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

  “七妹妹, ”纪宝芙一脸迷茫地看着纪清晨, 渐渐眼中漫起害怕的神色。
  纪清晨轻轻一笑, 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 摸了摸纪宝芙搭在肩膀上的小辫儿, 哟, 都湿透了呢, 看来为了让她爹心疼,这位六姐姐没少想法子。不过估计这又是卫姨娘的主意,毕竟她在争宠这件事上, 总是能推陈出新的。
  纪宝芙看着纪清晨脸上甜甜的笑,又思及她方才的那句话,忍不住往后退, 可是她的小辫儿被纪清晨抓在手里, 嘶地一声,她疼地叫了出来。
  纪清晨立即放手, 玉雪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惊讶, 忙是松开手, “六姐姐, 你突然往后退做什么, 拉疼你了吧?”
  可她虽声音甜美可爱,却听的纪宝芙心里越发地害怕。
  “七妹妹,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纪宝芙心跳地厉害,却还是问出了口。
  倒是纪清晨粉嘟嘟的小嘴儿, 微微一撅, 甜笑道:“没什么意思啊,只是想告诉六姐姐你,以后别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你,”纪宝芙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当即脸色都变了。
  此时正好葡萄和樱桃打了热水回来,葡萄瞧着两位姑娘正站着,立即道:“六姑娘,奴婢已与你的丫鬟说了,让她回去替你拿一套干净衣裳回来。”
  樱桃已经将帕子放进盆里拧了拧,走了过来,笑道:“六姑娘,奴婢先给您擦擦脸吧。”
  纪清晨往后退了一步,让樱桃和葡萄两个方便替纪宝芙打理头发和衣裳。待她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两条肉嘟嘟的小短腿在半空中悠悠地晃荡,软嫩的小脸上挂着笑容,还特别叮嘱道:“樱桃,你帮六姐姐重新绑一下辫子吧,她的头发都乱了。”
  “知道了,姑娘,”樱桃应了一声,手上已是麻利地拆了纪宝芙的辫子,开始重新编。
  而此时的纪宝芙却是不敢抬头看纪清晨,身子一直都颤抖,还是葡萄瞧见了,以为她是冷的,问道:“六姑娘,奴婢再给你擦擦手吧。”
  可是纪宝芙却是吓得,她一直把纪清晨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刁蛮小丫头看,还自觉自个聪慧无比,能把别人玩弄与鼓掌之中。可是今天才发现,真正傻的却是她自己。
  方才纪清晨语笑晏晏地说出那番话,却比她生气时,还要让纪宝芙害怕。
  没一会,纪宝芙的丫鬟进来了,手里拿着的一套干净衣裳。纪清晨见了丫鬟,便立即说:“葡萄、樱桃,既然六姐姐的丫鬟来了,咱们便先出去吧,让六姐姐先换衣裳吧。”
  葡萄应了一声是,此时樱桃也正好帮纪宝芙绑好了头发,两人收了手,便准备离开。
  纪清晨从圆凳上跳了下来,却没有转身往门口,而是走了两步到纪宝芙面前,两只小胖手背在伸手,身子慢慢前倾,看着纪宝芙,柔声说:“六姐姐,我说的话,你可千万要放在心上哦。”
  要不然下次,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咯。
  纪宝芙猛地睁大眼睛,到底还只是六岁的小女孩,见自己的妹妹犹如转了性子一般,说出来的话又是这样,心底又惊又怕,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纪清晨说完了,小身子一转,便领着两个丫鬟出去了。
  此时老太太她们还没去用早膳,看来是准备等纪清晨她们出来后,大家一起去。
  只是她先到梢间里,纪宝茵往后瞧了一眼,问道:“沅沅,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六姐姐还在换衣裳呢,我怕我在里面,她不好意思,”纪清晨歪着小脑袋,俏皮地说道。
  老太太这会神色已经恢复,笑着轻斥了句,“小东西,调皮。”
  待用过早膳之后,纪宝茵和纪宝芙去上课,纪宝璟则是领着纪清晨去了自己的院子。老太太将纪延生留下,直截了当地说:“这件事,你打算就这么了结?”
  “娘,儿子以后一定好生教导宝芙,”纪延生保证道,这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小小年纪是有点走歪了,但总还有教的机会。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这后宅没有个女主人的滋味,你是知道了吧?哪有大老爷们整天陷在后宅里的,这些教养女孩儿的事情,那都是太太的责任。”
  纪延生也笑了,不由道:“母亲,儿子早已经答应了续弦,你就不要再教训儿子了。”
  “宝芙年纪还小,我暂且相信,她是被人教歪了的,只是这卫氏却是不可不罚,”老太太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卫氏已经坏了纪延生一次姻缘,这次要在新媳妇进门之前,就除了这个祸根。
  纪延生面色一僵,露出为难的表情。倒不是他舍不得惩罚卫氏,只是她现在正怀有身孕,于是他说道:“那不如儿子让她在院子禁足,并罚抄写女则、女诫?”
