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的日后
从四王爷府出来,萧清淮例行询问南姗‘可有人欺负你’,南姗先吐一字‘有’,萧清淮眉峰微蹙间,南姗已笑盈盈接着道:“我又给她欺负回去了。”
脾气性子骄纵的人,向来不大能忍训,被母亲责骂一句的谢婉莹,若就此滚坡下驴,收敛一下也就相安无事了,偏偏谢婉莹性子娇气,打从娘胎出来,就没怎么受过气,便很寻常的使小性子撒娇了一下,随即又招来太平公主的训话——若谢婉莹就此打住也就罢了,谁知心中愈加委屈的谢婉莹,眼泪哗哗地便淌下来了,那柔弱低泣的模样,仿似被悍妇欺负了一般。
已是出嫁为妇的大人,又不是啥事都不懂的小孩子,以为哭哭啼啼一下,所有人都会像你亲妈一样由着你纵着你么,谢婉莹不顾场合这么一哭,第一个毛火的是睿王妃,她沉起脸说‘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存心来寻晦气么’,这话的意思可就重多了,容萱长公主的两个儿媳看到婆母神色不佳,便一左一右劝谢婉莹别哭了,正闹脾气的谢婉莹蛮横的甩开两位嫂嫂,依旧拿帕子捂脸泪泣,场面一时之间极为尴尬。
南姗前头才夸谢婉莹在娘家和婆家都表现良好,刚破了在婆家的脸面(对婆母不敬),这会便又落了在娘家的脸面(对嫂嫂无礼),最后,容萱长公主亲自豁出老脸,将不懂事的女儿骂了一顿,谢婉莹几乎伤心欲绝。
“为什么谢表妹这么喜欢和我过不去呢,她一个姑家表妹这么关心王爷的家里事,可真是耐人寻味哟……”南姗睁着大大的眼睛,语气十分无辜地咨询萧清淮。
从实际情况出发,有资格教育南姗不贤惠大度的,只有长辈一流的人物,谢婉莹不过是一介表妹,却自个把这些话搬到台面,简直不知所谓,光想着怎么让南姗脸上无光,也不想想,她先前有意萧清淮的事情,大家伙儿又不是不知晓,现在都嫁人为妻了,居然还这么关注萧清淮,姑凉,你倒真不怕你老公吃醋,你也真不怕大家伙儿笑话。
面对南姗的问题,萧清淮想了一想,道:“等咱们小石头做周岁时,不请她来就是了。”
南姗一本正经道:“她既是王爷的亲眷,哪有不请人来的道理?”若不给她发请帖,反倒给人留下话柄。
萧清淮微挑眉峰:“你倒不怕她砸场子?”
南姗挤眉弄眼道:“王爷的场子是那么好砸的么。”若大家都安安分分,偏她一人胡搅蛮缠,不知道容萱长公主还有多少老脸可以丢,柔嘉长公主和容萱长公主又有嫌隙,到时还不知冒出多少风凉话呢。
过了十月,转眼便到小石头的周岁日,天还不亮,南姗便从被窝里爬起来,今日休假一天的萧清淮,将努力坐起来的南姗,又拉躺回去搂住,语调朦胧:“时辰还早呢,再睡会儿。”
南姗脑袋里的瞌睡虫还未散去,却用力保持清醒:“王爷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罢,我得去盯着,免得出了什么差池……”
萧清淮不依不饶地箍住妻子,嘟囔道:“府里养了那么多管事,都是光吃饭不干活的么,什么事都让你操心,还要他们做什么……”
虽然萧清淮讲得很有道理,可万一真有哪里不周到了,丢脸的可是她这个女主人哎,南姗和萧清淮进行了一场拉锯战后,终于顺利爬下床,顺便的,瞌睡虫也在拉锯战中全跑光了。
儿子过周岁,来客会众多,南姗自然要作盛妆华服之姿,绾的发髻是繁复的,戴的珠钗是华丽的,穿的袄裙亦是簇新鲜亮的,等南姗折腾完一身穿戴,萧清淮亦从卧房中施施然出来。
在小石头还呼呼大睡之际,皇帝已遣贴身大太监苏有亮,提溜着赐名的圣旨前来,经过一番抑扬顿挫的宣旨后,乳名为‘小石头’的小盆友,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名——萧明昭,顺便的,小石头盆友还收获到很丰厚的生辰礼。
日头越来越高,客人们也渐渐都登门入府,让南姗一对一招待来客,就算她一人长十张嘴,也应付不过来,是以南姗拜托亲麻温氏,将娘家那边的亲戚妥帖好,至于夫家这边的亲戚,南姗又求了睿王妃阮氏帮着周旋,既不闹出格,也不冷场。
内院有睿王妃镇场子,一般来讲,是无人敢撒野闹事的,自太后故去后,除了一国之母钱皇后,天下间再没有她不能训的人,睿王妃为人素来温雅恬淡,自不会刻意找晚辈的茬。
至于萧清淮那边,她南瑾老爹往那里一杵,她家那帮子老少爷们安分极了(南毅不允许被带来),又有睿王叔叔当场压阵,太子、四王爷尚要敬这位亲叔叔好几分,更何况旁的人。
