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任司徒的表情有些僵,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怎么说的我好像真的凭空消失了似的?我只是因为当时高考成绩不理想,志愿落榜了,出去散心了一段时间,之后索性就决定在国外进修,再考国外的学校了。”
  高考成绩不理想?志愿落榜?这女人以为他不知道她考了多少分、报了哪所学校么?
  时钟笑笑,既然她不愿说,他也就不再追问,顿了顿,便跳过了这个话题,问她:“你呢?同学聚会你会去么?”
  任司徒点点头。
  时钟于是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放假?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从本市回老家不过三个小时车程,每年春节假期她和寻寻都是和盛嘉言一道回的,除夕也一向是在盛家过的,今年应该也不例外,于是任司徒随口就回绝道:“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一起回了。”
  任司徒应该是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的,只因这时,卧室外传来一串呼叫铃声,任司徒没来得及多看他一眼,已起身朝卧室门走去。
  果然,是她之前点的外卖到了——
  任司徒付了账,拎着外卖走向餐厅,一边加大音量对着还在卧室里的时钟说:“外卖到了,出来吃点儿吧。”
  任司徒忙着把一个又一餐盒摊放在桌上时他已徐步走到她面前,却没有急着入座,而是把她的手机递给了她:“有人找你。”
  任司徒瞥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是盛嘉言打来的,她的手机开了震动放在包里,包又搁在了他的卧室,也难怪她错过了来电。
  任司徒抬眸说了声谢谢,从他手里接过手机,一边回拨盛嘉言的号码,一边不忘提醒时钟:“粥趁热吃吧。”
  等电话接通,任司徒已经走出了餐厅,斜倚在吧台旁:“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手机那一端的盛嘉言就音色极度紧绷的问她:“你不在家里?”
  “我有事出门了,”他严肃到近乎质问的口吻令任司徒十分疑惑:“干嘛问这个?”
  盛嘉言没有解答她的疑问,音色又紧绷了几分:“你最近是不是收了个叫蒋令晨的?”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任司徒的太阳穴蓦地一跳,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莫一鸣收的。”
  盛嘉言沉默了片刻,像是怕引起她的担心而刻意放平了语气:“我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现在赶紧回家。”
  他话说得这么模棱两可,任司徒现在满脑子问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总得给我解释下吧?”
  “蒋令晨是我们事务所的大客户利德建设的公子,我在帮他打一起猥亵案,虽然我们是他的辩护方,他也一直声称是被陷害的,但就连我们事务所里,私底下都有不少人认为他确实猥亵了原告。他爸爸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才会逼他去看心理医生,你有一次打电话给我,他看到了来电显示上你的照片,当时我就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好奇问我你是谁,后来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你就是心理医生,问我要你诊所的名字,我哪敢把他往你那儿送?才会问你要别的机构的联系方式,可没想到…"盛嘉言的声音透着懊恼,“就在刚才,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
  盛嘉言突然欲言又止,任司徒正听得焦急,赶紧问:“他到底说了什么?”
  盛嘉言没有回答,只加重语气说道:“总之你立刻给我回家,别在任何地方逗留。”
  那个蒋令晨……任司徒即便只见过他几面,却对他那种时刻散发危险信号的眼神记忆犹深,当即挂了电话,准备告辞了就走。
  她回到餐厅,时钟正专注的低着头喝粥,等他放下汤匙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任司徒有些抱歉的模样——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他对此倒没异议,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任司徒这就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又想起还有件事忘了嘱咐,于是又蓦地停下,回头对时钟说:“我还是建议你住院,在家静养其实更不利于你复原。”
  眼前这个男人的表情有一瞬的板滞,任司徒也随之一愣:这男人该不会以为她这么建议,是因为不想照顾他,才这样把他推给医院吧?
  但她现在又不能解释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那样只会越描越黑。任司徒咬了咬嘴唇,索性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
  任司徒的车在夜色沉沉之下疾驰着,冷空气在侧窗玻璃上凝出了一层雾。
  夜间的街道早已不复白天的车水马龙,已难觅行人踪影,任司徒抄近道,车子一拐进主道旁的小路,周围就显得更加冷清了,任司徒思来想去,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把蓝牙挂上了耳廓——
  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寻寻一装可怜她就没辙,而那个男人,一改原本的强势,变的平静、不争,再加上生着病,任司徒觉得自己快被他这副样子吃得死死的了。
  她拨出一串号码,很快对方就接听了。
  但他不说话,再等她先开口似的。
  “我……”连任司徒自己就不知道自己打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有些莫名的局促。
  “有东西落我这儿了?”
  “不是。”听见他还算轻松的语气,任司徒也从局促中挣脱了出来,“你如果排斥住院的话,明天你还是等我下班去你那儿帮你换药吧。之前都是你秘书帮你换的吧,药都铺不匀,纱布也缠得乱七八糟,刚才帮你拆纱布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他应该是笑了,“你这么说,不明摆着让我别去医院么?”
