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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儿的声音像是一个梦魇一般缠绕着铁树,让他在混沌中强迫着想清楚,强迫着不能犹豫和逃避,半响他抬起头,眼神直逼宝儿,“我带她离开!”
  昏暗中宝儿忽然笑了,“铁树哥,你想带姑姑去哪里?”
  “带她离开墨家村,去一个她娘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她就不用嫁去县城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面对一个七岁的孩子,铁树说出来埋藏已久的想法,终究将心底那想也不敢想的说了出来。
  “你让姑姑跟着你颠沛流离,吃苦么,这就是你说你爱姑姑的方式?”宝儿叹了口气,私奔,这主意真是甚好,世界那么大,科技那么不发达,十里之外就找不到人了,没有雷达没有通讯,要隐藏一个人实在是太方便了,更何况是从农村出去的,死在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我会保护她,尽力给她最好的。”铁树被宝儿问的结了吧,“也许一开始情况不好,但是只要我们愿意努力,以后的日子总会好的!”
  “那你的家呢,你的父母呢。”
  “爹娘有大哥二哥照顾,我不是不回来,早晚有一天我要回到墨家村,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魏铁树是配的上梅子的,是养得起媳妇给她幸福的。”铁树说的越发的坚定。
  是啊,人都是本着以后的日子都会好的,所以坚定的活下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改变未来的能力,死不是一种勇气,活着才是最大的勇气,宝儿佩服铁树的决定,却也为他鲁莽草率的想法叹气,但是可以不嫁么,孙氏插手沈大家的事宝儿可以往外推,但是她怎么能够插手梅子的婚事,就像当时阻止不了梨花被卖。
  那也是最大的无奈在宝儿心里不断的蔓延,女子的命运果真是这么的坎坷,前有哥哥口头定亲的桃花因为哥哥的婚事被半卖着嫁给了死了好几任妻子的老汉,后有梨花无力抗争自己被卖做丫鬟的命运,为了那三十两,如今又有小姑姑的事,她不是不知道梅子被嫁的缘由是为了四叔能够在县城开铺子,但惟独宝儿觉得,这就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要靠一群女人维持他的所有,他自己呢。
  最要不得的就是没能力的清高,人若能不吃不喝不穿冻不死,那么四叔那样也就罢了,不料又想做个清高的寡淡的人,又离不开世俗的那点纷争庸扰,还真是可笑。
  宝儿做不了决定,最起码不能让小姑先饿着,饿坏了身子,最亏的还得是她自己,所以她答应了铁树,“铁树哥,我可以替你去看梅子姑姑,不过你刚才说的带她走的话,你最好自己想清楚了再做决定,这背井离乡外出求活的,你以为当真这么容易,你们出去意味这再也没屋子住,没有田给你们种,不能自给自足,凡是都要花钱,就算是买一个碗,都得花银子。”
  铁树走了,宝儿在炕上又坐了会,直到翠儿进来找她,宝儿抱着她又在炕上坐着,视线落在窗户上,那被厚厚的窗帘给遮住了,屋子里越发的昏暗,只听见那呼吸声...
  第二天一早,吃过了早饭,宝儿带上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一些鸡蛋,往沈老爹家走去,到了沈老爹家,他们也刚吃过了饭,宝儿将篮子里的鸡蛋递给沈老爹,“爷爷,好些天没见小姑了,我来找她玩。”
  “找什么,你小姑忙着呢,小孩子一边玩去。”孙氏不乐意的拿过鸡蛋,催着要宝儿走,宝儿偏不理她,直看着沈老爹。
  “一大早的说什么疯话,宝儿自己去找你姑姑,她也刚回自己屋。”沈老爹喝了她一声,孙氏拦不住宝儿,只能冲沈老爹说,“这小孩子找什么,梅子还要绣嫁妆呢!”
  “绣什么嫁妆,八字还没一撇呢。”沈老爹吧嗒抽着烟,出了屋子,孙氏在后头气的直跺脚,这就是八字没一撇她才急,若是定下来了,她还急个屁啊。
  郑氏赶紧上前来安慰孙氏,“娘,宝儿不过是个小孩子,无聊了找姑姑说会话也是可以的,梅子这些天我看心情都不好的样子,咱们说的她听不进,宝儿和她聊聊也是好的。”
  “心情不好,她有什么好心情不好的,这么好的婚事打着灯笼都难找,看她一早给的苦瓜相,活似我们都欠了她的,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呢!”
