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象环生
像是做了一场异常悠长的梦,那梦太长太噩,宋韵好几次想逃离,但一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双脚,令她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宋宋——宋宋——”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韵用尽力气挣扎,终于找回了一点知觉,意识慢慢回笼,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光线。
看到她眼皮微微跳动,坐在病床边的夏阳激动地提高声音:“宋宋!你醒了?”
宋韵艰难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夏阳一张憔悴的脸,双眼像是兔子般的红眼睛。
实际上宋韵是被疼醒的,好像哪里都痛,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痛。她皱了皱眉,开口:“夏阳,怎么了?”
五个字,只有口型,并没有声音。
就算是脑子此时再混混沌沌,宋韵也能感觉到嗓子的不同寻常,下意识张嘴再用力试了一下,还是只有气息没有声音。
夏阳见状赶紧道:“宋宋,你别说话,医生说你吸入了太多浓烟,伤了嗓子,暂时失了声。”
宋韵听了他的话,怔了怔,停下徒劳的尝试。
她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脑袋从外到内都很疼,意识也还是混乱不清,但总归是慢慢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她深夜离开店里的时候,遇上打劫,被两个劫匪绑住丢在了仓库里,然后店子失火,再之后就没了印象。
但她还记得当时在失去意识之前,以为自己十有八,九命丧于此。现在看来自己这条命没丢,至于怎么捡回来的,她却是一点都不清楚。
现下最大的感觉就是后怕和恐惧,那种恐惧比遇险时更甚。
宋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忖了片刻,复又睁开眼,看向红着眼睛的夏阳,用嘴型开口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夏阳抹着眼睛道:“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快两天。”说着,干脆抽泣出来,“都怪我不好,要是我一直陪着你,等你一起回家,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你怎么会被人绑住?还差点被烧死?”
宋韵伸出手拍了拍他,继续无声道:“我遇到打劫,被人绑在仓库出不来,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起火了。”
夏阳道:“你放心,已经报了警,警察在调查,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的。”
宋韵微微点头,闭了闭眼睛,混混沌沌的脑子里蓦地出现一些不知哪里来的片段,只有声音没有画面。
“宋韵!宋韵!”
然后砰地一声,仓库的门被撞开,她被人从地上捞起,落入一个坚硬灼热的怀中。
她眉心微微蹙了蹙,夏阳察觉她这小动作,轻声问:“宋宋,是不是不舒服?你头上撞伤了,有轻微的脑震荡,手臂上还有一些烧伤,不过医生说应该都没大碍,就是得在医院观察几天。最严重的还是嗓子,不知会不会有永久性伤害!”
宋韵没太认真听他的话,静默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看向夏阳,迟疑了一下,才问:“是谁把我救出来的?”
夏阳愣了下,咕哝道:“是盛予正,如果不是他恰好路过,等到消防人员发现你,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顿了顿,他声音更小了几分,“他为了救你也受了伤,现在在隔壁病房。”
宋韵怔忡几秒,问:“他怎么样了?”
夏阳道:“他烧伤比你严重很多,头部被吊灯砸中缝了几针,不过也没什么都大碍,跟你比起来只能算是皮外伤。”
两人正说着,门口传来低低的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
夏阳转过头,看到来人,道:“盛总,你来了!”
盛予正朝他点点头。
他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还有擦伤和烧伤的痕迹,若不仔细看,根本就认不出这是那个平日里光鲜英俊的男人。
他慢慢走过来,站在宋韵床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床上的人,沉默了片刻,才哑声开口:“你怎么样?”
宋韵摇摇头,又点点头。
夏阳见状,起身道:“宋宋,你刚醒过来肯定饿了,我去给你买些清淡的粥来。”
说完,又不着痕迹地在盛予正肩膀上拍了拍。
待夏阳离开。
盛予正在床边坐下来,稍稍凑上前,伸手将她散乱在额前的头发拨开,轻笑了笑:“我问过医生,他说你没大碍,就是嗓子可能会短时间没法恢复。”
宋韵对上他的眼睛,此刻她的心情无比复杂,复杂到有些混乱。
即使之前他对自己做的事,再如何十恶不赦,但这一回却真真实实救了自己的命。
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谢谢。”宋韵对上她的眼睛,虽然只能做口型,发不出声音,但这声感谢却是由衷的。
盛予正看着她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宋韵怔了怔,头上的疼痛让她皱了皱眉,她干脆趁此阖上眼睛,避开他深深的目光。
盛予正了解她此刻的心里,也不再开口说话,只默默看看着她。
直到这一刻,这两天迟迟不散的后怕才真正淡去。
一室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盛予正终于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啊你了。”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盛予正小心翼翼将门拉上。刚转身抬起头,就看到拎着饭盒的夏阳,皱眉抿嘴在在几步之遥看着他。
“那个……”夏阳有点语无伦次低声道,“这两天我一直守着宋宋,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说完,特别夸张地给他鞠了个躬。
盛予正愣了下摆摆手,笑着低声道:“其实现在想起来也挺后怕的,当时并不知道她在店里,差一点就没有冲进去。”
夏阳听他这么一说,眼睛又红了一圈,自责道:“都怪我提前离开,要不是留她一个人在店里,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他说完,古里古怪地看了眼盛予正,话锋一转,语气有点干干道,“不过……虽然你救了宋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对她道德绑架,让她回到你身边什么的,你也知道你们的身份,在一起实在是有点荒唐。”
盛予正表情僵了僵,道:“放心,我不是这种人,也不会缠着她。我跟你一样,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
夏阳倒是有点不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扯了扯嘴角,姑且表示认同,然后同他点点头,拎着饭盒推门而入。
“宋宋,粥来了。”
宋韵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却因为虚弱无力,脑子一阵眩晕,没能成功。夏阳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食物,这几天你得受委屈了。”
宋韵靠在床上,难受地点点头,她看了看他,用口型问:“你是不是一直没睡觉?”