  她可不是这个意思,但听他明显比刚才愉悦的语气,任司徒也就没扫他的兴了。
  此刻的气氛真好,即使双方都没再说话,也不显得尴尬。
  可就在这时,任司徒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喇叭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随后一辆车迅速地超车来到任司徒眼前,继而车身一这本就是单行道,任司徒和对方的车都是大车型的suv,被这样拦着前路,任司徒的车进也不行,退也不行,就这样卡在了半道上,横,就霸道地拦下了任司徒的车。
  任司徒条件反射的猛踩刹车。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后,周围又恢复死一般的安静。
  对方车子亮着两道刺眼的车灯,一动不动地横在任司徒车前,半天都没有动静。任司徒望一眼那车的车身,确定自己没有撞到它,不由得松口气。
  任司徒和对方开的都是大车型的suv,加上这本就是单行道,如今她被这样拦着前路,进也不行,退也不行,就这样卡在了半道上。任司徒不解地连按几声车喇叭,对方司机还是没反应。
  手机那头的时钟应该是听见了这边不太友好的动静,沉声问她:“怎么了?”
  “有车占道,把我的车堵半路上了,我先处理下,待会儿再打给你吧。”
  任司徒挂了电话,降下车窗冲着对方高声道:“你能不能把车挪开?”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任司徒又按了几声喇叭,还是不见对方有半点动静,任司徒只好下车,快步走到对方车前敲了敲车窗。
  直到这时任司徒才终于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只听“嗡”地一声细响,任司徒面前的车窗缓缓降下,
  等车窗降到一半,对方的面孔渐渐从昏暗中显露出来,任司徒神经一紧,慌忙地调头就走。
  对方的动作却比她还快,手从车窗里伸出,一把就拽住了任司徒。
  “还记得我么?任医生……”蒋令晨笑着问她。
  17
  任司徒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沿街一家再寻常不过的咖啡厅。
  不寻常的是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
  他强行把她带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他喝咖啡,吃松饼??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带你来喝咖啡,而不是把你拖到某个荒郊野岭给强`奸了?”蒋令晨品着咖啡,语气不屑。
  这个人说话可真脏,任司徒忍不住皱起了眉:“那是因为你的行为太容易让人误解,有谁请人喝咖啡是用你这种方式,半路杀出来劫车的?”
  “这是我的做事方式,下次你习惯了就好。再说了,我看着哪里像坏人?”
  哪里都像……任司徒心里默默说。
  蒋令晨看了她一眼,十分不屑:“你是不是在心里说,绝对不会有下次,或者你打算待会儿一和我分开就去让莫一鸣别再收治我?”
  “我可没这么想。”
  这是实话,他却不信:“得了吧,你们这些人,全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这么怕我,不也是因为盛律师跟你说了些什么吗?他看似站在我这边,其实心里一直是觉得我真的猥`亵了那个啤酒妹吧?所以我一给他打电话,说在路上看见了他的心上人,他紧张的连语气都变了……”
  心上人……
  这人怎么会以为她是盛嘉言的心上人?难怪当时盛嘉言不肯说他俩之间的通话内容了。
  “蒋先生,不得不说你的想象力很丰富,第一,我刚才心里只是在想,你确实看着就像个坏人;第二,我跟盛嘉言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就算你真的觉得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也是你跟他之间的事,你根本犯不着特地跑来为难我……”
  蒋令晨虽然没有插话,但任司徒说话时,他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嘴角勾着令人胆寒的笑,这令任司徒说还没说完,就露怯地噤了声。
  他那令人胆寒的笑容还沁在嘴角,“你的想象力也挺丰富的,你觉得我为难你,是因为盛嘉言?”
  “那你还有什么理由找我麻烦?”
  “你知不知道是谁害得我要面临坐牢,要被迫来看心理医生的?”
  “蒋先生,我们还没熟到可以互诉委屈的阶段吧?不管是谁害你都与我无关,”任司徒实在拿这人没办法了,“你自己在这儿慢慢吃吧,我得走了。”
  任司徒见他坐在那儿没有要拦她的意思,自认危险已经解除,起身就要走。
  “时钟。”他突然说。
  任司徒脚步猛地一滞。
  蒋令晨看一眼她瞬间僵硬的背影,“所以说,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
  他优哉游哉地拿着松饼沾冰淇淋吃,似乎真的有那么委屈:“你觉得我像坏人,可我才是无辜的;你觉得他像好人,可就是他唆使了那个啤酒妹诬告我;还有你,看着是个异性绝缘体,可我怎么觉得你在姓时的和盛律师这两个男人之间,游走得还挺乐此不疲的。”
  “……”
  “……”
  任司徒沉默了许久,忽地回头坐回原位,“你到底想说什么,一次性全给我说完,别在这儿夹枪带棒的绕弯子。”
  他对她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行!够爽快。那我也就直说了。上个月,我在家里办趴,那个啤酒妹是怎么混进我的场子的,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她倒是跟我俩朋友打得火热,我以为她是自愿的,也就没管,还把楼上房间让给他们玩儿,可后来不知怎么了,那啤酒妹突然不乐意了,闹死闹活的要走,又不是我看上她了,我犯得着为难她么?所以我就让我朋友别动她啦,可那姓时的好死不死,就在那时候冲来找人,你说,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偏偏在那时候赶到?结果,他不仅揍了我一顿,还把那啤酒妹带走了。没几天那啤酒妹就说要告我。这不明摆着是仙人跳么?姓时的公司和我家持股的利德建设本来就闹得不可开交了,他给我来仙人跳这一出,明显是故意要把利德建设的名声搞臭。”
  任司徒一直沉眉听着,听到这里,突然恍悟过来,赶紧摸口袋,很快就摸出了那张纸条——
  这纸条是当时她在时钟的公寓,一时情急揣进兜里的。
  此刻任司徒的目光很快掠过纸条上娟秀的笔迹,牢牢盯着纸条右下角印着的啤酒品牌标志。
  这张纸条应该是从某个啤酒品牌的赠品便签本上撕下的……
  任司徒不由得头疼起来,正要把纸条揣回兜里,对面的蒋令晨劈手就夺过了纸条,仔细地看了看之后立刻溢出一声冷笑:“看来我撞他,反倒让他因祸得福了?不仅你背着我们可怜的盛律师,跑去照顾他,就连那啤酒妹也成了他的裙下之臣……”
  “你……”任司徒不可思议地瞪向对面这个与其如此云淡风轻的男人,“是你撞得他?”
