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洛停云一愣，脸上满是难以置：“荣华, 你是不是疯了？她都快害死你了, 你还护着她？”
“放手！”荣华死死瞪着他, 眼神冷厉。
洛停云终于松手, 神色间却颇有些不忿：“荣华，你最好搞清楚状况。如果不是我恰好收到姑姑的求救, 及时赶到, 你现在已经死了！被她害死了！”
他说完，又杀气腾腾地瞪了赵姒一眼。
可惜，荣华充耳不闻，反而开始替赵姒揉被抓红的手腕, 检查她脖子上那一圈被容华掐出来的红痕。
“疼吗？”他此刻的眼神中没有半点责备，只有内疚，满心的内疚。
洛停云见状, 顿时一口气哽在喉间，最后只能狠狠怒骂：“你简直疯了！”
赵姒根本不理会洛停云的暴跳如雷，此刻, 她眼前只有荣华一人。望着眼前男子温柔的眉眼，她只觉鼻子一阵阵发酸，之前一直压抑着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一波又一波，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跟演技硬挤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不同，此刻的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般连绵不绝，明明在流泪，她却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之前所有的委屈忐忑都随着泪水被带走了。
“师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深吸一口气，不顾一切地抱紧了面前依旧在盯着她脖子上那圈红痕出神的男子。
正在这时，她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在她腰上撞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竟是刚刚被容华吓跑了的龙凤呈祥玉佩。不愧是妖器，这玉佩竟然能分辨出容华和荣华的不同，容华一走，它就迫不及待地飞回来了。
之前刚刚被容华骗过，赵姒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看到这一幕，一颗心顿时定了下来。嘴角一勾，放心地将脸埋在荣华的胸口蹭了蹭，只觉心中一片平静安稳。
“师尊，对不起！”想到容华，赵姒一阵后怕，如果荣华真的从此再也回不来，她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幸好，幸好！
荣华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幽幽叹了口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赵姒正想说话，却听洛停云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凉凉响起：“你没必要道歉，放出恶魄的人是她，被恶魄欺凌也是她自找的！我现在只恨恶魄为什么这么心慈手软，竟然没把这个祸害掐死？”
“洛停云，闭嘴！”荣华原本温柔的眉眼在听到这话后骤然一冷，那目露凶光的模样竟跟容华说不出的相似。
洛停云闻言一愣，竟真的乖乖闭上了嘴。
此时赵姒也已从荣华怀中抬起了头来，想到刚刚洛停云封印恶魄的那一幕，试探着问道：“恶魄被封印了，所以没事了，对吗？”
可惜，洛停云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哪那么容易，只是暂时压制罢了。只要他戾气不消，不肯跟主魂融合，就永远是个隐患。”
见他没再继续发难，赵姒走到他面前，试着跟他打了个商量：“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想办法尽力补救，能把你刚刚的封魂手法教给我吗？”
洛停云上下打量她一眼，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你修为不够，学了也没用。”
原本满怀期待的赵姒闻言，立刻无力地垂下了头。听洛停云的说法，恶魄只是暂时被压制，如果到时他再出来，该怎么办才好？不是次次都能像这次这样幸运的，如果这次洛停云没有及时赶到，后果她根本不敢去想。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时，荣华的大手忽然落到她脑袋上，温柔地揉了揉：“别担心，恶魄的力量已经被封魂术削弱，我会努力融合掉他的。”
师徒二人四目相对，气氛温馨。
洛停云却仿佛吃了枪药般炸了：“说得轻松，你知道那缕恶魄到底有多强？融合的过程会有多痛苦？她害你至此，你却一心护着她。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马上把她逐出师门，这种祸害，就应该打一顿逐出师门！”
荣华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我现在不想听你说教。”
见荣华不为所动，洛停云竟然转向了赵姒：“难道你真要害死他才甘心吗？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赵姒微微一愣，瞬间意识到这个是彻底脱离荣华保护的好机会，然而，一想到他如今的状况，她又犹豫了，她的确想离开太上谷，但绝对不是现在。
