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最强哨兵(二十五)

  姬瑾荣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邵峻英好好沟通沟通。
  回去的路上, 姬瑾荣没说话, 邵峻英也默默跟着。邵峻英始终注视着姬瑾荣, 观察着姬瑾荣的每一个表情。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这个情境有点熟悉。
  姬瑾荣一语不发, 而他满怀忐忑地跟着。
  因为一个比自己小二十来岁的少年而忐忑不已?这种情境怎么可能发生过?
  邵峻英有些走神。
  回到住处, 邵峻英和姬瑾荣相对而坐。邵峻英在训练场那边已经想明白, 不等姬瑾荣开口,他主动说:“这件事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哨兵和向导肉-体结合之后,对向导信息素的阻断作用会更强。邵峻英是个哨兵, 对这个最为敏感,在见到严雪峰那一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姬瑾荣就不用说了。
  姬瑾荣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严雪峰和成擎苍一进屋, 他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古怪。再试探着询问严雪峰, 哪还有可能不明白?
  姬瑾荣看着邵峻英:“你难道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但姬瑾荣能感觉出严雪峰对成擎苍的排斥——向导和哨兵结合之后本来应该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严雪峰却并没有因此而对成擎苍产生依赖或者产生爱情。
  得是多排斥, 才会连哨兵向导之间的吸引力都能完全压下?
  更别提他们的相容性还那么高!
  邵峻英当然也看得出成擎苍把事情弄得有多糟糕。
  他说:“这几年他收敛了很多, 也改变了很多, 我以为他会变聪明一点。”没想到一遇上严雪峰, 这家伙还是抱着“先把人吃到嘴再说”的想法。
  没出息!
  邵峻英说:“我哪会想到他还是那么蠢。”
  姬瑾荣瞅着邵峻英。
  他觉得自己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邵峻英这家伙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群哨兵聚在基地,八百年见不到半个向导, 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出任务,没空找点兴趣陶冶情操, 没空学点知识提升自我, 指望他们能开窍到哪里去?
  他们要么是走了大运,被世家出身的向导挑中,得以摆脱单身;要么是等待组织安排普通向导,见个面相个亲,相容性高的就凑一对。
  别的时候他们去哪儿找向导来追求?
  难怪他们一个两个见了面就想圈地盘,要不像邵峻英这样先哄向导精神结合,要不就像成擎苍这样直接来个肉体结合——
  想他们正儿八经地追求人?还是别想了。
  姬瑾荣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邵峻英。
  邵峻英被姬瑾荣看得有点没底。
  他说:“你难道觉得我是故意的?我虽然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整天来找你,但我也只是想他苦恼一下,真没想着让成擎苍针对他做什么。”
  姬瑾荣说:“如果我是你的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会做什么。”
  邵峻英说:“我——”
  姬瑾荣说:“不用说了,我明白的。你肯定没想到,毕竟你们哨兵的脑袋都少长了一块,根本想不到这些。”
  邵峻英:“……”
  人也打过了,严雪峰也请求他不要再插手,姬瑾荣不想再为这件事纠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刚到训练场,那些哨兵们不也对他不服气,把他当娇弱的向导来看待吗?要扭转这些家伙的观念不是容易的事,根本急不来。
  姬瑾荣缓下脸,对邵峻英说:“我中午想吃糖醋鱼~”
  姬瑾荣的身高比邵峻英要矮半个头,邵峻英一垂眼,对上的就是姬瑾荣含笑的眼睛。他知道姬瑾荣已经不生他气了,张开手说:“帮我穿围裙。”
  姬瑾荣把围裙拿下来,笑眯眯地穿到邵峻英身上。
  邵峻英走进厨房,一手抄起水盆里养着的活鱼。
  这是一个刚休假回来的哨兵送来的黑鱼,足足有五斤重,个头很大,但又不算老,看起来又肥美又鲜嫩。
  邵峻英是哨兵,食量比普通人大很多,这么大一条鱼做出来也不怕吃不完。他熟练地去鱼鳞剖鱼腹,将黑鱼里里外外地料理干净。
  姬瑾荣在一边欣赏邵峻英下厨的英姿。