  他依旧满不在乎,根本也不屑于隐瞒:“我这人比较锱铢必较,他欠我的,我当然得双倍奉还。”
  任司徒没来由的觉得烦躁,她深呼吸了一口,想要调节情绪但收效甚微,语气就更不好了:“我不是你的代理律师,更不是法官,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都说了我这人比较小心眼,”蒋令晨看着她,目光就像看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女人,“他给我安排的这出仙人跳让我爸对我彻底失望,觉得我是无药可救的性`变态了,我当然也要让他尝尝最重要的人对他彻底失望的滋味。”
  任司徒无奈地摇摇头,面前这男人就算不是性`变态,也是极端心理扭曲者,或许还伴有妄想症:“你想要报复他之前,就不能先调查清楚么?什么最重要的人?我和他只是同学!”
  他挑了挑眉,没有做任何辩解,只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样东西,放到了任司徒面前:“他带那啤酒妹离开的时候,把这东西落在了我家。”
  任司徒一看之下就呆了。
  那是她和寻寻的合照。
  “千万别说我没做事前调查,”他意有所指地用指尖点一点照片上的寻寻,“不管这孩子是你领养的还是偷生的,我也不管你到底有什么魅力把姓时的迷成这样,只要他得不到你,我就解气。”
  他唇角勾着的那抹笑就像一个怪物,把任司徒的记忆啃食的乱七八糟:
  为她挡了硫酸的男人……
  为她披上西装的男人……
  对她说出“即使是爱上一只怪物,你也会无怨无悔——我相信会有这种爱情存在”的男人……
  一脸病容地站在卧室门口喟叹着“还以为你生气走了”的男人……
  任司徒有些走神地坐在半圆形的藤椅上,周围有咖啡豆的清香,她甚至没注意蒋令晨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摇了摇头,尽力把蒋令晨的话抛诸脑后。
  可她徒步回去找自己那辆被弃在路边的车时,满脑子回荡着的却都是蒋令晨的声音。
  她的车就虚掩着门停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她无力地拉着车门把手时,蒋令晨的声音又来侵扰她。她就这样呆立在门边,直到车里传出的手机铃声猛地将她唤醒。
  她捏了捏紧绷的眉心,探进车厢把手机从座椅上拿出来。
  联系不到她的盛嘉言估计是急疯了,她一接起电话,就听到手机那端盛嘉言暴怒的声音:“你在哪儿???”
  “……”
  “说话啊!”
  任司徒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满满的恍惚:“你之前为什么会对我说,中鑫建设的老板不是什么好人?”
  盛嘉言沉默了半晌:“怎么突然问这个?”
  任司徒不知该如何解释。
  盛嘉言应该也缓过了之前的那阵紧张,音色稍微松弛了些:“是我失策,不该让你赶回家和我会合的。你现在在哪儿?就呆在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我在……”
  任司徒的声音被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打断了。
  那阵脚步声迅速的由远及近,任司徒经历了蒋令晨的那些疯狂行径之后,有如惊弓之鸟,还没有回头张望、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已经慌忙地要躲进车里。
  可她还没来得及上车,就有一只手蓦地自后搂住了她。
  任司徒整个身体随之僵住。
  “总算找着你了……”
  时钟的声音,透着满满的欣慰,贴着她的耳后传来。
  他死死地环抱住她的肩,任司徒被他禁锢了脖颈的角度,无法回头,不经意的瞥向后视镜,才看见他脸上的担忧。
  任司徒陷入短暂的恍惚。
  他的脸那么深情无害,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
  那一刻,任司徒任命的承认,自己确实是对这个男人动心了,否则的话,现在的她也不会在是该“理智的挣脱他的拥抱”还是该“放任时间停止在这一秒”之间,如此的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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