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沈乔一口喝干面前杯里的茶水,点头承认:“应该是。”
“所以你觉得应该来找我?”
“我不找你找谁呢?”
莫淮安搔搔眉心:“确诊了吗?”
“去过医院验过血了,医生说是怀孕。今天去做b超什么也没看到,可能是宫外孕。”
“你什么意思,想把孩子生下来?”
“没有,我就想跟你说一声,然后……”有点残忍可还是要说,“还是打掉吧。”
“要多少?”
“什么?”
“我问你,打胎费你要多少。”
沈乔其实没想过问他要钱,跟他说只是觉得他是孩子的父亲,有这个知情权。
“不用了。”
“不必客气,要真是我的我就给。”
“我来的你不是为了钱……”沈乔语气一顿,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孩子不是你的?”
“沈乔,你不用跟我瞪眼睛,我这么说也是人之常情。咱们不天天在一块,你也算不上是我女朋友。如果你在外头交了别的男朋友,我也管不着。如果这样的话……”
“莫淮安!”
沈乔气得想拍桌子,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气愤地叫对方名字。
想想有点不妥,怕得罪对方以后被穿小鞋,只能放缓语调:“我不是那种喜欢赖着别人的人。更何况我也没打算把孩子生下来。所以你不用紧张我找你当便宜老爸。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其他的没什么。打胎应该不贵,这点钱我还有。”
“行,你要打就打。不过有件事情我想弄清楚,你带检查报告了吗?”
“你想看?还是不信我说的吧。”
“别废话,赶紧拿来。”
莫淮安有点不耐烦,大手一伸冷眼盯着沈乔。沈乔想了想从包里拿出那两份报告,递了过去。
“一份是血检报告,上面的专业术语我也不懂。但医生看了说是怀孕。还有就是b超报告,什么也没找着,医生说有可能根本没发育起来,这样的话连手术都不用,等它自己流出来就可以……”
莫淮安一抬手,示意沈乔安静。他捏着两张单子仔细看了看,突然轻笑起来。
沈乔狐疑看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你,会再去做份报告。”
“为什么?”
莫淮安把那张血检单推到她面前:“这是你的吗?我记得你生日不是这天吧,还是你从前骗的人?”
沈乔盯着他修长的手指看过去,名字后面那一项是出生年月日,再后面还有年纪什么的。沈乔当时拿到时只看了名字,忽略了这两项,现在一看才反应过来。
“这好像不是我的单子。”
“嗯,出生年份不对,年纪也不对。你当时没发现,医生也没发现吗?”
沈乔回想医生看诊的那个画面,那么多人挤在她身边,她怎么可能细细确定身份,患者递过来的报告就被她默认为是患者自己的了。
也怪她粗心,找的时候只留意了名字,没想到同一天做血检的,有个同名同姓的。
难怪b超什么也看不到,搞不好她根本没怀孕。
这下子可糗大了。
“那什么,是我搞错了。”沈乔赶紧收起那两张单子,“这顿我请吧,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觉得你会怀孕。咱们都分开这么久了。”
“我又没别的男人,这段时间就跟你睡在一起过。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做什么,加上我最近老想吐,所以才……”
莫淮安但笑不语。他真不是什么君子,如果沈乔主动投怀送抱,他未必会拒绝。
只是那天晚上她吐成那样,他实在下不去手。吃白食也得挑干净的吃啊。
“你别笑,咱们那晚到底有没有……”
“这么不放心,就再验一回。”
“不用了。”
莫淮安不理会她的拒绝,一把将她从椅子里拉起来,直接拉出茶室。
外头天色已暗了下来,沈乔跌跌撞撞跟他上了车,两人径直去了附近的一家私立医院。
莫淮安像是这里的贵宾,一来就享受vip服务,医生亲自验的血,报告也很快做了出来。
结论是,沈乔并没有怀孕。
“你要不放心再做个b超,双重保险。”
“不用不用,肯定不会错。”
沈乔异常尴尬,一直以来刻意保持的清高形象,在一份报告前消失殆尽。
天知道莫淮安会怎么看她,会把她当成靠生子往上爬的那种女人吗?
