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章

  戚修见秦玉楼一脸苍白痛楚的躺在那里, 往日鲜活的脸上没了一丝精气神儿, 他双眼都赤红了, 却是一阵束手无策。
  只紧紧握着秦玉楼的手, 抖着唇安抚着:“为夫回了, 为夫回了, 夫人你定要坚持住”
  一见着戚修, 秦玉楼不知从哪儿又来了力气,只握着拳头挣扎着想要去砸他打他,以泄心中之不愤。
  嘴上直激动的道着:“你还晓得回来?呜呜, 你还回来作甚?你都要丢下咱们娘几个不管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留下咱们几个孤儿寡母的——”
  秦玉楼也不知自个究竟在瞎嚷嚷什么, 只觉得一见着丈夫便兴奋激动了, 心里又气又恼,嘴里在一股脑的乱嚷着。
  可方一抬手, 便觉得底下一股钻心的撕裂之痛涌了上来, 一时疼得秦玉楼直倒抽了一口气儿, 这才想起这会儿还在生娃的档口呢。
  于是, 秦玉楼只紧紧抓着他的手, 哭得难受又委屈,“呜呜, 疼死了,不生了, 夫君, 我不生了”
  戚修只跪在床榻一侧,无心顾忌妻子如何得知他马上便要走得消息,只一个劲儿的连声应安抚着:“好,咱们不生了,不生了,生完这一个往后都不生了,往后再也不生了”
  这厢两夫妻倒是缠绵上了。
  而那厢屋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着了,原本瞧着夫人浑身无力了,眼看便要闭眼了,一个个是吓得魂不附体。
  却不想,一转眼,只见原本奄奄一息之人瞬间活蹦乱跳了起来。
  顿时一个个破涕而笑,直激动的道着:“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稳婆秦玉楼醒了过来,顿时长长吁了一口气,赶忙塞了一块参片放到秦玉楼嘴里,又怕戚修在这碍事儿,影响孕妇生产,只一脸严肃的对着戚修喝了句“世子赶紧出去”。
  又一连凶神恶煞的对秦玉楼喝斥着:“孕妇莫要再说话了,专心生娃,使力,还不赶紧使力,娃娃马上就要出来了”
  边说着,掰开了秦玉楼的双腿,那双发皱的手探了上去。
  秦玉楼嘴里忽而苦得直掉牙,精神一晃,便又清醒了几分。
  只眼看要将丈夫赶走,只怕这一走,怕是二人又得长久的分别了,这娃娃如何都得让他瞧上一眼啊。
  顿时心中一急,也不知如何来的力气,只用力咬紧了牙关,整张脸憋得通红,然后疼得有一阵,只觉得双眼冒金星,耳朵里一阵耳鸣,喉咙里忽而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只觉得五官失了灵,周围忽而静止了片刻。
  秦玉楼微微长大了嘴。
  然后,只觉得底下忽而一泻千里,不多时,便听到了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啼声,哇哇哇的嚷个不停,夹杂着丫鬟婆子的欢呼声:“生了,夫人生了,是位小小姐”
  屋子里所有的人皆是秦玉楼的亲信,因着折腾这一整夜瞧着自家主子受的苦,都心疼得不得了,这会儿甭管肚里的是个什么东西呢,只盼着肚子里的混世魔王赶紧出来才好。
  是以,并未因着所生的是个姐儿便失望连连,一个个反倒是长久的松懈了一口气儿,一脸喜色。
  秦玉楼耳朵里只一阵嗡嗡作响,恍惚了好一阵,这才慢慢的从方才那股子陌生又震撼人心的场面中回过神来。
  其实,到最后那一下并不觉得疼了,只觉得身体所有的酸胀感顷刻消失,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似的,一身轻了。
  除了通身的疲惫不堪,意识却还是极为清醒的。
  微微侧着眼,只瞧见稳婆一脸熟练的将娃娃高举着在包扎清洗,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围绕过去了。
  而戚修只仍愣愣的跪在床榻一侧守着她,手中还紧紧抓着她的手,却似乎有些微微颤抖。
  头却微微瞥了过去,不住往那边瞧着。
  眼里似有些湿润。
  瞧了片刻,忙转过眼,将秦玉楼的手搁在唇边上轻轻地摩挲着,情绪似乎还未曾恢复过来,只有些语无伦次道着:“夫夫人,生了咱们咱们的女儿”
  见秦玉楼脸色不好,又忙问着秦玉楼身子可还好,还疼不疼之类的。
  眼下却不疼了,可全身上下却仿佛散架了似的,只疲倦酸楚得厉害,浑身上下发软,俨然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秦玉楼来不及去看孩子,只白着一张脸,浑身有气无力的看着身侧的戚修,似乎还有些生气,有些不满,又有些不舍,却又一连无可奈何的问着:“何时出发?这回又得去多久?”
