在她的胸中不断翻涌着,交织成复杂的情绪。
  她多想哭着冲进父亲的怀抱,那个自己二十多年来一直渴望的地方,可是她又那么恨,恨他当年的所作所为。
  她不停哽咽着但是眼神却无比淡漠,“是又怎么样?所以你是期待我在你面前上演一场感人至深的父女相认么?可是我妈的尸体现在还僵硬苍白地埋在地下,你不觉得,你和我都欠她太多太多么?”
  封逸飞的嘴唇颤抖了几下,眼角也渗出了浑浊的泪光,他们就这样无声地看着对方,这一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以父女的身份出现在对方面前的人。
  人生,还真是充满戏剧性啊。
  就在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金属落地的巨响,同时敲打着房间里两颗此时无比脆弱的心脏。
  病房的门被缓缓打开了,封迟睁大眼睛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就在离门不远处的两个人,眼睛里写满了讶异与不可置信。
  “你是说……黎清宁……和我是姐弟?”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还没等封逸飞说什么,黎清宁就伸出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条水晶项链,从他的身边挤着走出门去,快步走向楼层的出口。
  她的身影在一片冰冷的白炽灯下显得那么单薄,像是地平线上一面小小的,被风掀起些许涟漪的湖。
  也许是因为他内心种种的震惊以及连日来悲观的情绪,才让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事实上,她的背影挺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直,看上去仿佛一个末日的女战士一样,她的高跟鞋还在医院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踩出仿佛电报机一般“嗒嗒嗒”的响声。
  就在她走进电梯之后的那一刹那,整个人瞬间软了下来,无力地靠在电梯内的墙上,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虚弱地笑了笑。
  电梯里只有一个一身白色的小护士,看着她的反应,走上前来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她无力地挥了挥手,轻声说:“不用,谢谢。”
  可是刚刚走出电梯门,胃里突然开始翻江倒海,像是有一根柱子一般的棍子在她的身体里不停地翻搅着,肠胃和那些悲伤的情绪全部被搅在了一起,仍旧不停地搅动,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她快步跑进一楼的洗手间里,躲进一个单间开始不停呕吐。最初是早上的皮蛋瘦肉粥和鸡蛋,到了最后,胃里没有了任何东西,但是那种反胃的感觉依旧强烈,吐出的渐渐只剩淡黄色的液体,伴随着那些悲伤而绝望的情绪,不停地从她的身体里喷涌出来。
  到了最后,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无力地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甚至就连流泪都没了力气。
  后来,她一直都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出了医院的大门,然后跌坐进车子里的。只记得司机一脸担忧地问:“太太,我送您回去吧。”
  但是她却靠在座椅上,固执地不停重复着,“去陵园,去陵园,我说去陵园你听不懂么?”她的情绪无比激动,但是声音听起来却格外虚弱。
  司机拗不过她,只好发动车子朝着郊外的陵园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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