医生很快离开办公室,把空间留给两人。沈乔觉得该说点什么:“我真没想到这是个乌龙事件。”
“没关系,谁一辈子不犯点傻。”
“请你吃饭,向你赔罪吧。”
“不用,已经耽误我大半天了,还想再耽误我几个小时?”
“我都说了不用来医院了,你非要……”
“保险一点好。要不然你跟别人谈恋爱也谈得不踏实。”
“我没谈恋爱。”
“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应该快了吧。”
沈乔看着他,有点子疑惑。
“你跟康泽走得很近,我想你应该对他有点好感。”
“这个嘛……只是同事关系。”
“一个总经理和个前台,谈得上同事不同事吗?他要不喜欢你,也不会总在你身边出现,不会带你来天合找我。沈乔,当我的面没必要说谎,没意思。”
好吧,沈乔冲他耸耸肩,算是默认了。
“你跟康泽认识多久?”
“不久,就几个月。不过小的时候见过一面,我们是同一个班主任。”
“青梅竹马。”
“不算,我早忘了,是他说了我才想起来。”
“这么说,你对这人了解也不深。”
沈乔心里吐槽,我跟你认识两年多,除了狂妄自大,其他的我也不大了解你啊。
莫淮安伸手拍拍她肩膀,语气突然深沉起来:“记得带眼识人。”
“怎么了,康泽有问题?”
“这世上的男人不可百分百全信,有些事情要多想,想不通多问也行。”
“你说这么深奥,我还真有点想不通。不过我觉得他人不错,说实话,我也没什么值得他贪图的。”
“想想林忆,杨一诚的例子就在眼前。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天真,血的教训还不够?”
沈乔被他说得有点不安:“康泽到底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完美无缺。行了走吧,赖在这里也没人给你发工资。”
这个莫淮安,怎么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沈乔和他一起走出医生办公室,心里始终放不下,缠着他追问康泽的事情。
莫淮安叫她问烦了,来了一句:“这种小人物我不熟,别问我。”
啊呸,有什么了不起,你又算什么大人物!沈乔背着他吐了吐舌头。
两人拐过走廊,往医院大厅走。一间诊室的门突然打开,沈重业从里面走出来,本来正跟医生寒喧,却突然收了声儿。
他没想到,自己来看个重感冒,还会碰上女儿。
和沈乔在一起的明显是莫淮安。看来他们两个真的有点瓜葛。
沈重业那颗不安分的心立马蠢蠢欲动起来。谁说生女儿没用的,女儿生得好,比儿子都管用。
他乐滋滋地跟医生告别,去取车的时候觉得感冒都快好了。
一路开车回到家,实在难掩兴奋之情,被谢玉仙瞧出端倪来了。
女人一缠起来他就没办法,架不住对方啰嗦,他就把沈乔跟莫淮安的事情说了。
谢玉仙听了后若有所思,又问了下这个莫淮安长什么样,突然反应过来:“这么说起来,那天在医院看到的就是这个姓莫的了。老沈,这个莫淮安真这么大来头?”
“海鸿地产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谢玉仙脸色十分不好看:“小丫头片子挺有手腕,居然勾搭了这样的大人物。”
“什么叫勾搭,那个莫淮安又没老婆,搞不好两人在恋爱。”
“你搞笑呢,可能吗?沈乔长得像天仙啊,人家凭什么找她谈恋爱。”
“你别酸葡萄心理,我的女儿就是厉害,至少比你的强。”
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谢玉仙立马借题发挥,跟沈重业一通发作。
沈重业原本快好的感冒,一下子又加重了。
沈乔没想到自己再次成了父亲眼中的香饽饽。
解除了怀孕警报后,她整个人走路都快飞起来了。原先一直不敢面对康泽,现在在公司见到面也能主动冲他笑了。
康泽得了一点回应便有进一步的举动,当天下班就约沈乔吃饭。
沈乔心知肚明他要谈什么,正打算到时候气氛好就半推半就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没想到两人刚进餐厅没多久,妈妈就打来电话,要她赶紧回家去。
“你爸来,说要在家里吃饭,你回来吧。”
沈乔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当着康泽的面不好发作,只能找个借口赶紧回家去。
康泽送她到家楼下开车离开,沈乔冷着一张脸上楼,短短几分钟已经在心里准备了无数的骂人话。
她对沈重业,从来没有好脸色。
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既不配当丈夫也不配做父亲。
她掏出钥匙开门进屋,一眼就看到坐在客厅沙发里喝茶的沈重业。
那一刻,她真想把一杯烫茶全泼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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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乔进屋时只当没看到这个人。
