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15

  隔了两日,又该是到皇宫请安的日子,也是萧朝大军远征北疆的日子。
  南姗不爽的心情直接乘以三,一不爽是没有萧清淮先生的陪同,南姗觉着待在皇宫格外没有安全感,二不爽是又要看到钱皇后那幅假惺惺的表情,三不爽是南笙要出远门了,心里不担心纯属自欺欺人。
  因今日大军出征,御驾亲去送行鼓舞士气,太子亲王诸人及文武百官尽皆陪同,故而今日给钱皇后的请安礼上,全是女眷,除了祝氏、彭氏和南姗,另有睿王妃阮氏,次媳庞氏和三媳穆氏。
  自太后故去,为示尊重皇后之意,睿王妃每月会来宫中探望一次皇后嫂子。
  你来我往问候过罢——钱皇后年华不再的面容上,颇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气洋洋,南姗低垂着眼帘瞟了她一眼,估摸她在想,烦人的皇四子去北疆了,讨厌的皇五子还在江南,自个儿子又要有后了,真是三喜临门啊。
  “好了……”钱皇后扶了扶鬓边样式繁丽的珠钗,口气雍容:“今天就到这里,太阳也大了,早点散了回去吧。”
  在座女眷纷纷起身,行礼辞别。
  有序退出凤仪宫,南姗正打算与睿王妃一道离开,却被祝氏叫住了,只见她面上笑意淡淡:“五弟妹许久没来我宫里坐坐了,若是没有急事,不妨来小坐片刻。”
  面对祝氏刻意的邀请,南姗略一思咐,便浅浅笑道:“也没甚么急事。”
  与睿王妃等人互道辞别之语后,南姗到了祝氏宫中,分主宾落座饮茶,祝氏端着纹案精致的茶碗,语气平静无波:“妩姬怀有身孕的事儿,想必五弟妹也知道了。”
  南姗撇着新嫩滴翠的茶叶,声调安稳:“略有耳闻。”
  祝氏嘴角掠过一抹讥讽的笑意,也不知是自讽,还是讽人,声音依旧温婉的玲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不与五弟妹兜圈子绕闲话了……妩姬说甚是思念家中亲人,想见上一面,以解思念之苦,弟妹也知道,妩姬的母亲身无诰命,若想进宫一趟,不太容易,我想着,五弟妹乃是妩姬的嫡亲堂姐,你去探她一探,亦可慰藉她一番思亲之念,五弟妹意下如何?”
  搁下手中的精珍盖碗,南姗身姿端丽,静静坐着:“太子妃既有如此美意,便叫她过来叙上一会话,也就是了。”
  祝氏嘴角微勾,她叫南氏前去看妩姬,南氏反说叫妩姬过来见她,对身边的一个侍女吩咐道:“玲儿,去叫妩姬过来见客。”
  唤作玲儿的侍女,对祝氏福一福身,轻声轻步地出去了,祝氏继续温言温语着:“五弟妹在娘家时,与妩姬姐妹情分挺好的吧。”
  南姗轻和地笑着说:“在家里做姑娘时,每日要去家中老祖母那里请安,倒是常常碰的到,自打嫁了王爷后,府中琐事缠身,少有时日回娘家,自然见的就少了。”
  两人稍打了几句太极拳,玲儿已脚步轻盈的回来了,只见她对祝氏和南姗福了福身,面色微有些难看:“二位娘娘,妩姬说御医叮嘱过,叫她这两个月都卧床静养,少出屋门乱走,她怕动着胎气,说能不能让五王妃前去看她……”
  祝氏微微冷笑,却依旧话语平和:“妩姬如今正娇贵,五弟妹你看……”
  南姗语气悠悠道:“我记着有孕头三月时,御医不仅说要多卧床静养,还说最好少见人,免得打扰心情……现下时气尚燥热,连我都常感烦闷,更何况是妩姬,就劳烦玲儿姑娘转告一声,说让她静心养胎,她父母在家中都很好,不要总是惦念着,我就不过去打扰她了。”
  说完这些,南姗歉意地看向祝氏,辞别道:“府中虽未有急务,奈何晨起出门时,我那个小魔星直嚷嚷,叫我早点回去陪他玩,小石头前阵子才生病,这两天刚好转些,我少不得要多陪照些,就不在太子妃这里久坐了……”
  祝氏盈盈站起身,微笑道:“那我也就不多留五弟妹了。”将南姗送出正殿的大门,祝氏便止了脚步:“还有些杂事要处理,恕我不远送了,五弟妹慢走。”
  南姗有礼地欠一欠身,笑如一朵静夜中盛开的幽莲:“告辞。”
  带着随身侍从离去不久,背后忽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且伴随着一句娇啼婉转的轻呼声:“姗姐姐!”