见她脸上现出挣扎的神色，荣华眉头一皱，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冷笑着望向洛停云，语气不善：“你别把责任都往她身上推！虽然我还没恢复记忆，但听恶魄的说法，害我至此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洛停云仿佛这才想起了之前恶魄的说辞，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我们回家！”荣华没有理他，从储物戒中拿出飞梭，拉上赵姒就走。
飞梭起飞，然而，上面的气氛却前所未有的僵硬。
赵姒发现，一上飞梭，荣华就一直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她被盯得毛骨悚然，终于忍不住发问：“师尊，你怎么了？”
荣华眉头微皱，表情茫然：“读心术失灵了，我看不到你在想什么了。不仅你，洛停云的想法，我也看不到了。”
他神色凝重，低下头，自语般喃喃道：“是因为我不单纯了吗？”
“噗——”听清他在说什么，赵姒当场笑喷，“对不起，没忍住……”
想到之前容华所说的身体变正常了，她顿时脸色一红，慌忙尴尬地挠了挠头，安慰道：“只是魂魄完整，变正常了而已。”
荣华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所以，学习读心术的条件，其实是舍弃掉恶魄吗？只有没有恶念的人，才能使用读心术。现在，我的恶魄回来了，我也就失去使用读心术的资格了吗？”
荣华一脸的失魂落魄，赵姒却觉松了一口气，哪怕她并不介意被他察觉到内心的想法，却依然免不了有种隐私被窥探的感觉。如今，重新拥有隐私，她以后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在他面前胡思乱想了。
见荣华一脸的不习惯，她只能笑着安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人本来就不该有读心术，这样，世界看起来会变得美好一些。至少看起来是那样。”
太师祖当初让他学读心术大概是为了保护他，对于一个被抽取了恶魄的孩子来说，如果对外面的世界毫不设防，那后果一定非常可怕。
然而，成也读心术，败也读心术。恰恰因为读心术，他过早了解了人心的险恶，没办法跟人交心，自然不可能做到跟停云公子那样，朋友遍天下。明明骨子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在外人眼里，却高高在上，清冷孤傲。
赵姒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察觉到外人口中的荣华跟亲眼见到的荣华有多么不同时的那种落差感。遗世独立，冷漠毒舌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眼前这个单纯又有些傻气的家伙才是真正的他。
赵姒觉得荣华就像是一只被外面世界的黑暗吓到了的小刺猬，不得已竖起了满身尖刺，只有等获得了它的信任，等它主动摊开小肚皮，才能发现内里的他到底有多么温暖柔软。旁人只能看到他的满身尖刺，只有她能摸到他柔软的小肚皮，这种感觉还真不错啊。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看到她嘴角微弯，笑容满面的模样，原本正无所适从的荣华眉头皱得更紧：“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赵姒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荣华失去读心术真是太好了，如果他知道她刚刚的胡思乱想，一定会忍不住炸毛。
乘着飞梭，从皇宫到太上谷不过短短一瞬。
飞梭落在无尘宫门口，赵姒跳下飞梭，想也不想便跟荣华告辞：“师尊，你好好休息，我回傲雪居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经历过之前的霸道恶魄强制爱，她才知道被人死缠烂打，霸王硬上弓有多讨厌。她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的确有些逾矩，大概因为她年纪小，荣华才一直容忍。他能容忍，却不代表他真的不生气。
如今荣华好不容易回来，她决定痛改前非，跟荣华保持距离，给他之前她没能在恶魄手中得到的尊重。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荣华却是五味杂陈。
此情此景之下，赵姒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她因为之前恶魄做过的那些事情对他心存芥蒂。
想到之前恶魄试图掐死她的那一幕，荣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迈入了无尘宫的大门。
第90章 90吵架了 在你们眼中，我跟师尊是在……
觉得自己终于像正常人一样知道善解人意, 体贴他人了，赵姒心情愉快，往傲雪居走的时候脚步轻快, 连蹦带跳。
今晚闹了一整晚，时间已近凌晨。回到傲雪居的时候, 揽月早已熟睡。不过小丫头警醒，哪怕赵姒轻手轻脚钻进被窝, 依然被吵醒了。
看清来人是赵姒后，揽月一脸惊喜, 猛扑过来，死死搂住了她。抱着赵姒蹭了蹭后, 她才如梦初醒般开了口：“师尊, 你跟师祖……”
小丫头眨巴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 一脸的欲言又止, 表情也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赵姒实在困得很，没力气仔细跟她解释, 只能摸了摸她的头, 含混道：“没事，大人的事，等你以后长大，你就懂了。”
之前一直忙着跟容华斗智斗勇, 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一觉，赵姒睡得昏天黑地。醒来, 已是第二天晌午。