  孙氏这坐到炕上又开始哀叹,还有她没说的,她可不觉得那丫头是个孩子,简直就是个人精!
  宝儿到了梅子屋前,扣了扣门沿,里面传来梅子不耐烦的声音,“娘,你又要说什么!”
  “小姑姑,是我,宝儿。”说着掀开了帘子,梅子正坐在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剪刀剪着手中的东西,一看是宝儿,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她拉了过来。
  宝儿看着那忽然消瘦了许多的脸,原本甚是红润的,现在都显得惨白,下巴都削减了不少,可见这段日子,真把她给忧愁的。
  “姑姑,铁树哥去我家和我说,让我过来看看你,怕你不好好吃饭,弄坏了自己的身子。”梅子一听宝儿这么说,眼泪就落了下来,“他去找你了?”
  宝儿点点头,“他说悄悄来看过你,见你消瘦的厉害,要你好好保重自己身子。”
  梅子一听宝儿这么说,抱着宝儿哇一声就哭了,自从被孙氏禁足起来,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就是忍着,憋着,可宝儿这么一说,就好像铁树就在他面前,心疼的望着她,告诉她不要累坏了身子,要好好保重。
  门外的郑氏和孙氏都听见了,郑氏拍拍孙氏的手,“娘,你看梅子这些天都没哭过,这哭出来也是好的,哭过了,会想明白的。”
  孙氏点点头,和郑氏一起回了屋子。
  宝儿拍拍梅子的背,这若是铁树在场,指不定要心疼成什么样子了,连她都听着想掉泪,人都说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在宝儿看来,这梅子和铁树就是般配的,谁也没有高攀了谁,也没有谁高谁低,就是有些人心眼太高了。
  “小姑,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漂亮了。”宝儿安慰道,梅子哭了一阵后,拿着帕子掩着眼泪,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你铁树哥还说什么了?”
  “铁树哥不想你嫁去县城给人家做小妾,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宝儿没有将私奔的事和梅子说,这感性女人最容易冲动,一冲动,做事就有些不顾后果,即使和铁树走了,这最终吃亏的还是姑娘家,男人能再回来,道个歉还能再娶,见过失了贞的姑娘回村在村里还能立足的么。
  “娘她,娘她说我应该多为四哥想想,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根本干不了农活,也在这村子里呆不下去,还不如去县城找个铺子开着,日子能过下去,以后若是想考还能考,这开铺子就要很多的银子,也不是说开就能开的,最好后面有本家支持着,所以娘说,嫁进李家我也能享福,四哥的事也有着落。”梅子抽抽搭搭地说着,宝儿算是听明白了。
  “小姑姑,那你也得好好养好身子,事情还没到就还是有办法的时候,你不能先饿坏了身子,到时候有回转的余地了自己身子就弄垮了。”
  梅子低声啜泣着,轻轻道,“我不会嫁去县城的。”她不会为了四哥的事放弃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那个不知深浅的地方,争什么所谓的正妻。
  “那你要如何?”宝儿盯着她的眼,慢慢的问。
  梅子看着自己身边的针线篮子,里头还放着她那时为铁树纳的鞋子,只纳了一半就停下了,仿佛是在告诉宝儿,又好像是在告诉她自己,“我要离开墨家村。”
  宝儿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松动了一下,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决定,竟然一致,可没庆幸多久,她就被好些担忧给冲击到了。
  “可是...若是铁树哥对你不好呢。”宝儿犹豫着还是问了,作为她最关心的几个问题。
  梅子脸上带着憧憬和向往,轻轻地摸了摸宝儿的脸,轻叹道,“他不会的,我相信他。”
  “可万一以后对你不好呢,现在对你好,你们离开了,就对你不好了。”
  梅子笑了,眼睛像那月牙一般,好看极了,她看着宝儿一脸的焦急和疑问,握紧着她的手,“宝儿,你还小,不懂,我若信他,我便相信他能给我好的,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谁都不能预料到以后,但是你总是要相信他,不能怀疑他,你要知道,他是最信你的那个人,你都怀疑了他,他会伤心的。”
  宝儿愣住了,她没想到梅子这十三岁的年纪里能说出这样一番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明白的话,这得多大的勇气奋不顾身毫无保留的去相信,她做不到,她必须层层枷锁才能保证自己的心是安全的,而不是像梅子和铁树一般。
