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凭什么抢王爷的先

  十天后。
  秦云的行刑仪式在宫城午门外举行。
  为什么称为“仪式”?据说朝廷将此案定为大案要案,行刑前后都有冗长的流程要走。
  流程是个什么东西,能吃吗?关键是终于行刑就好了。大理寺这次办事真是挺快,如此短时间内就核实的证据细节。可见朝野舆论压力颇大,皇帝都顶不住呀。
  秦韶华得到消息后还算满意。
  直闯太后葬礼闹出天大动静,果然有成效。
  彼时迟青正在身边,闻讯很是激动:“这个通敌叛国的败类,终于遭了报应!”
  秦韶华纠正他:“这不是报应,是咱们争取来的结果。鬼神报应什么的我从来不信,这世上常常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不去争取,坏人永远得不到所谓‘报应’。”
  报应,不过是无能之人的安慰罢了。
  被人欺负了,没能力报复回去,就恶狠狠丢下一句“你早晚会遭报应的!”管什么用?欺负你的人依旧逍遥自在,那报应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来。
  更可笑的是谈什么前世今生的孽债,说谁谁谁恶贯满盈下辈子一定有报应,或者报应到子孙身上之类的,同理,也是弱者自我安慰的说辞罢了。
  下辈子虚无缥缈,今生你都拿他没办法,寄希望于下辈子?可笑。
  所以秦韶华从来都是有仇现世报。
  她重生而来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把身体本主的仇给报了。
  迟青后知后觉,忽然想起来秦云是秦韶华的生父,略有尴尬地说:“秦姑娘……这个秦云伏法,你心里头……会不会感到别扭。”
  “完全没有。”
  迟青闻言松口气。
  秦韶华告诉他说:“生父这种关系呢,你无从选择,出生时就被决定了。但是日后大家怎么相处,还是要看情况。单纯强调孝道,那是耍流氓,做爹娘的一夜欢好后就有了孩子,生孩子出来之前可完全没经过孩子同意。所以养恩向来比生恩大,血缘关系是亲情衍生的基础,却不能理直气壮捆绑人性。”
  迟青听得一愣一愣的。
  孝道一直是天地间礼法的基础,秦韶华却突然告诉他孝道是耍流氓?
  明显他消化不了这种在现代来说都算超前的观念。
  秦韶华被他凝眉苦思的样子逗笑了,通俗地给他翻译一遍:“秦云害我娘,害我,害我外祖一家,我能因为他跟我娘亲热一回生了我,就被孝道束缚,不拿他当仇人吗?何况他亲热的时候只是在我娘身上发泄男人精力罢了,目的可不是为了生我。”
  迟青算是彻底听懂了。
  顿时被秦韶华大胆的用词弄得脸红脖子粗。
  窘迫低了头,耳根子还是热辣辣的,通红一片。
  秦韶华忍俊不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和我一起去观刑!”
  迟青捧着扑通乱跳的心脏,晕晕乎乎跟在秦韶华后头出去。心里想着秦姑娘怎么这样口无遮拦啊,以前可没看出来!不过……不过她说的话虽然不中听,显得粗俗,可是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啊,无法反驳……
  观刑之前秦韶华先绕路去城外,到凌夫人坟前祭了一回。
  按楚国风俗买些纸钱纸马什么的,烧在坟前,看着白纸在火焰里化为灰烬,灰烬又顺着秋风散在荒草地里,秦韶华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凌夫人是个可怜的女人。
  生在豪门贵户锦绣之中,娇生惯养,嫁的却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渣男。自己受害,家族受害,女儿也受害,简直就是悲剧。
  可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又是幸福的。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失去正室位分后吃了苦受了委屈,到死她都不知道是亲爱的夫君在害她。秦云下毒让她“病死”,她也不知道。
  至于死后威远侯府覆灭,女儿为奴被人活活打死的事,她躺在地下就更不知道了。
  傻人有傻福。清清静静不知阴谋诡计,也算一种活法吧。
  相对于秦韶华的平静,随在身边的迟青等人倒显得激动了些。他们郑重给凌夫人行礼,告诉她大仇已报,请她安息。
  “走吧。”秦韶华等着纸钱烧完,上马就走。
  迟青几个跟上,以为她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所以行为古怪,也没敢多言。
  却不知相对于祭拜凌夫人,秦韶华更看重给威远侯府平反。
  因为曾经当过佣兵,上过战场,她对战士的感情更深。
  威远侯府的男丁都是战士。
  祭凌夫人就是给身体原主一个交待,而秦云的行刑才是重头戏。那代表着威远侯府正名成功,曾经浴血奋战的战士们终于不再是乱臣贼子。
  “时辰到……行刑!问斩!”