倪霈不在家,沈乔先跟母亲打了招呼,然后进房间换衣服。
出来时便冲妈妈撒娇:“妈,我饿了。”
“行行,马上开饭。”
沈母进厨房拿碗筷,沈乔开始冲父亲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小乔,我难得来看看你们,你怎么……”
“你也说了,是难得。既然没时间就索性别过来了,省下这一趟还能陪陪别人。”
沈重业面露尴尬:“我毕竟是你爸爸。”
“别说这个词,我嫌恶心。我高考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你是我爸,我念大学没学费的时候你又跑哪里去了。现在跑出来腆着脸自称是爸爸,也觉得脸红。”
沈乔径直走到门口:“出去吧。”
沈重业心里跟火烧似的,但想到莫淮安这条大鱼还是得按捺脾气:“小乔,你听我说,爸爸也是不得已。”
“呵,偷吃的男人都有理由。你偷就偷了,还偷到家门口来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给倪霏安排工作,给倪霈买百万豪车,你的不得已还挺多的。”
“从前是爸爸不对,如今爸爸知错了,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是吗?那你是打算离开谢玉仙,重新把妈妈接回去?”
沈重业表情讪讪的,显然做不到这点。
沈乔最恶心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好处一点不放过,亏也半分不肯吃。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我今天特意来看你们,还给你妈买了补品,你别跟我生这么大的气,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坐下来好好谈。”
“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沈乔突然提高嗓音,声音里透着怒意。沈母从厨房出来被吓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
“小乔,你别跟你爸这么……”
“妈,你别掺和,也别帮这个人渣说话。你要还想要我这个女儿,今天这事儿你就别管。”
她有时候真见不得母亲这副老好人的样子。她对别人善良其实就是对自己女儿残忍。就是因为她不争不抢,所以当初病重的时候只能逼得她把自己出卖给莫淮安。
她的母亲立不起来,就唯有她这个当女儿的来立了。
她一眼看见沈重业带来的补品,红红绿绿的盒子十分喜庆,却叫她觉得扎眼。她走过去拎起盒子,直接往楼梯口一扔。
“赶紧走,再不走我报警。”
沈重业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要搁以往他早动手了,但如今碍于莫淮安这座大山,竟也要对女儿客气起来。
冰山一天融不掉,只能慢慢来了。怪只怪他从前做得太绝。
“小乔,那我今天先走了。你怪爸爸没什么,但你想想小的时候,爸爸也是挺疼你的。下回我再来看你们啊。”
说完他灰溜溜离开,还不忘拿起那几盒补品回家讨好另一位去。
沈乔看着他的背影直泛恶心。
那个小时候疼她宠她的男人她早就当他死了,现在看到的这个,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罢了。
他最近频频向自己献殷勤肯定有目的。沈乔不会天真到以为他突然良心发现想要改邪归正了。
要真那样,就该把谢玉仙赶出家门才对。
关了门她转头冲母亲道:“妈,以后他再来别给他开门。”
“可他是你爸爸啊。”
“我爸已经死了。妈,你对他仁慈就是对我残忍,你自己想想清楚。他那种人无利不起早,对你好一分就预备着从你身上刮下来十分。你想叫我有一天被他害得生不如死吗?”
沈母听了禁不住一哆嗦,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虽软弱,女儿的利益始终放在第一位。
“行,以后我不让他进门,你别生气。”
沈乔嘴上说不生气,其实还是余怒未消。本来不打交道也就罢了,偏偏这人还想从她身上得好处,她要叫他如了愿,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吃过饭她回房休息,一个人坐那里生闷气。
电话突然响了,接起来一听是康泽的声音。
“还好吗?”
“嗯。”
“听起来似乎不大妙。”
“还行吧,我爸来了,叫我赶出去了。”
“我也不问你原因,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就想告诉你,别太逼自己,有些事情不要太较真,随它去吧。”
“康泽,你不懂。”
沈乔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还从来没跟除了林忆外的其他朋友说过家里的事情。
今晚的康泽,让她想说点什么。
“你有时间吗?”