在一大厅女眷欢声笑语不久后,精神勃勃的小石头被云芳领进厅中。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小石头眼里,见爹扑爹,见娘扑娘,爹娘一块时扑中间,南姗正纳闷自个儿子,怎么是晃悠悠走进厅中时,她吩咐的明明是‘将小公子抱来这里’,瞧到亲麻麻的小石头,眼睛一亮间,顿时高声大叫:“娘!”还挥着一只空闲的小巴掌,朝南姗大力摆动。
今日的小寿星才一露面,就亮出这么一嗓子,把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都震安静了,五皇子的独子虽已周岁,但因洗三礼、满月酒、百日礼都没设宴举办,故而很多女眷都是头一回见这位小公子,嗯,眉秀眸灿,唇红齿白,还有两只小梨涡缀在嘴角,凭添毓秀钟灵之生机。
小石头扯着云芳的手,迈着小短腿,鼓着白嫩嫩的脸颊,使劲往南姗那里蹭着走,才多大会没见,儿子就变成一脸洋溢的思念之状,南姗只得迈步过去,母子俩碰到一处后,云芳才松开一直牵着小石头的手。
恢复自由的小石头,动作行云流水地扑抱母亲,为表达心中的兴奋之情,似乎还想蹦上两蹦,奈何因身形臃肿压力太大,只成功抬起了后脚跟,前脚尖还踮在地面。
云芳在一旁笑道:“奴婢抱小公子到半路,他就挣扎着想下来,奴婢好说歹说,才把小公子哄到厅里放下……”自小石头学会走路,他就很热爱这项运动。
被儿子抱膝腿的南姗,笑着蹲低身子,和儿子目光平视,轻点点小石头的鼻子:“小石头,你又在调皮了……来,和娘见见各位伯母婶婶姨母姑母。”
被点小鼻子的小石头,咯咯笑着拱进母亲怀里,看那亲热腻乎的架势,似乎又想给南姗涂上满脸口水,大庭广众,不宜如此嬉闹,南姗忙又站起身,单手牵着小石头,一一让他认重要的客人,小石头的语言水平比之前又有长进,已能唤出不少词组,因南姗常和小石头聊天,只要南姗叨叨说话,小石头哪怕听不懂,也常常会给回应。
如此一来,南姗指着祝氏,对小石头道:“小石头,你叫大伯母。”小石头从没练过这个词,自然喊不出来,但却很给母亲面子地说了一句外星语,勉强蒙混过关。
简单的见过一些人后,云芳便将小石头抱到宽大的抓周桌上,指着桌上摆着的一应物件,柔声温语道:“小公子喜欢哪个,就拿哪个玩儿……”
小石头别的字可能听不懂,但‘玩’这个字很耳熟能详,他那话唠麻麻整日这个玩那个玩的,小石头顺着云芳的手指看去,伸手便拿起一柄小木剑,还挺有模有样地想拔剑出鞘一番——石头爹常拔剑作武,石头娘常抱着小石头当观众,因冬日天寒,为把小石头绊在屋里,夫妻俩轮番上阵卖宝。
用来抓周的木剑做工精致,却并无剑鞘,南姗上前去夺儿子手里的木剑,笑着道:“小石头,这把木剑没鞘的,来,先给娘。”
小石头玩得很欢,遂拒不撒手,还摇头晃脑地晃着手里的木剑,似乎在佯装和老爹一样的剑客,南姗这会儿可不由着他玩,当下掰了他的手指,给他抢走了木剑,小石头水汪汪着大眼珠子撅起嘴,很不悦的表示‘麻麻,你又抢我的东西’——南姗常从小石头手里抢走不应该他玩的东西,以前是不高兴的大哭,到如今已变成不悦的撅嘴。
南姗只笑眯眯把小石头的脑袋掰向桌面,柔和笑语道:“小石头再随便拿个玩儿……”
小石头看着一桌子的玩具,又伸巴掌去挠那本蓝皮的三字经,挠啊挠啊挠,怎么也挠不到手里,大概是生气了,便拿巴掌用力拍书,南姗只得又出面挽救那本可怜的抓周书。
婴孩抓周,一般抓两次即可,小石头虽抓的洋相百出,却引得宾客笑声不断,丝毫不懂认生的小石头,被母亲抢走看中的蓝皮书后,又很随手地拿起一架小木琴,南姗已准备让人抱小石头离桌了,哪知小石头又拿了个木琴玩,只得再给他拿开,柔声哄道:“小石头今天顽够了,该去睡觉了。”——其实抓周礼抓到啥,这个真的不重要,后天努力才是最关键,萧清淮先生当年抓周,人家硬是啥都没碰。
被母亲又夺走了木琴,气性上来的小石头,随手一捞,又将一把算盘捏到手里,南姗瞪了瞪眼,又顺手拿走小木算盘,小石头顿时低下头,左手拈毛笔,右手持绢花,然后抬起头和母亲瞪眼。
南姗不信邪地再抢毛笔和绢花,小石头鼓着劲儿又扛起一方木砚台,接着和母亲大眼瞪小眼,南姗无语了——儿子,这是你新发明出来的游戏么,娘没教过你这个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