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胆大包天的女人

  秦云只觉得皇帝眼神可怕,低头战战兢兢地问:“宫使回来了,不知齐王殿下怎么说?”
  皇帝阴沉一笑:“秦爱卿,王叔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朕想让他尽快北行,你可明白?”
  秦云一愣。
  皇帝已经拂袖离座,撂下一句话就走:“给朕把嫁妆速速还她!”
  秦云大惊。皇上什么意思?替秦韶华做主吗?
  还嫁妆?难道全还了?按秦韶华的要求百万两再加五十万两?
  怎么可能……
  段尚书皱紧眉头走过来:“国公爷,就算齐王故意拖延时间,你也不能成为他拖延的借口。陛下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要赶紧送齐王走。你要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你我两家都要受到牵累。言尽于此,还望国公爷三思。国公爷,钱财事小,帝心事大啊!”
  秦云脸色青白。
  呆立良久,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脸色阴沉走出宫廷。
  ……
  秦韶华日落时分收到了来自护国公府的十万两银票。
  随银票而来的,还有一封简短的书信。信上说一时之间凑够五十万两很难,暂付十万。落款依然是护国公府的大管家。
  秦韶华明白,这不过是秦云和段夫人怕丢面子,借着管家名义送信罢了。
  她没想到这次对方如此痛快,让她轻易就拿到了十万两。偏头想了想,她觉得,果然还是齐王殿下的大旗起了作用。
  她直接将银票交到了齐王跟前:“喏,北疆的军费。”
  齐王挑眉:“怎么,要让流言成真?”
  “当然。否则你会名誉有损。”已经让百姓都相信她秦韶华要赔偿是为军费了,就得把事情落实,不能失信于民。
  而且她的初衷本就是为了给死去的旧仆讨公道,让秦府出一次血解恨而已,又不是为了给自己要银子。所以,银子用在军费上也算替身体原主做件好事积点功德,秦大小姐的外祖威远侯乃是战功之臣,如果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支持她的决定吧!
  齐王深深看向眼前红衣如火的少女。
  觉得越发看不透她。
  今日市面上的流言之战明显是灵信堂手笔。因为只有灵信堂才有本事将已成型的流言转向,不但平息了昨天太医砍头而产生的不利于齐王府的言论,也给今日的五十万两银票找了很好的借口。
  可他并没吩咐人和灵信堂打交道。
  显然是秦韶华干的。
  她人在王府没出去过,见钱才办事的灵信堂怎么主动为她做事?
  或者是她预付了银子?
  但,不管怎样,她完全没有必要把到手的十万银子交给他。
  十万两,看她的样子却完全不放在心上似的。
  “你真要给本王?”
  “不是给王爷你,是给边疆为国劳苦的战士们。这是军费。”秦韶华强调。
  “那么……”齐王稍作思忖,决定收下。
  北疆那边经常有战事,军费的确吃紧,不然宫宴上他也不会让皇帝把赏他的金银珠宝冲到军费里了,“本王替边关将士多谢你。”
  秦韶华道:“十万两,于军费而言杯水车薪,不必谢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
  “这十万两军费用在哪里,我希望以后能反馈给我。等秦云送了后续四十万两过来,我依然会交给王爷,同时依然希望了解银子的去处。”
  齐王挑眉。
  她这是要查账的意思?
  从来没听说过给朝廷捐银子的人,还敢问银子去向的!
  平日里遇上赈灾、大兴水利、镇压反叛之类的事,豪绅巨贾经常向朝廷捐献银两以表忠心。有时候是朝廷逼迫,有时候是捐献者自愿。不过无论如何,给了银子还要追问银子花在哪里,这是大忌。没有捐献者会做这种蠢事的,因为明显会惹怒朝廷,落得花了银子还遭嫌弃的下场。
  齐王觉得眼前少女不像是办蠢事的人。
  “本王想知道原因。”
  “原因?我给了银子,自然有权知道银子花在哪里。”秦韶华说。
  齐王眸光微动,还真没想到是这么直接简单的回答。
  “别忘了你给的是军费。”他提醒她,“军费去向朝廷不可能向外人公开。”
  “如果事涉机密,那么起码应该有人向我做担保,保证这些银子被用作正途。事后如果出了差错,这担保人就是第一责任人。”
  秦韶华看了看齐王脸色,“王爷不会觉得我是强人所难吧?”
  齐王不语,若有所思。
  秦韶华淡淡道:“这不是强人所难,是我的权利。就像楚国每一个缴纳赋税的人,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倡优伶伎,都有权利追问国库里的银子花到哪里去了一样。军费不属于我这个捐献人,也不属于你这个王爷,更不属于大楚朝廷,它属于边关将士,属于全楚国的百姓。王爷,您明白吗?”