  戚修闻言,双眼里泛起一丝愧疚,只低低问了句:“夫人都知晓呢?”
  秦玉楼嘴里有气无力的哼了声。
  戚修抿着嘴,只伸着大掌往秦玉楼脸上抚摸着、摩挲着,又轻柔细致的替她理着两鬓凌乱的发,尤是不舍道:“为夫为夫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秦玉楼的脸色,只又低低补充了一句:“为夫并非有意瞒着夫人,这定是最后一回,下不为例!”
  最后一回!
  鬼才信他!
  上回受伤时也保证过了,凡事绝不瞒着她,这才过了多久?
  秦玉楼心中还有些意难平,然而马上就要分别,心中却不舍再多念叨一句。
  只觉得心里有些酸涩,有些不舍,有些担忧,偏生此刻又累得头脑发胀,脑子身子都呼呼直难受,满腔的情绪一时汇聚一身,见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一时,好似有千言万语,却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顿时,急得忍不住双眼一红,委屈得偏过了头去。
  戚修顿时一急,嘴里急急唤了身:“夫人——”
  顾妈妈赶紧凑了过来,急得火急火燎道:“夫人,怎地掉起了金豆子,这才刚生了孩子,月里可万不能哭,伤了眼便不好了”
  这时,那头娃娃开始嗷嗷哭嚷了起来,奶娘来了,吃了奶,却不知缘何又在哭啼了起来,奶娘一时也有些束手无策,孩子卯足了力气,喉咙都快要哭破了似的。
  秦玉楼听了心中好是一番紧张心疼,这便立即忍住了眼泪,忙吩咐人将孩子给她抱来查看,娃娃方一塞到她怀里,便立即止住了哭声,只闭着眼哼哼唧唧了起来。
  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包裹在襁褓里,有些丑,又小的可怜。
  若是搁在往日,定是嫌弃上了,此刻,却是顾忌不了那么多,忙拉着戚修的手,终究放软了语气,有气无力道着:“快来看孩子一眼吧”
  秦玉楼原以为丈夫是个寡淡而清冷之人,可眼下,看着孩子,他的双眼里竟一片湿润,只微微背对着秦玉楼抹了抹眼,转过脸来时,双眼里一片泛红了。
  秦玉楼心中所有的怨气顷刻间消散了个干净,心里一时软的不成样子。
  此时,杨家的杨将军派人来请了。
  城外十万士兵集结,陛下亲自送出城外,万不可误了吉时。
  而戚修那边方踏出院子不久,这边秦玉楼忽而又一脸痛苦的捂着肚子开始叫嚷了起来:“我我我的肚子还疼”
  一时,稳婆大惊,整个屋子里又开始新一轮手忙脚乱了起来。
  直至,变戏法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从肚子里钻了出来。
  所幸,后头的都来的非常快,也十分顺利。
  秦玉楼只觉得做了一场梦。
  梦里还在不断的生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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