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冰冷的台阶上,那玉色的身影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花颤抖个不停,忽的磕头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请福晋责罚!”
  这样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让人止不住的担忧,想要将她呵护起来。
  年熙文在丫头的一声轻呼里,终于华丽的晕倒了过去。
  权珮垂眸嘴角带着个嘲讽的笑意,这个年熙文,可真是出人意料的会演戏。
  身后的胤禛缓步走了过来,看着跟随年熙文的丫头紫烟惊慌失措的哀求:“求福晋让太医给侧福晋看看吧!”
  这恶人好似自始至终都是权珮,恶毒刻薄连年熙文的生死都不顾。
  胤禛摆了摆手:“抬下去,叫太医去看看。”
  丫头感恩戴德,自有婆子嬷嬷抬着年熙文下去。
  产房里钮钴禄的声音听着终于有了些气力,胤禛微微皱眉:“久儿刚刚找见了,说是去了十三府上,原本是叫丫头来跟你说一声的,只是丫头摔了一跤晕了过去所以就耽搁了,我叫弘谦过去看着,等着这边安稳下来就叫他带着久儿一起回来。”
  久儿一向懂事,即便去哪肯定都会说一声,明明知道家里有事更不会随意乱跑添麻烦,原来是中间出了这样的差错,权珮微舒了一口气:“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衙门里无事,家里有事,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回来了。”
  两个人都没有提起刚刚年熙文的事情,权珮是根本不屑于多说,而胤禛的心思这会好似就不大好猜了。
  稳婆出来回话:“钮钴禄格格的宫口开了五指了,快了!”
  这就好,没有什么大碍也就不是必须在跟前候着,胤禛便携了权珮手:“外面太冷,先回去歇着吧。”
  依旧叫下人守在跟前,若有消息及时通报。
  经过素心阁权珮不免看了一眼,只见着里面簇簇梅花绽放,煞是好看,安安静静的也不见有人走动,太医诊完脉开了方子出来,遇上权珮便说了年熙文的情形:“年侧福晋有先天不足之症,经不得大喜大悲过热过冷,奴才开了药方将养两天就好了。”
  怪不得年熙文敢晕过去,原来是有这样的原因。
  女人的手段对男人总是很有用,拆穿不了的谎言便就成了真实,那样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求她,只要看见是个男的大抵都会有想法。
  权珮拢了拢鬓边的碎发。
  直到傍晚,钮钴禄终于生下了一个五斤八两的小阿哥,大人孩子都妥当,这便又是一桩喜事,权珮和胤禛都有赏赐的东西送过去,雍亲王府上忽的也热闹起来。
  年熙文听着屋外的下人议论赏赐给钮钴禄的东西是如何多如何金贵,她躺在床上却总在想权珮的话和语气,是不是已经将事情看的分明了,那样的直接果断开口叫她不由自主的就心惊,她实在是小瞧了现如今的这个福晋,怪不得后宅里独宠,说出来的话也是独一无二无人敢反驳。
  她翻了个身,浅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做的毫无痕迹,不管是谁应该都没看来,不必怕,她有着别人不能比拟的优势,可以握住先机,终归会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握在手里......
  “年典仪跟太子门下的笔贴式程荣起了冲突,听说太子说要废了年典仪,年太太因跟年侧福晋是本家,已经求到了年侧福晋跟前,想叫年侧福晋在王爷跟前说说话.....”
  太子若要真心拉拢胤禛,又怎么会为这个事情特意为难年典仪,只怕还是会对胤禛卖个好,至于说要废了年典仪的话说不得是程荣编出来吓唬年典仪的。
  年太太坐在年熙文的屋子里擦着眼泪道:“....只是在茶楼里喝茶撞了一下那个程荣,没想到他就破口大骂,我们老爷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不免还了几句,那程荣就叫跟随的下人动手,结果他自己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还摔断了腿,这就全怪在我们老爷身上了,还在太子跟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她说着抬起眼恳求的看着年熙文:“我也是看着侧福晋长大的,看在两家一直多有来往的份上,请侧福晋务必在王爷跟前说一说好话,帮帮我们老爷吧!”
  年熙文目光悲悯又柔和:“您何必这么客气,只要我能帮上忙就必定会伸手,到底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只是....”年熙文话头一转,年太太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只是,年典仪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毕竟得罪的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不知道王爷肯不肯为了年典仪得罪太子。”
  这话说的事情好似更重了一般,年太太的神情一下子又灰败了起来。
  “不过您放心,即便在难,我也要帮您办到,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看着年熙文坚定的神情,年太太终于看到了希望:“要是侧福晋能救下我们老爷,以后我们必定以侧福晋马首是瞻!”
  年熙文便只柔柔的笑,不深不浅,看着异常的平淡。
  直到年太太走,紫烟才轻声道:“您真有把握?”
