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秋游（一）

  蒋彪坐在临近车门口的座椅上，撅起屁股向外探着身。
  像是终于看到了什么，他兴奋非常挥起了手：
  “哎呀！我们何校长终于来啦！”
  何愿刚一跑上校车，就见一个胖乎乎的圆脸笑眯了眼：
  “既然何校长到了，我们就出发吧！”
  听言，孩子们的尖叫声与欢笑声满溢在车厢里。
  “辛苦小蒋师傅来帮忙了！”
  见何愿轻轻鞠身，蒋彪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嘿唷！小事儿小事儿，何小姐那么客气做什么，真拿我当外人啊？”
  转身面向驾驶座。
  何愿礼数不改，只是话语滞在嘴里，好一会儿才轻柔了几分：
  “肖纵，今天要辛苦你了。”
  戴着驾驶手套的精壮男人并没有投来目光，而是侧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按动着操作按钮，将校车门关闭。
  “何愿！”
  宋君悦穿着一身帅气防风外套，墨镜架在头顶。此时正仰着脑袋招了招手，而后不停拍打着并排的空座椅：
  “来来来！过来坐！”
  沉静的瞳悄然挪移。
  抬眸之间，一道目光凝在了后视镜上。
  后视镜里。
  剪着齐肩短发的何愿穿有灰色运动套装，稍显紧身的衣裤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型。
  她站在座位旁正脱下双肩包，一边绽出笑颜与友人聊说。
  笑得弯弯的眼睛藏满了星辰。
  淡红的唇面柔动着滑润光泽。
  让他不禁回溯到那个夜晚。
  二人遮蔽在开启的货车厢门下，她踮起脚尖，向他靠近。
  那时，若沉浸在时间流逝里不管不顾。
  若将放纵持续到最后。
  他与她会如何？
  他不敢再往下想。
  “肖哥！”
  蒋彪拍了拍肖纵的肩膀：
  “人都到齐了，出发吧！”
  肖纵并没有立即开车，而是再次望向了中央后视镜。
  望着那个身影将背包抱在身前，望着那个身影稳稳坐在了座位上。
  他才拨键挂挡，启动起了校车。
  穿过山间的校车钻入一个横穿山体的隧道。
  随着驶出隧道的一瞬，天光乍眼。
  窗外风景犹如一幅长长的画卷流经眼前。
  连绵山脉一眼望不到头，清透空气将碧绿的色泽饱和度一拉到顶。
  蓝天与青山相衬相映，辽阔自然让人心旷神怡。
  攀在窗边张望的孩子悠闲哼起了童歌。
  熟悉的旋律响起，一个一个幼嫩的声音加入其中。
  整齐的歌声悠扬，质朴而纯真。
  宋君悦摘下了一路上佩戴的耳机，随着何愿拍动双手的节奏摇动着头。
  坐在最前排的蒋彪关停了进行中的游戏。
  他回身举起手机，点开了录像界面。
  一曲唱罢。
  宋君悦与何愿拍手叫好。
  蒋彪扶着座椅靠背站起身：
  “哎嘿！我也来唱一个！”
  说着，蒋彪戳动着手机屏幕，打开音乐软件试图从中找出伴奏。
  可等待了好一会儿，旋转的加载动效总是显示失败，他这才发现手机信号图标若有若无了好一阵，突然直接熄灭。
  郊野常常遇到一个地段信号不好，这不足为奇。
  蒋彪索性将手机收入了口袋：
  “让我为大家清唱一曲！”
  一阵清嗓声后，他奋勇高歌：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中气十足的歌声虽不着调子，但威力不小。
  每一个字洪亮吼出都震动着在场者的耳膜。
  何愿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眉心不可控的挤在一起。
  宋君悦手忙脚乱掏出了耳机，迅速塞回了耳朵。
  一个个小脸接连皱成了苦瓜，最终再也无法忍受捂住了耳朵。
  一曲唱毕，其中分外有煎熬的滋味，
  “献丑了献丑了！”
  蒋彪乐在其中倒是，双手抱拳向在座的各位拱了又拱。
  “接下来谁上！宋老师何校长，你们跑不掉啊！”
  看着蒋彪摇摇晃晃的走来像是要盛情邀请，宋君悦连忙疯狂摆手：
  “别啊！不会啊！我真不会！你饶了我吧彪哥！”
  “何老师唱歌可好听了！我听过！”
  米米像个小笋芽一样窜了起来。
  粥粥听到妹妹的发言举起了手：
  “何老师以前在我家哄米米睡觉的时候唱过一个童谣，特别好听！”
  一时间。
  孩子们高声欢呼着：
  “何老师唱歌！何老师唱歌！”
  蒋彪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齐声高呼。
  宋君悦像是找到了转移注意的大好机会，拼命拍手起哄。
  何愿陷在声浪里无力拒绝。
  只能红着脸颊，唱响起掩藏在脑海深处的旋律：
  “星星月亮跌到井里，我用水桶一一捞起～”
  握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缓缓抬起。
  在拨动过耳畔微小的助听装置后，又放回了原位。
  耳间。
  所有的声音都放到了最大。
  每一个音律，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拾起星星拾起月，手捧起井水洒向天～”
  “星星回去了吗？月亮回去了吗？～”
  “星星月亮挂在天，终于挂在天～”
  盘山公路的夜晚。
  坐在摩托车后座的少女环抱着他的腰，她摇晃着脑袋，哼着小曲。
  是山川的风带走了少女美妙的歌声。
  歌声游经江河，飘过田野。
  顺流入大街小巷，穿梭在高楼大厦。
  兜兜转转。
  终于落入了他的耳间。
  着陆在他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