夏阳嘿嘿笑了笑:“你没醒过来,我不敢睡。”
宋韵道:“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不行。”夏阳忙不迭摇头,“我是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的。我要真困了,待会在小沙发上补一觉就是。”
宋韵知道他自责,无奈地笑了笑:“这里是医院,医生护士一按铃就会来。沙发是睡觉的地方么?”
夏阳撇了撇嘴还是不愿意离开,宋韵看他一脸倦色,担心他这样下去熬坏了身体,便故意不再吃他喂来的粥。
夏阳急了:“怎么才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宋韵道:“你不回去睡觉我就不吃了。”
夏阳拗不过她,只得妥协:“那你吃完我就回去。”
宋韵这才配合的将一碗粥喝得精光。
夏阳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宋韵靠着床头闭目养神片刻,大约是吊水的缘故,很快就想去上厕所。宋韵住的是单人病房,设施齐全。
她扶着吊瓶架下地,可还没站起来,脑袋就翁翁直响,眼前一黑,差点摔下去,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
提着一口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小心翼翼移到厕所里,坐在马桶上方便完毕后,慢悠悠站起来整理裤子,眼前却再次一黑,这回她没能稳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吊瓶架哐当一声倒地,那瓶还没吊完的吊瓶哗啦啦碎了一地。
宋韵倒是没完全晕过去,就是头晕地厉害,胸口缓不过气得难受。她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
大腿以上裸在外的部分帖在冰凉的地方,难受得她想骂娘,可惜连呼救都无能为力。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手上的针管有回血的迹象,只得艰难地伸手去扒针管。
可那针管还没拔下来,就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
就算来人是医生护士,宋韵也觉得自己这副裤子拉下半截倒在地上的模样,也实在是足以让人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宋韵!”很显然不是护士。
是一个熟悉的男声,刚刚离开不久的盛予正。
宋韵悲愤地闭上眼睛,没有再发出任何响动。
“你怎么了?”盛予正推开厕所的门,看到躺在地上狼狈的人,似乎吓了一跳。不过问了这句,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上前将宋韵手上的针头拔掉,随手将她的裤子拉起来,把她整个人打横抱在怀里,运回到床上。
宋韵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现下不能说话,至少省去了可能面临语无伦次的尴尬。
盛予正倒是一脸坦然,像是没将她刚刚的窘迫放在心里,只是担心她的状况。他抓起她的手,看到针眼处还在冒血,从床头柜取了一根棉签压住,又伸手按下床头的铃呼唤一声。
“你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有什么需要,叫护士就好。”他顿了顿,“或者叫我也可以,我就在隔壁。”
宋韵没有说话,当然她也不能说话。
盛予正看了看她,又道:“我跟警方通了电话,他们待会会过来做笔录,失火的原因已经查清楚,是人为纵火。不过附近的监控被破坏,警方还没发现什么情况,我听说你是遇到了抢劫对不对?”
宋韵点头。
盛予正面色沉沉,忽然像是怒极了一样,冷声道:“这些劫匪真他妈可恶,谋财而已,竟然还要害命。抓到他们,老子要让他们一辈子在牢里出不来。”
他虽然常年看起来一张冷面扑克脸,但说话向来是礼貌有涵养,宋韵从来没听到他说过粗口,听起来实在有些维和,不免有点讶异地看向他。
盛予正并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依旧怒气沉沉。
宋韵想了想,用口型道:“能不能用一下你的手机?”
盛予正很快立刻将手机递给她,宋韵登陆网上银行查了下自己的□□,里面的钱果然被取了四万,这是两天取款机上最大限额。
“怎么了?”盛予正问。
宋韵看向他:“有纸笔吗?”
她不能说话,警察来做笔录,不如提前将事发经过写清楚。
盛予正明白她要做什么,问前来换药的护士要是纸笔交给她。
警察是一个小时候来的医院,负责的刑警看了一遍宋韵写的东西,问:“你是说歹徒抢了你的□□,并且已经取了钱。”
宋韵点头。
“那这就好办了,调查银行监控,应该很快能找出来。如果他们还冒着风险再次去取钱的话,那就更好办了。”警察思忖片刻,问,“你□□里钱多吗?”
宋韵用口型回答他:“大概有三十多万。”
警察点点头:“那很有可能是歹徒取钱时看到这笔钱起了心思,知道一时半会不能取光,又怕你报警后没机会再去取,于是心生歹念,回去纵火,想制造出失火的假象,给自己取完里面的钱争取时间。”
他的推断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也只是经不起推敲的说法,只能算是个随便说说的假设。
在旁边一直一言未发的盛予正道:“张警官,还麻烦你们在这件案子上多费点心,决不能让歹徒逍遥法外。”
警察看了他一眼,笑道:“盛先生请放心,这件案子我们已经着重立案,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的。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
宋韵想了想当时的情形,在失火之前,她在仓库里听到了外面轻轻的脚步声,似乎并不像是那两个粗暴劫匪。
她看向警察,蹙眉无声道:“有没有可能放火的不是劫犯,而是另有其人?”
警察笑了笑道:“案子未调查清楚前,一切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