  “她一个做姨娘的,抄什么女则,”老太太不屑地嗤笑一声,转了转手中佛珠,淡淡道:“正好我这有本经书,就让抄抄经,静静心,别成天想写没用的。”
  纪延生对老太太这话,自然也是没意见的。
  *
  靖王府既然写信同意了,老太太便立即请了京城的媒人,向曾家提亲。待两家互换了庚贴,第二天韩氏就让人把庚贴送了回来。
  大慈寺的慧济大师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师,这次老太太为了妥当,特派人去了大慈寺,想请他给合算。
  待得到大师答复后,老太太便准备亲自将庚贴送过去。
  一听说老太太要去大慈寺,可是把纪清晨欢喜坏了。这几个月,她一直待在家中,虽也有出门,可只是从西府到了东府而已,压根都不能算是出去。所以待适应了这五岁小姑娘的生活之后,她这一颗心就渐渐不安分起来,总是想出去瞧瞧。
  “祖母,我听说大慈寺可远了,你把我和大姐姐带上吧,这样路上还能陪着您说说话,给您解解闷儿,”纪清晨说着,还伸出小胖手,不停地上下捏着老太太的手臂。
  老太太是一边享受着孙女的伺候,一边听着她的小嘴儿吧嗒吧嗒地说个不停,登时就笑了,“听沅沅这么一说,祖母是一定要带上你咯。”
  “那是当然啦,沅沅还能给祖母捏捏肩呢,”她站到老太太的身后,小手可劲地在她肩膀上捏个不停。
  倒是对面的纪宝璟,则是一直低着头,绣着手里的绣棚子,听到妹妹这讨好的口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纪清晨小短腿儿在罗汉床上一跺,着急地说:“大姐姐,你可别打岔啊。”
  “我只是想笑而已,何来打岔?”纪宝璟露出委屈的表情,她真不是故意要笑的,她只是真的忍不住啊。
  随后纪宝璟肩膀又是抖个不停,笑地连手上的针线都停下来。
  “大姐姐,亏得我还向祖母求情,带着你一块去呢,”纪清晨撅嘴,不乐意地说。
  老太太顺着她的话,有意问道:“那祖母就只带清晨,不带你大姐姐了?可还行啊。”
  “不带大姐啊,”纪清晨眨了眨眼睛,手上给老太太按摩地力气却更大了,笑呵呵地说,“算了,我不和大姐姐计较了,祖母还是带着大姐姐吧。”
  “那行吧,”老太太点头。
  纪宝璟配合地放下绣棚,冲着纪清晨作揖,:“谢谢七姑娘求情。”
  纪清晨磨了磨牙齿,算了,忍不了,她一下扑了过来,撞见纪宝璟地怀里,两人都倒在罗汉床上放着的香妃色绣木樨花大迎枕上。
  老太太唬了一跳,见两人只是摔在大迎枕上,这才摸了摸胸口,又指着纪清晨道:“再调皮,就不带你去了。”
  被这么一教训,纪清晨总算是吐了吐舌头。
  只是待她坐好后,突然才发现自个的行为,还真是像五岁小孩子一样幼稚啊。可是看着左右两位大美人儿,一位是疼她怜她的祖母,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而另外一个是爱她护她的大姐姐。
  也许正是有她们两个在,才会让她这么无忧无虑,活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一大清早就要起身去大慈寺,可是纪清晨也醒的格外早,昨天兴奋了一晚上,守夜的葡萄可是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
  因为昨晚她就选好了衣裳,所以她一起身,丫鬟便把烫好的衣服拿了过来,给她穿了起来,淡粉色团簇蔷薇襦裙,腰间系着银白色飘带,扣成漂亮地蝴蝶节后。待她在妆镜前做定,便在首饰盒里找来找去,倒是樱桃早替她选了同色发带,梳了可爱的花苞髻之后,便用发带缠在上面,本来就白嫩的团子,一下子就变成了粉团子了。
  樱桃又把她的金镶玉璎珞项圈给她带上,这才算是打扮妥当。
  待她出去的时候,纪宝璟也正好领着丫鬟过来了,她的院子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纪清晨虽跟着老太太住,不过有时候也会溜到她的院子去住。
  纪宝璟伸手拉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见妹妹打扮这般漂亮可爱这才点点头。
  “大慈寺是远近闻名的佛寺,去拜佛的人很多,所以今个可要乖乖的,”纪宝璟柔声叮嘱了一句。
  纪清晨表示明白,毕竟她也不是真的五岁小孩。前世的时候,她就曾听说过不少孩子在佛寺里走丢,后来大理寺严查之后,才发现竟是有人贩子集团,专门在寺庙里蹲守,瞧见好看的孩子,便诱拐他们。
  这天下之大,一旦被拐卖了,要想再找回,那可就难了。