  齐王脸色微变。
  他盯住秦韶华,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更多的言下之意。
  可秦韶华脸色平静,目光如安静的池水,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
  “王爷,我的意思是,楚国不是你夏侯家的。包括军费在内,国家的每一两银子,都该向臣民交代清楚去处。”
  秦韶华说完,微微欠身做礼,转头走出了房间。
  这大逆不道的言辞!这胆大包天的女人!
  齐王眸中云海翻涌,似乎有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咆哮。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进,一定会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个半死,以为又有谁要倒霉了。
  可只有齐王自己知道,他没有生气,那狂暴的力量不是愤怒恼火,而是一种澎湃激荡的热情,就像在地下奔流了许久压抑了许久的岩浆一样,陡然从一个出口喷涌出来!
  秦韶华的话,就是那个出口。
  “秦韶华,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双掌一合,俊朗无匹的面庞之上,一直紧抿的凉薄唇线弧度越来越大,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胸腔由衷而发,响彻房间,穿透门窗,直达王府上方的晴空天际!
  就是这样的女人。
  就是这样的胆量与豪情。
  就是这样的头脑与智慧。
  他,越发认定了她!
  ……
  “大小姐,奴婢替大家来给您磕头,感谢您收留之恩。”
  年轻的妇人秋雁来到秦韶华面前,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额头都磕流血了。她却一点都不在乎,眼里含着热泪,殷殷切切望向秦韶华。
  秦韶华让她站起来。
  她一边道谢一边喋喋不休地解释:“自从夫人过世,奴婢再也没能见大小姐一面,先是在庄子上险些病死,后来侥幸活着回到国公府,却连后院都没进去,就被随便配给一个男仆当老婆。奴婢天天挨打挨饿,哭得眼泪都快干了。听说其他人过得也不好……不过,今天能回到大小姐身边,以前再多的苦也不算什么了。大小姐,我们被送来的时候真怕是场梦啊!真怕被半路送去什么地方杀了,幸好段毒妇没骗人,真把我们送到您跟前。大小姐,以后就让我们伺候您吧!”
  秦韶华注意到她的用词:“你叫段夫人为‘毒妇’?”
  “正是!”秋雁露出恨不得杀人的表情,“她就是个毒妇!害了夫人不说,还对小姐斩尽杀绝,幸亏小姐福大命大,要不然这辈子奴婢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她又哭起来。
  秦韶华答应给原主报仇,其中就包括娘亲的仇。
  凌夫人是背着残害庶出子女的罪名被赶下正室之位的,然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亡故了。当年的秦大小姐才十一二岁年纪,从小娇生惯养,对阴谋诡计之类的东西并不在行,只一厢情愿坚信娘亲不会做坏事,但根本没办法找出给娘亲清洗冤屈的证据。后来她自己也连番受虐,自顾不暇,也就更加无法替娘亲申冤了。
  直到获罪入宫,受尽折磨,在临死的前几日,也就是秦丽雪将要册后之前,突然有一天秦丽雪踏入苦役司,来到她跟前炫耀。
  记忆里秦丽雪的笑声那么尖利,像刀子似的。
  “哈哈哈!姐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丑死了,脏死了,比街上的乞丐还不下贱十倍百倍呢,这还是咱们护国公府堂堂的大小姐吗?呵呵,没人认得出你呢!告诉你,自从你被除籍,我就替代你做了护国公府尊贵的大小姐,我还替了你的婚约呢,嘻嘻,知道吗,我马上就要成为皇后了,姐姐你会不会替我开心呀?”
  “哎呀姐姐你那么吃惊做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不配做皇后?哼,你才不配呢!你哪点比得上我,凭什么从小到大压在我头上,你娘又哪里比得上我娘,凭什么她当正室夫人我娘要做妾?你和你娘腆着脸占尽了便宜,恶有恶报,统统没好下场,老天爷都看着呢,你们活该!”
  “姐姐,我还要告诉你呢,你那个死娘可不是病死的,是被毒死的哦,毒药太高明了才让她看起来像病倒一样。呵呵,她也没害过庶出子女,她是冤枉的……不过嘛,呵呵,谁让她平白占着正室之位欺压我娘,活该得报应。”
  “不许瞪我!秦韶华你这个贱奴,蝼蚁,你就看着我登上皇后宝座享尽荣华富贵吧,你只能在苦役司苟延残喘。哼,不如你给自己算算命,算你还能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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