  每一次“重逢”,邵峻英总会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可这种不一样之中,往往又会有许多熟悉的东西重叠在一起,比如邵峻英杀鱼时的一些微小动作和他记忆中非常相像。
  姬瑾荣记得他第一次吃上烤鱼,就是魏霆钧悄悄带他去的。
  那时魏霆钧还小,不是后来那油盐不进的倔脾气,见他吃着没滋没味的食物大半年,心里为他难受,悄悄带着他去御花园边捞了条鱼,躲起来烧了堆火带他烤鱼。
  那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触热腾腾的明火。
  那时候姬瑾荣突然觉得,能尝一尝这样的火烤出来的食物,尝一尝滚烫又鲜美的肉味,活在世间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于是他第一次没听老太医的话,和魏霆钧坐在火堆边烤鱼。
  魏霆钧见他有些好奇,边杀鱼边向他展示从哪边下刀才又快又好,不会割到胆儿。
  魏霆钧心有余悸地说:“你肯定没尝过穿了胆的鱼,小时候我自己偷偷捞了我爹的鱼去烤,结果弄破了鱼胆儿。辛辛苦苦地烤了老半天,一咬,整个嘴巴都苦透了,恨不得把不小心吞进喉咙里的鱼肉都吐个干净。就为了那条鱼,我还挨了顿狠打——”
  他听得津津有味。
  魏霆钧出身行伍之家,每回跟他说起以前的事,最后总是以“我挨了顿狠打”为结尾。明明挨打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家伙却说得眉飞色舞,好像以“我在同辈中被打的次数”最多为荣。
  他觉得男孩儿就该像魏霆钧这样,能吃能喝,能跳能蹿,每天忐忑着被父母揍,一天不被揍却又觉得皮痒,非得闹腾点什么事才舒服。
  不像他……
  他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沉黯,轻轻地一笑:“所以你练出了这手杀鱼绝活?”
  魏霆钧大点其头,恬不知耻地夸起了自己:“对,论这手杀鱼功夫还真没几个人比得过我。”
  他在魏霆钧的指示下学着烤鱼。
  魏霆钧不知道他吃了这鱼会多严重,更不知道他围着明火烤这么久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兴致勃勃地带他玩儿。
  他知道后果是什么,却还是兴致勃勃地跟着魏霆钧玩。
  当天晚上,他就病倒了。
  左右他一年没几天是好的,也不怎么在意。病痛缠着他太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它的折磨,想想那烤鱼焦香鲜美的滋味,觉得挨这一次病还是值得的。
  魏霆钧却不一样。
  魏霆钧在被他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又被老太医禁止入内好几天之后,终于从老太医口里听到他的身体到底有多弱。
  不仅雪不能碰,冷水也不能碰,明火也不能烤,有滋有味的食物更是不能尝半口。
  对于寻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必须隔绝在外。
  魏霆钧趴在他床前哭了很久。
  魏霆钧就是这样的,想闹腾就闹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从来不会像别人那样小心翼翼地藏起情绪,怕他看了太过难过或者过于忧虑。
  只是后来噩耗一个接着一个,麻烦一桩接着一桩,困境一重接着一重——
  魏霆钧才会变成那个人人畏惧的“血修罗”镇国将军。
  除了离京后在他屋外哭的最后一场,魏霆钧再也不像少年时那样爱哭,更不像少年时那么爱笑爱闹。
  经过疆场浴血的洗礼,他的心仿佛也变成了一颗冷硬的石头,谁都无法动摇他、影响他、改变他——
  即使是在他面前,魏霆钧也不再像少年时那样,藏着一抔雪带给他看,烧起一堆火带他烤鱼。
  相反,魏霆钧总是拦下所有试图给他带外食的人。
  那个直来直去、冲动又热情的少年,仿佛彻底从世上消失了。
  姬瑾荣微微失神。
  邵峻英杀完鱼调好调料,瞧见的便是姬瑾荣那像是怀念又像是悲伤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姬瑾荣正透着他看着别人。
  这种感觉并没有让他觉得妒忌或难过。
  正相反,他想要立刻将姬瑾荣拥入怀中。
  邵峻英皱着眉看着沾着鱼鳞和鱼血的围裙。
  他现在还不能抱姬瑾荣。
  邵峻英走了过去,俯身轻轻亲吻姬瑾荣的额头。他喊:“阿瑾。”
  姬瑾荣缓缓回神。
  他对上了邵峻英的眼睛。
  眼睛不像,鼻子不像,嘴巴不像,可那眼底的温柔和深情却从来不曾改变。不管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他都这样爱着他——也许他还没有填满邵峻英的整颗心,可邵峻英确实已经把他所能给的全部都给了他。
  姬瑾荣回亲邵峻英。
  亲他的眼睛,亲他的鼻子,亲他的嘴巴。
  每亲一下,他们之间仿佛都涌动着汹涌的暗潮,可是他们依然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
  邵峻英说:“阿瑾,等我忙完这几天,你和我一起去看我师母好吗?”