  于是纪清晨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待吃完早膳后,纪宝茵照例去了学堂,她要上学便不能跟着一块去了。临走的时候,脸上也是百般不愿的,倒是纪宝芙脸色如常,没瞧出失落。
  不过自打纪清晨让她狠狠吃了苦头之后,她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次人少,所以出门后,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坐在第一辆马车上,而其他奴仆则是坐在第二辆马车。待所有人上了马车,便朝着城外而去。
  路上正好穿过真定最繁华的一条街,这会真是早市开始的时候,路上那吆喝声渐起,路边买小馄饨的摊子,老板夫妻忙活地热火朝天,那香味能飘过老远。街边卖蒸糕的店面,门口摆着老高的笼屉,热气一直往外面溢,一掀开,那白气蹭地一下就窜了上去。旁边桌子上摆着的茶水,买个包子配上一碗茶,有些人站在街边就开始吃了。
  纪宝璟见她一个劲地往外面看,还以为是被街边的小玩意吸引了,便安慰说:“爹爹不是答应,待端午的时候,带你上街玩。这会街上可没什么玩的,等到那时候才有趣呢。”
  纪宝璟一直到八岁才有第一个妹妹,所以在前头的八年里,纪延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掌上明珠,看得跟眼珠子似得。所以时常带着上街,就连纪延生的肩头都是坐过的。后来她渐渐大了,便不能时常出门。
  倒是纪清晨,年纪还小,这会可没拘束。所以能出来玩,纪宝璟也是不反对的。
  大慈寺在城外的半山腰上,出了城又走了一刻钟到了山脚下,这上山的路有点颠簸,所以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纪清晨一路上陪着老太太说话,倒也没觉得时间过的慢。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才知道,竟是已到了。没一会,外头的丫鬟已经准备好了,纪宝璟先下去后,纪清晨又被她搀了下去,最后才是纪老太太。
  此时已有大慈的知客僧在门口等着,见纪家的马车,连忙走了过来。纪家女眷时常来大慈寺礼佛,便是做法事也都是在这里,每年光是捐的香油钱就有数千两,所以每次来都会受到寺庙的重视。
  虽然老太太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慧济大师能替纪延生和曾姑娘合八字,但既然来了,拜佛却是少不得的。
  老太太的院子里就有个专门的小佛堂,也是个虔诚的礼佛之人,所以一路上大殿小殿内,都拜个不停。最后还让身边的丫鬟,捐了香油钱。
  纪清晨垫着脚尖,瞧了一眼僧侣在功德薄上记录的银两,不由心中一啧,看来为了她这个不省心的爹,祖母也是要下血本了。
  随后,就有僧人请祖母去慧济大师的禅房,而纪宝璟则是领着纪清晨,去了厢房歇息。
  厢房里早准备了茶点,领路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连戒疤都不曾烧呢,只是剃个圆圆的小脑袋却是好玩地紧。
  待他要走的时候,纪清晨突然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银锞子,伸手就递给他。小和尚吃惊地抬起头,连连摇头道:“施主,这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纪清晨圆嘟嘟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却是把这小和尚看地呆了去。
  佛寺里为了避嫌,接待这些贵客女眷的都是些年老或是年幼的僧人,这小和尚也时常被安排接待女眷,可是像今天这两位姑娘一样好看的,却还是头一回见到。那位年长的姑娘,甚是貌美,他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倒是这位年幼的姑娘,玉雪可爱地紧,所以方才一路上,她问什么,小师傅便知无不言。
  却不想,她却要给自己银子,小师傅有点儿受宠若惊。
  “拿着吧,虽然你是出家人,可也总该吃饭生活的吧,”纪清晨笑眯眯地将银子塞到他手心。
  小师傅还算白皙的脸颊,一下子就红透了,说了一声谢谢,便逃也似得跑了出去。
  待人走之后,纪宝璟才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他银子?”
