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861年8月27日阴
  承德的昼夜温差很大，尤其是在地势特殊的避暑山庄。
  此刻，正是午夜，虽是八月，可天气却冷的让我发抖。
  情不自禁的，我又想起了昨天那把泛着森森寒光的匕首，它就抵在我的脖子上。
  看着我的惊恐，圣母皇太后忽然笑了，她说，“唐大人莫惊，哀家是不会伤害你的。”
  我回过了头，看到了身后站着的安德海，“是你？”
  安德海收起了匕首，朝着我行礼，“唐大人受惊了，奴才罪该万死。”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他肯定已经得到了圣母皇太后的信任。
  也就是在这里，奠定了他以后在皇宫的地位。
  不过，有一个道理，他这一辈子都没能明白。
  在圣母皇太后的眼里，即便他做的再体面，再得宠，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奴才。
  我从安德海的身上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了圣母皇太后，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太后召微臣过来，不会是为了跟微臣开这个玩笑吧？”
  圣母皇太后轻轻的叹了口气，起身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唐大人，哀家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帮到哀家。”
  “然后呢？”
  我反问她，镇定自若。
  即便我知道她这是在威胁我，可我仅剩的男人自尊，却不允许我向她屈服。
  “哈哈……”
  圣母皇太后忽然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她用香帕轻轻的掩着口，眼底却是流露着她此刻的彷徨。
  “看来，连唐大人都要投靠肃顺那帮乱臣贼子了！”
  圣母皇太后的声音里满是悲怆，像是落入了陷阱的豹子，时刻担心着猎人的到来。
  我神色冰冷的看着她，没有丝毫的畏惧，可能因为我原本就是一缕幽魂的缘故吧。
  “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圣母皇太后忽然止住了笑声，满眼狐疑的看着我。
  “你想联和恭亲王奕忻。”
  不等她回答，我便替她说了出来。
  “想又有什么用，热河行宫已经被肃顺的兵马包围，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圣母皇太后的神情有些哀伤，她坐回了贵妃椅上，低垂着眉眼，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肃顺的为人，向来是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妨在小事上动动心思。”
  我说完，不等圣母皇太后反应，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居所。
  此刻，我坐在床边，回想当时的情景，脊背才微微有些发凉。
  人这种动物，就是出于本能的怕死，我也不例外。
  只是，心头的那股热血涌上来的时候，便什么也不顾了，事后才觉得后怕罢了。
  我看着黎明前黑暗的天空，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我的国家，此刻不也正处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走向黑暗的人，如果不能化作明灯，便只能被黑暗吞噬。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处在了这黑暗之中，并且越走越远。
  今天，又将会是一场生死的较量，而我，又是否能够独善其身……
  下午的时候，圣母皇太后又把我叫了过去。
  我很疑惑，她为什么总是叫我过去，难道仅仅是因为荣禄的关系么？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过去的时候，她正坐在案几的后面，案几上放了一道折子。
  我本来想要行礼，可是被她拦了下来，“都免了吧，你看看这道折子，是董元醇上奏的。”
  我接了过去，随意扫了几眼，无外乎是恭请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的奏请。
  “中正以为如何？”
  她眉眼间带着笑意，似乎这一道奏折又给她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而我，却意外的发现，她对我的称呼变了，变成了中正，而不是从前的唐大人。
  这又说明了什么吗？
  “怎么，中正不同意董元醇的上奏？”
  她原本笑颜如花的脸，顿时板了起来，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无所谓同不同意，只看有没有效果，董元醇的做法，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我实话实说，因为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肃顺基本已经掌握了大局。
  “呵！哀家倒是想试一试，到底他肃顺还有没有把哀家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她这次彻底的怒了，没有了惴惴不安，可能是惊恐之后，想要奋力一搏的怨念太强。
  我看着她豁出去的样子，原本想劝慰的话，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算了，就算明天是一场血雨腥风，我也只需做好自己过客的身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