  来到午门前的时候,砍头前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正好围观秦云伏法。
  秦韶华坐在高头大马上,隔着层层叠叠数以万计的围观百姓,遥遥看向场子中间的行刑高台。
  秦云一身白色囚服,被人按到砍头的刑具上,铁锁一合,就只剩了脖子以上的部位对着人群。
  监斩台上,九龙金袍的皇帝亲自发行刑签子。
  百姓冲着皇帝倒头下拜,山呼万岁的声音直冲云霄。
  涨潮一样的万岁呼喝声中,秦云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百姓轰然叫好。
  再一次对着远处的皇帝三叩九拜,高喊万岁。
  秦韶华坐在马上无动于衷,于是被身边的百姓们责骂,说她不参拜就是不忠君不爱国,早晚要早报应。
  秦韶华一马鞭抽下去,骂他的人立刻噤声,连疼都不敢喊。
  其他用异样眼光盯着她的人也纷纷收了目光,相继转头回去。
  “奴性!”秦韶华冷笑都欠奉。
  跪个皇帝就算爱国了?
  皇帝监个斩就算盛世明主了?
  真正给威远侯平反的可不是你们这位明主圣君!
  秦韶华耐着性子远远站在人群后观看。斩首过后,秦云尸体曝晒在秋季火辣的烈日下,皇帝站起身来,宣布用秦云的人头祭奠威远侯府英灵。
  因为如果只是斩首行刑的话,显示不出他作为圣明君主安抚良臣英魂的决心。戏要做全套。而且他还一度是秦云的女婿,为了和秦云彻底割裂,也必须把仪式弄得隆重一点。
  司礼官上前,掏出一份长长的折子,对着人群念诵起冗长的祭文来。
  念诵的声音再洪亮,后面人也是听不到的。
  但是围观百姓没有人就此散去,因为大家普遍都为威远侯冤案感到震惊,要亲眼看着平反的过程结束。
  秦韶华也听不见。
  她也同样没走。
  比起毫无干系的百姓,她才是最应该见证威远侯平反过程的人。
  “秦大小姐,我说过,你走,仇我报。”她在心里默默对那条只接触过一次的魂灵说话。
  对方还是否存在,听不听得到都没关系,这是她对自己承诺的交待。
  “报仇,从来不只是杀人那么简单。你的外祖全族身败名裂,我如果只是手刃他们的仇人,太容易,也太没有意义。那些亡灵,需要的是平反正名。用秦云的死作为威远侯府平反的铺垫,这是最彻底的复仇。”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威远侯府称作逆臣贼子,再也不会有人唾骂他们叛国通敌,他们将以忠臣之名重新载入大楚史册,而陷害过他们的敌人,主谋秦云,将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受人唾弃!”
  “至于其他小角色,秦丽雪贺姨娘什么的,我随时能收她们的命,她们时时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将真正体会到你在苦役司时生而无望又不甘心求死的心情。她们将在自己的心魔和我赐予的恐惧之中日夜煎熬,生不如死。”
  “安心走吧,秦大小姐。从此以后你我各不相欠,我将用你的身体,过我自己的日子!”
  心中祝祷完毕。
  秦韶华在烈日底下晒了一个时辰,将平反仪式全程看完。
  皇帝和朝臣们离开观刑监斩台,仪式终于结束。
  百姓们四散如潮水,表情激动地一边和亲朋议论着突然暴露的秦云大案,一边各回各家。相信接下来的日子里,护国公府和威远侯府的恩怨将会成为全城乃至全天下的热门谈资。
  秦韶华策马在人群里走着,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马缰。
  “要不要去喝一杯?”熟悉的声音,清朗如明月。
  “好啊。”
  秦韶华头也没回,直接朝来者道:“上马!”
  来者轻轻一跃,就坐在了她的马上。
  秦韶华对迟青等人招呼一声,“你们先回去。”
  一夹马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加快了速度。
  顿时惹来一片骂声,行人纷纷躲避,秦韶华马术甚好,不会伤到任何人,但造成惊吓肯定是有的。
  要在平时她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但此刻她非常想放纵一回。
  “带了酒去城外吧!”秦韶华这次不想在酒楼闷着。
  秋高气爽,山野里策马飞奔才能舒畅。
  “好啊。”后面坐着的人一口答应,兴致很高,“老胡那里藏了几坛陈酿,抢过来一浇块垒!”
  来者正是南晋“公子魏”,魏清狂。
  他也来观刑了。
  在人群中远远看到秦韶华策马而立,虽然身边还跟着随从,可在他眼中,少女当时的身形甚是孤独。
  他不由自主,就这么穿过人山人海,渐渐靠近了她。
  两个人很快抢了胡平的藏酒直奔城外。
  而直到她们出了城门,迟青几人还在街上愁眉苦脸徘徊。
  怎么回事?怎么秦姑娘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拐走了?那是什么人?长得人模狗样还挺耐看,但是比起我们齐王殿下差远了啊。秦姑娘竟然和他共骑一匹马!王爷都没和秦姑娘公然在街上同乘一骑呢!
  那小子凭什么抢王爷的先!
  同伴悄声问迟青:“咱们要不要……偷偷将此事告诉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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