还是荣华以例行功课为名，将她从床上拎起来的。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一时没回过神来, 还以为是容华，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荣华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他道了声抱歉，落荒而逃。
之后的几天里，二人的相处模式显得有些尴尬。赵姒这边一直在心中不停告诉自己注意界限，保持尊重，荣华则认定了赵姒对恶魄的事心存芥蒂，一直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原本亲密无间的师徒二人开始变得有些生疏，现在看起来，倒是终于像一对真正的师徒了。
赵姒倒是察觉到了荣华这几天脸色苍白，心情看着也没有平日里那样好，但她却只以为那是他在为恶魄的事情烦恼，因此也就没有怎么在意。还在为自己这几天忍着没去骚扰他而沾沾自喜。
虽然不能像往常那样搂他，抱他，向他撒娇，但能够忍着不越界，不给他添麻烦，她觉得自己简直棒棒哒。头一回当正常人的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几天荣华望向她的眼神到底有多幽怨。
没办法不幽怨，失去了早已习惯的读心术，又突然遭遇徒儿的疏远，意识深处还有一缕恶魄蠢蠢欲动着想要跟他抢身体，荣华能够强撑着没倒下，已经是他意志力一流。
如果不是赵姒无意中听到了侍女们的对话，察觉到了荣华的异样，师徒二人这种相敬如冰的状态也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尊上跟少主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
听到这话的时候，赵姒正和揽月一起在桃林里埋新酿的桃花酒。蜃楼的经历也不是没用的，至少，那些在里面学到的东西是真实的，比如说无极宗的酿酒之法。
听到声音，她慌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竖起了耳朵。
“之前明明同吃同睡，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几天怎么突然形同陌路了？除了功课，两人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觉得还挺好的，之前那样搂搂抱抱的，不太像样，那不是师徒该有的样子，现在这样才算正常吧。”
“可自从两人吵架，尊上看着很不对劲。尊上这几天都不睡觉，每晚一个人在望仙台上发呆。我有些担心。”
“这两人气性怎么都这么大，都快冷战一个月了，什么时候能和好啊？他们一直这样，整个太上谷的气氛都变得沉重了。”
……
几名侍女不过是路过，很快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赵姒的眉头却因此紧紧拧了起来。
“在你们眼中，我跟师尊是在冷战吗？”
赵姒满心期待着揽月能够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可惜，揽月闻言却用力点了点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弄巧成拙了，在冷战的背景之下，她刻意保持的距离，表现的尊重，恐怕都成了冷漠与疏离。难怪她总觉得这几天荣华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模样。
如果他还是以前的荣华，拥有读心术，一定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想法。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也成了要靠猜才能明白女孩子想法的普通人。
赵姒哭笑不得，当即就想飞奔去找荣华说清楚，可惜却没找到人。等到她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荣华果不其然如侍女们所说的那样，一个人站在望仙台上看发呆。
太上谷夜晚独有的寒风吹起他的衣摆，此刻的他一身白衣，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登仙而去一般，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寥。
赵姒再也顾不得界限不界限，尊重不尊重，飞奔过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了他。闻着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将脸贴在他的后背，搂着他那似乎又瘦了一圈的腰，赵姒刹那间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突然被她从身后搂住，荣华似乎吃了一惊，半晌，才缓缓将手掌贴在了她冰冷的手背上。
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赵姒心中一热，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听说你最近经常一个人在望仙台上发呆。”
荣华的声音漫不经心：“我睡不着，过来看看星星。”
今晚的云层很厚，哪有什么星星可看。赵姒抬头望了一眼头顶层云密布，连月亮都时隐时现的天空，心中越发心疼。
“如果，你一个人看星星寂寞，我可以陪你。”
“好啊！”
“那从今往后，我陪你一起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