  她是真的不懂爱,前世没时间懂,今生还来不及懂。
  宝儿沉默了,如果梅子也想着和铁树离开,她还有什么拦得住的,尽管担心铁树以后变心,担心两个人去了外面过不好,她还是得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但是她希望这是一幕he的结局,宝儿的手有些颤抖,她摸摸梅子的手背,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那...小姑姑你更应该好好养好身子,不然生病了可不好。”
  梅子点点头,脸上多了几分神彩,宝儿走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她不知道来这趟究竟是对还是错。
  此后梅子不再抗拒孙氏的谈话,也都是点点头听着,也不反驳任何,安静地绣着东西,孙氏权当她这是在绣嫁妆,心中也十分的满意,这女儿想通了就好,又和黄媒婆联系的更加勤快了,直问有消息了没。
  透过宝儿,铁树和妹子有了几次传话来往,宝儿比他们都来的忐忑。
  十二月一到,这儿真正的冬天来临了,还没下雪,不过这预兆就像是要下一场非常大的雪来掩盖墨家村的所有,这天清晨宝儿跟着禄德上山去收洋芋,小半亩的地里密密地种着洋芋,宝儿拿着小锄头在地里轻轻一锄,往上一挖,抓着枝叶往上一拎,下面就带出了一串洋芋,像是挂在葡萄树上的大号葡萄,密密麻麻地垂在根部,好些还承重不住往地上掉。
  “大哥你看,都熟了!”宝儿将地上的也捡起来都放进篓子里,又在那个坑里又挖了几个出来漏下的,开始锄下一株,禄德跟着锄了不少,洋芋可以收了就不必都留在土里,将这小半亩的地都收了,那些洋芋竟然装了满满的两大篓子,禄德都觉得这产量不可思议。
  “大哥,这若是种上一亩地,可以有上千斤的洋芋可以收,照料的好收的更多。”宝儿拿着刀切开一个给禄德看,洋芋的淀粉含量十分的高,在国外算是主食中的一种,最为简便的就是蒸熟了吃,又不像谷子那样,对土壤的要求来的比较高。
  “那明年多种一些,苞米和洋芋可以分开种。”开春一月份种了洋芋,四五月收了之后马上就可以种苞米,刚好不用为地烦恼,这两三百斤的洋芋禄德来回背了好几趟,,到了家宝儿就将它们都用麻袋子装好放在仓库里,洗干净了一盆子,宝儿将它们都放在灶锅里煮着,倒上水放入几勺子的盐慢慢烧。
  小栓和翠儿对这带着些咸味的洋芋十分喜欢,晚上饭都没吃连吃了好些,撑着躺在炕上,宝儿收拾好了桌子,将其余的洋芋都用一个干净的袋子装了起来,又将下午贴好的糜子饼也一并装进的袋子里放在灶间的柴堆上。
  等小栓和翠儿都爬上了床,宝儿打开门看着院子里一片漆黑,拿着袋子放在面盆里走到了院子里,午后的禄德和禄生已经歇下,宝儿悄悄地开了门走了好些路到了唯一离村的路上守着。
  四周围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和鸡鸣声,宝儿呵着气慢慢地跺着脚,不知道等了多久,远远的看到两个身影往这边匆匆的走了过来,在离宝儿不远处停了下来,看清楚了才继续走了过来,梅子身上背着一个包裹,穿着厚厚的冬衣,铁树也背着一个大包裹。
  “宝儿,你在这做什么?”
  “铁树哥,我和姑姑说会话成么?”铁树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看着她们,宝儿这才看向梅子,“小姑姑,你真的要走?”
  “嗯,宝儿,姑姑要和铁树离开,若是爹问起来了,就说没见过我,知道么?”梅子舍不得地摸摸宝儿的脸,极力忍住要落下的眼泪,“姑姑这一走,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
  宝儿将那袋子塞到梅子怀里,又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背对着铁树塞给梅子,“小姑姑,这银子你藏好了,千万不要告诉铁树哥,宝儿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发生,但是若真有一天铁树哥不要你了,你也可以安全的回来,答应宝儿,千万别告诉他。”宝儿抱着梅子轻轻地说。
  梅子捏着那硬邦邦的袋子,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将来可以回来了,就一定要回来。”宝儿将她往铁树的方向一推,“快走吧!”
  梅子三步一回头地看向村子,看向宝儿,最终走到了铁树身旁,冲着宝儿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和铁树离开了。
  宝儿站在那里看着,直到他们消失在那个山头的拐弯处,才慢慢的转过身往家里的方向走,刚抬头,就看到禄德站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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