  邵峻英的师母,自然是他教官的妻子。连沈老都见了,多见一个家长又有什么?
  姬瑾荣说:“好。”
  邵峻英说:“你也很久没回过柳昌市那边了,到时我陪你回去一趟。”他握住姬瑾荣的手,“我以前的做法确实不对,那时候我——”
  姬瑾荣说:“那时候你傻,把我妈他们都给得罪了,以后你想真正获得他们的认同可不容易。”
  邵峻英听到“以后”两个字,心中一阵感动。
  在遇到姬瑾荣以前,他从来不敢去想“以后”两个字。他是哨兵,哨兵是没有资格谈“以后”的,他们几乎等同于没有未来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有向导的父母隐瞒向导的觉醒,害怕自己儿女被迫和哨兵结婚。
  可是现在他敢想了。
  姬瑾荣的出现,让他每一天都想着他们的未来。他再也没有退路,因为他一后退,站在他身后的姬瑾荣就会陷入险境。
  邵峻英说:“我会努力的。”
  邵峻英回到厨房,把鱼做好端上桌。黑鱼刺少,肉质鲜美,配上酸甜的调料,每一口都挑动着舌尖的味蕾。
  姬瑾荣吃得心满意足。
  *
  又忙碌了三天,邵峻英终于闲了下来,和姬瑾荣一块休假一天。
  姬瑾荣乖巧地跟在邵峻英身后登门。
  邵峻英师母是个温柔的女人。
  一看就知道她从小被人捧在掌心养大,结婚后又被丈夫如珠似玉地宝贝着,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年轻。直至邵峻英教官在执行任务时牺牲的消息传来之后,她眉宇之间才多了几分愁绪和坚强。
  姬瑾荣见到人就知道该怎么表现,没一会儿就把邵峻英师母哄得眉开眼笑,带着他进厨房忙活。
  邵峻英师母见姬瑾荣动作娴熟,既高兴邵峻英找到了适合过日子的人,又有些心疼姬瑾荣年纪轻轻就把活儿干得这么熟练。
  这要是首都那些世家子弟,哪个能做到这一点?无非是从小就练了起来,才有这么熟练的刀工和厨艺。
  一顿饭吃下来,邵峻英师母对姬瑾荣已经彻底满意了。听完姬瑾荣曲折的身世,邵峻英师母摸着姬瑾荣的脑袋说:“真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
  明知道自己有着这样的身世,却没有变得偏激,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反而有着宽阔而仁善的胸怀,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必然会有大出息的。
  邵峻英师母瞧了邵峻英一眼,说道:“倒是便宜这小子了。”
  听到邵峻英师母喊邵峻英“这小子”,姬瑾荣有些忍俊不禁。
  不管孩子已经多少岁,在长辈眼里他终归还只是个孩子。
  临别时,邵峻英师母把姬瑾荣和邵峻英送到门外,站在原地看他们离开。
  姬瑾荣想起了家里的许金花,心中也一暖。
  这一世,他们的家庭虽然也不算圆满,但都有这样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所以他在没和邵峻英“重逢”的日子里才过得那么有滋有味,邵峻英在没有“遇见”他的漫长岁月里才不至于和他独自经历一个个世界时那么偏激——
  姬瑾荣麻溜地蹿上邵峻英的背:“邵叔叔背我~”
  邵峻英骂道:“你小子又皮痒了是不是?”
  姬瑾荣搂着他的脖子从背后亲了他耳朵一口。
  邵峻英的耳根顿时红了一片。
  两个人正闹腾着,姬瑾荣的心脏突然猛跳了几下。他周围的树木轻轻摇摆着枝桠,对他说:“柳昌市那边出事了!”
  姬瑾荣心中一凛。
  邵峻英身上的传呼器也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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