  南姗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去,静静看着由远及近的南妩,只见她一身华丽的玫红色衣裳,珠翠金玉几乎缀满头,面颊扑着细腻的香粉,唇色染了胭脂红膏,一幅艳丽少妇的打扮。
  待南妩走近,南姗先淡淡开了口:“你有了身子,少擦些香粉,少涂点脂膏,对身子不好的,还有,以后别再唤我姗姐姐了,皇宫里头有何规矩,你该晓得。”
  南妩面色变了一变,随即有些泫然欲泣的样子:“姐姐……你为何都不来看我?”
  南姗面色依旧淡淡的:“你何时见过我娘去梅姨娘屋里吃茶闲话?”
  南妩眼中闪过几丝难堪,眼中已有些泪光闪闪,轻咬了咬唇,才又低声道:“姐姐可是也怨怪我丢南家的脸……”
  南姗不答反问:“你自己以为呢?”
  南妩迟疑着结巴:“我……我……”
  南姗低低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再说无益,日头已毒烈了,你回屋歇着去吧,你娘除了担心你,别的一切都好……”想了一想,又缓缓道:“宫中规矩严谨,不是可以使小性子的地方……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再不多言,南姗转身离去。
  南妩选择的这条路,看似很容易飞黄腾达,可哪里有那么容易,不提太子现在的处境,哪怕太子真的一朝承继为帝,她也跟着水涨船高的为妃为嫔,或许荣华富贵是有的,可她以后的日子,恐怕再也无平静可言,远的不提,只看如今钱皇后和后宫嫔妃就知晓了。
  坐车回到府里后,南姗被告知,有书信从江南寄来,南姗抑郁的心情,豁然间一片开朗,因小石头对喝苦药还颇心有余悸,每逢他想去大太阳底下溜达时,南姗就拿会喝苦药的后果吓唬他,倒也把他唬留在了屋中。
  抱着软绵绵的胖儿子,南姗动作利索地拆了信,边拆边与石头说话:“石头,别乱动,叫娘看看,你爹爹都和咱们说什么了……”
  展开折起来的信纸,南姗一字一字细细看了,看到最后忍不住发笑,圆润精秀的字迹写到最后,突然冒出一句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掰指细算,吾与汝已数十秋未见矣,吾甚思汝,思汝之深,夜夜辗转,反侧难眠,不知汝念吾否。’
  见母亲看信,看到咯咯直笑,小石头伸着两只小爪子,去夺母亲手里的几页纸,南姗笑颜如花地举高家书,很坏心眼地嘲笑小石头:“你个小文盲,又不认识字,抢什么抢……”
  小石头气得直跳脚,蹦跶着小脚丫伸手夺信,边跳边叫唤:“娘,娘,给我,给我,给我看看嘛……”
  岁月滴答,很快便入了八月,进到八月没几天,南家便有报喜的婆子登门,说安文佩生下一子,母子均安,已取名为南泽,南姗拎出早备好的小礼物,摸着石头的小脑袋瓜,谆谆教导:“石头又多了一个小表弟,娘过两天要去看他,小石头就留在家里,陪你小豆豆弟弟玩噢。”
  小石头扒着母亲的衣裳,嘟嘴道:“我也想去看……”
  南姗搂着肉呼呼的小石头,亲亲他柔嫩的小脸,笑融融道:“小石头要乖乖听话,娘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石头枕在母亲身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日复一日地追问:“娘,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你那个归期不定的爹啊,等他回来,估计你还能认出来他是谁,至于你小豆豆弟弟,只怕得重新认识一回了……南姗的脸颊压在石头的脑门,轻声道:“快了。”
  过了两日,南姗回南府参加洗三,一清早起身之时,小石头还撅着屁股在睡大觉,小豆豆反而清醒着,南姗穿着就寝时的月白色睡衫,将小豆豆接抱到怀里,悠悠晃着逗他玩,和他自言自语道:“好豆豆,娘今天要出门一趟,你可要乖乖的,不许哭,不许闹……”
  在马车里晃悠了许久,南姗才到了南家,一进屋子,扑入眼帘的全是熟人,安文佩斜躺在床榻上,背后靠着一方松软的大靠枕,脑门上裹着一条如意纹案的织锦带子,精神还不错,正微笑着和人搭话,她身旁裹在锦绣襁褓里的小婴儿,生得很是白胖圆润。
  行了洗三礼后,女眷一一退到外头说话,让诞下婴孩不久后的产妇、和身娇体弱的婴儿安静地歇着,南姗和上前问安的女眷,大致都简单答了话,然后与温氏坐在一处说话。
  南笙现在正做的事情,说的委婉好听点,是在建功立业报效国家,说的直白露骨些,就是把脑袋绑在裤腰上挣前程去了。
  不拘如何说法,温氏心里头的担心,却是十成十的,南姗少不得温言宽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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