  “我听见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了,”纪清晨捂着嘴笑了,纪宝璟伸手点在她的额头上,旁边的丫鬟都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
  大慈寺虽香火兴盛,可也不是每个僧人都能受足供奉的。如先前这位小和尚这般年纪的,都是在寺庙中干着最粗重的活,吃不饱穿不暖,也就是实在是穷地养不活孩子的家族,才会把儿子送到佛寺来。
  要不然谁家也不至于叫自己的儿子,当了僧人吧。
  这个小和尚瞧着还算机灵,因此才会得来了到前头侍奉这些贵族女眷的机会,也有得了打赏的机会。
  来了这里,纪清晨自然不想只待在厢房里,只是纪宝璟不愿出门。
  “让樱桃陪我出去玩嘛,我想放风筝呢,”纪清晨拉着纪宝璟的手臂,一个劲地撒娇,就差没作揖了。
  纪宝璟被她闹腾地也是没法子了,命人把带来的风筝拿了出来,又多派了丫鬟跟着,这才让她出门去。
  *
  寺庙一日行结束后,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姐妹两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当然老太太那股子高兴地劲头,可是比她们两个小辈儿还足。
  可见这次批八字,必定是如意又吉祥。纪清晨瞧着祖母这般神情,只觉得连婚期估计都能定下了。
  待回到纪府时,太阳已西下,半边天际都被火烧云映成火红一片,霎是好看。只是当马车要进府时,却突然停住了,因为是急停,车内的几个人都往前冲了下。幸亏纪宝璟及时扶住了老太太,就是纪清晨差点掉下去。
  “怎么回事?”纪宝璟有些急怒,车夫怎么这般轻率。
  “大姑娘,有人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车夫也是委屈,他的车速并不快,只是那人冲出来的太突然了,他只能勒住缰绳。
  此时车外突然传来喊声,“纪老太太,我是定国公府的嬷嬷,奉国公夫人之命,前来求见。”
  那声音虽有些苍老,却异常坚决。
  定国公?
  纪清晨一时愣住,她怎么不知道,祖母竟还和定国公夫人相识,待她转头看向祖母,就见老太太脸上也是一片愕然。
  “你这人怎么回事,居然还敢拦马车,来人啊,给我把她赶走,”是纪家门房上的人,见有人居然在自家门口揽了老太太的马车,当即就冲了过来。
  “纪老太太,老奴有国公夫人亲笔书信一封,”车外之人,又喊了一声,只是嘈杂声却越大,可见是有人想强拉着她离开。
  此时一直未说话的老太太,才喊了一声,“住手。”
  门外的人,听到车里的声音,自然不敢再拉人。只是那妇人急奔到车旁,站在车窗下,忙又说:“纪老太太,老奴有国公夫人的亲笔信在,实在是有万不得已之事,才上门来求的。”
  倒是纪老太太轻声一笑,“我竟是不知,定国公夫人也有求我的一日?”
  老太太有些嘲讽,车外的人听罢,一脸迷茫,险些当场落下来泪来。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将信拿给我瞧瞧,看罢,我自有定断,”谁知老太太却又转头说道。
  妇人脸上立即露出欢喜的表情,从怀中才珍藏的信。纪宝璟伸手打开窗子,接过她手里的信,交给了老太太。
  待老太太打开信看完后,却是皱着眉头,问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家少爷急病,已是昏迷了两日,大夫说要百年人参入药,可是城中药铺都无这样年份的。老奴已派人回京,只是一时还未归,只得厚着脸来求老太太,”那妇人显然也知,百年年份的人参是何等珍贵,“待国公府送了人参过来,必当第一时间奉还。”
  “昏迷了两日?”老太太轻言了一声,又提高声音问外面,“你家少爷又是定国公哪一房的?”