  年熙文笑了笑:“这事情哪里需要我做什么,根本是他们自己吓自己,太子是不会为难年典仪的,我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已。”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关键的时候说上一两句话,就能叫年典仪一家对她感恩戴德,以后在这府里多个帮手,何乐不为。
  听说年太太是高高兴兴的走的,那可见年熙文是答应了。
  权珮有些慵懒的躺在榻上听到年熙文的事情,到生出了几分兴致,翠墨将新做的南瓜子茶汤端上来让权珮品尝,权珮抿了一口:“长进了。”
  这便是认可了,翠墨高兴的道:“谢福晋。”
  胤禛从外头回来,又带了一身的酒气,又被太子叫去了宫中喝酒长谈,胤禛也才刚刚换了衣裳喝了一碗醒酒汤,年熙文便款款的进了正院。
  她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裳,越发显得单薄清幽,声音婉柔却带着特有的刚果:“.....听说年典仪跟太子宫中的别贴式程荣起了冲突,我是特地来给王爷和福晋分忧的.....朝中局势我也常听阿玛提起,太子现时现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又对王爷十分看重,想来不会为难年典仪,王爷只需要带着年典仪去太子宫中专门说明当时情景,只是一场误会,给了双方台阶,那一切皆可解决。”
  没想到年熙文竟然将局势看的这么清楚,还有胆子当着两人的面直述自己的想法,并且说的确实一丝不差。
  胤禛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微顿了顿:“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年熙文原本清亮的眼微微一暗,没想到她都说到了这里,将自己的能耐一览无余的体现,胤禛还是不肯跟她多说,她便只能行礼退下,转身出去的时候,她听得胤禛用商量的语气问权珮:“......你怎么看?”于是连气息也不大稳。
  权珮瞧着晃动的帘子,漫不经心的道:“她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
  “我是没想到她会懂这么多。”
  一个后宅的女子一旦能够干预政事,她其实就脱离了男子手中玩物的范畴,她便不仅仅只是一个女子这样简单,年熙文是不是想要的就是这些。
  也到了权珮白日里该歇息的时间,她便趴在毛皮褥子上昏昏欲睡了起来,她白皙的脸颊贴在柔软光华的毛皮上,说不出的乖顺好看,胤禛笑着凑到她跟前:“在同我说说话,一会在睡。”
  她便有些朦胧的睁开眼,瞧着胤禛:“真不让我清静一会?”
  胤禛摸了摸她细腻的脸颊:“罢了,你睡吧,我不打搅你了。”
  年熙文回了屋子吩咐丫头:“让人去跟年太太说一声,就说我跟王爷已经求情了,让她等好消息就行。”又透漏给年太太可能会叫年典仪进宫叫预备上。
  年典仪的事情不是大事,但却必须解决,跟不该起冲突的人起了冲突这本身就是办事不利,胤禛罚了年典仪,又带着他去了一趟太子宫中,事情果真很快就解决了。
  事情果如年熙文说的般发展,年太太便对年熙文深信不疑,欣喜的直念佛,对着年典仪道:“你还不让我去求年侧福晋,若不是她你哪能这么顺当脱身。”
  年典仪皱着眉:“你也是的,好好的去求了年侧福晋,叫福晋怎么看我们?觉得我们是跟年侧福晋一伙的?”
  年典仪总是一副畏惧福晋的样子,年太太却不敢多说,便只打岔应付:“福晋未必知道,你也想太多了,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早些歇下吧。”
  熄了灯,年太太在黑暗里听到年典仪叹息了一声,于是连她自己也不自在起来......
  钮钴禄的五阿哥出了月子总是咳嗽,年熙文送了一副方子,喝了果真就好了很多,大格格的奶嬷嬷犯了过失年熙文直接跪晕了自己,才求得胤禛放过了大格格的奶嬷嬷,听说还帮着弘昀淘到了一个宋朝的笔洗,给二格格送过一套水晶象棋,动作是接二连三。
  原本忙着筹备婚事的弘谦都听到了后宅这零零总总的有关这位新侧福晋的动静。
  来见权珮的时候权珮正在小佛堂里,弘谦便在外头等了一会,同晓月说了几句话,见权珮出来忙迎了上去。
  “怎么过来了?”
  “今儿有些空闲,想跟额娘好好说说话。”
  权珮坐在榻上看他:“预备的怎么样了?”
  “大致上都妥当了,我叫管事的在盯查一遍,好叫少些疏漏。”弘谦微顿了顿:“额娘一切可还好?”
  “是想问年侧福晋的事情?”
  弘谦颔首:“可要儿子做什么?”
  权珮眼里便泛起了欣慰:“你只要看着就行了,成大事的男子往往不但要看透男人的心,更要读懂女人的意,否则他不输在前朝也会输在后宅,永远也不要小瞧一个女子。”
  额娘这是要教着他如何辨识一个女子,他便知道他的额娘还没将这位侧福晋放在眼里,心里便松了一口气,知道并无大碍,起了身:“儿子谢额娘教诲。”
  四十九年的三月,先是弘谦和花蕊成亲,接着就是弘皙和明珠的婚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迎来了孙子辈的喜事,连后宫里都多了几分喜庆,七十大寿的太后瞧着精神到好了不少,强撑起来接受众人的朝贺,另一侧坐着的荣妃瞧着太后眼里好似满是笑意,太后的心情起起落落也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叫她老人家安歇了,总是这样出来搅合有时候看着也觉得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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