“有,你有话要对我说?要不要我现过去?”
“不用,电话里说就好。当着你的面我说不出口。我们家的关系其实很复杂,你从倪霏对我的态度上也该看出一二了吧。”
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沈乔把藏了几年的心事一鼓脑儿全说给康泽听了。
说完后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好了,我现在心里舒服了,不好意思,拿你当垃圾桶了。”
“没关系,就算当出气桶我也不会介意。”
“以前觉得你人挺酷的,想不到脾气还不错。”
康泽轻笑:“没办法,当年一碗馄饨饺子把我镇住了,吃人嘴短。”
沈乔心里有点甜,明明已经过了少女时代,可被男生这么哄着,还是有点开心的。
尤其是一个挺出色的男人。
康泽很会抓机会:“沈乔,垃圾桶现在有个问题想问你,前几天我提议的事儿,你怎么想的?”
沈乔正发泄着,冷不丁听到这话,不由“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行还是不行。”
“那我能再跟你吐槽点东西吗?”
索性一次性全说了。要不说出来,以后恋爱谈得也不踏实。
“要跟我谈你和莫淮安的事情?”
“是,我说了你要不喜欢没关系,咱们以后还当朋友或是同事。但千万别骂我也别嫌弃我,要不我会后悔的。”
“不会,你在我心里已经定性,改不了了。”
“我在你心里什么样啊?”
“叉着腰逼人吃东西的大小姐模样。”
沈乔捂嘴笑起来。笑得声音太大,被刚回来的倪霈听到了。于是对方推门进来问:“姐,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出去出去,小破孩别随便进我房间。”
把人轰走后她就把和莫淮安的过往略提了提。点到即止,没说得太透。
“你要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和我说。”
“勇气可嘉,但行为不可取,以后别这样了。”
“没办法,不被逼到绝路谁会出此下策。”
莫淮安这种人,一辈子不打交道都不会觉得遗憾。
“那好,你的秘密都说完了,现在能给个准信了吗?”
沈乔有点激动,但又谈不上刻骨铭心,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似的。
她想了想提议:“要不这样,我们先从知己做起吧。”
“什么是知己?”
“就是比朋友多一点,比恋人再少一分,你看成吗?”
电话那头传来康泽轻轻的叹息:“我还能反对吗?”
“不能,就这么说定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时光,可惜一去不复返了。
解决了这桩事情的沈乔心情格外好,工作起来也更为卖力了。可惜前台没什么进展空间,她也不打算在华兴长久干下去,她现在的重点全落在了徐芸芳的婚纱店上。
两人商量着要做品牌,期望能打响名声,不再小打小闹。
沈乔工作大半年,略微攒了些钱,主要是这段时间做品牌婚纱拿的提成。加起来大约四五万的样子。
按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她这样的成绩不错。但要投资开店远远够。
徐芸芳钱也不多,两个女人凑一块儿就是一个愁字。
“要不过完年再说,先过个清净年,什么糟心事都年后再说。”
沈乔觉得这提议不错。这是她摆脱莫淮安后过的第一个新年,总觉得意义非凡。
往年多少要顾忌他一点,过个年还要请假,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总担心他会打电话过来。
本以为这种日子要过很久,没想到他挺洒脱,说放手就放手。
从这一点上来说,莫淮安其实算是个不错的人。
这世上有的是言而无信仗势欺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王八蛋呢。
难得坐一回倪霈车子的莫淮安,突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冷热交替的感觉。
他就冲对方道:“你这车的空调是不是坏了?”
“没有莫董,挺好的,您觉得热还是冷?”
“没什么,算了。”
倪霈开车有点紧张。莫淮安很少坐这个车,这毕竟是简志恒的专车。偶尔有几次莫淮安和简总一起来他还能应付。
今天不知怎么的,莫董的专职司机有点事儿,简总就派他接送莫淮安。
一对一和大人物接触,倪霈那颗年轻的心也有点抗不住。
姐姐和这人似乎是朋友,她胆儿怎么那么肥,跟这种人交朋友。
正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后头一股冲力撞到了他的车。倪霈心里一惊想踩刹车,方向盘却已经偏了。
车子不听使唤,车头向左冲去,直直地撞上了路边的水泥墩子。
他只听到“轰”地一声响,便暂时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