  “我家少年乃是定国公嫡长孙,世子爷的嫡长子,”妇人急急说道。
  老太太略思索了下,便对身边的纪宝璟说:“璟姐儿,你去我院子,让牡丹打开库房,把家里的那株百年老参拿过来,送到梧桐巷那里,我亲自去瞧一瞧。”
  纪清晨也听出妇人所说之人,正是裴世泽。
  难怪上回他偷偷去东府时,以面具示人,原来祖母与定国公夫人乃是就相识,那说不定就是认识他的。所以他才会怕被人认出来,带了面具。
  “祖母,我与你一起去吧,”纪清晨立即说。
  老太太不赞同道:“你与姐姐先回家,祖母去去便回来了。”
  “祖母,我想去,我要去嘛,”纪清晨拉着老太太的手,就是不放开。
  纪宝璟正要劝说,却见老太太已说,“你若去也可以,只是不许淘气。”
  纪清晨还以为自己要一哭二闹呢,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同意。于是纪宝璟下了车,去拿人参,而那妇人是坐着定国公府的马车来的。
  梧桐巷就与纪府隔了一条街,不一会就到了门口。纪清晨下车后,这才看见方才在外面说话的妇人,瞧她穿着暗红色绸衫,头山带着银发鬓,面相倒是一瞧便是宽厚平和的,只是此时脸上挂着急切之色。
  “老太太,”妇人也是这会才正式见到老太太,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方才她听着声音,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毕竟她是裴世泽的奶娘,从他小时候就伺候在跟前。只是这李氏命有些不好,生的儿子早夭,男人又是个靠不住的,本已被放出府,后来又只得回来。
  好在裴世泽这人虽冷情,可是对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却是从不曾亏欠的。
  纪清晨看着李氏脸上的焦急,心中有些诧异,暗想他的病情到底该有多重,这才把李氏急成这般模样。
  老太太叫她起身,便让她带路去了前院。
  只是这一路走来,纪清晨这才觉出不妥,这屋子可真是陈旧。等到了院子,她心里的疑惑就更甚了,怎么感觉这屋子已经不是旧,而是有些破呢。
  裴家请的大夫还没离开,老太太进去的时候,他正与管家说着话,似乎是在谈人参入药之事。
  “我也知道百年人参实在难得,可是公子这病实在是来势汹汹,不得不……”
  帘子掀开后,大夫便朝这边看了过去,却是立即拱手,惊道:“纪老太太。”
  原来这位也是纪家常请回家看病的周大夫,瞧见老太太过来,忙是行礼。倒是老太太颔首,轻声问道:“周先生不必多礼,不知道里面公子的病,如今怎么样了?”
  周大夫虽不知纪老太太与这位小公子的关系,可是却不敢耽误,详细地把病情又说了一遍。老太太又是郑重地点了下头,说道:“方才我已命人回去取百年人参了,还请先生稍等片刻。”
  一听说有百年人参了,周大夫和管家的脸上俱是一振。
  管家就要上前感谢,老太太已是往内室走了过去,显然是想瞧瞧人。纪清晨亦步亦趋地跟着,内室里很安静,却是有很重的草药的苦味。
  床头的小厮瞧见有动静,刚转头,就见是一个未曾见过的老夫人,他正欲询问,却被身后的李氏用眼神拦住了。
  老太太走到床边,瞧着躺着的少年,虽然他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可是那容貌之俊美,却还是让老太太一惊。
  冤孽啊,竟是生得这般好看。
  而旁边的纪清晨则是看着面前躺着的人,虽然她前世见过无数次裴世泽,可是十四岁的裴世泽却是她第一次看见。相较于未来的清冷、俊美无俦,此时的裴世泽却有着少年独特的柔软,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柔和的他。
  一时间,纪清晨看地有些呆住。
  “他已昏迷了两日?”老太太转过头,问身边的李氏。
  纪清晨又往前走了一小步,却是更加近距离地瞧着裴世泽,上次见面,他可是带着面具的。这次,却是能瞧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他正生着病,面色有些苍白,还真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啊。
  前世她在他身边当魂魄的时候,可是屡屡被他的冷面给吓住,却不像,一世从来,却能遇见这么年少的裴世泽。
  也不知那些年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是把这软萌少年,逼成了那般冷硬模样。
  她心底哀哀一叹,竟全然忘记了,他前世那些狠辣冷酷的手段。倒是心疼起了面前的人,可见美色误人,还真是不分男女老少。
  只瞧昏睡之中,他的睫羽轻颤,胸口微微起伏,可真是叫人心疼啊。
  纪清晨冷不丁地伸出手,她可不是想趁机占人家的便宜,她只是想摸摸他的额头,瞧瞧他这会可还发烫。只是她的小胖手刚伸出去,还没到跟前呢,却一把被他的手抓住了。
  与此同时,一直紧闭着双眸的人,也已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上,却如蒙着水光,流光溢彩地撞进她的眼底。只是他的眼神可真够锐利的,不是说好的软萌少年。
  纪清晨被抓个正着,吓得连尖叫都忘记,只呆呆地看着他。
  可是下一刻,他却又闭上了眼睛,速度之快,让她还以为方才是自己瞧错了。
  但老太太一转头,就瞧见自个的小孙女,正站在床榻边上,一只小肥手被人握住了手腕。她有些惊讶地低声唤道:“沅沅。”
  纪清晨欲哭无泪地回头看她,我也不想的,可是他现在不放开我的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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