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得偿所愿

  撕掉奏表容易,甚至撕碎刘承祐也简单,但二者所承载的那些勾结、交易呢?
  “这就是你这些日所查出来的结果!?”
  “是,虽然尚未是最后定稿,但八九不离十。”
  “好你个刘承祐……”李璟咬牙切齿“你且下去吧”
  “是”潘诚厚依言告退。
  身后传来李璟的声音:“传周宗、冯延巳、陈觉、李征古、魏岑、李建勋、徐游入宫!”
  ……
  “刘承祐这是自己找棺材睡啊。”澄心堂内李煜、潘诚厚、史虚白围桌而坐,面前也摊着那份奏表的副本。
  “是啊”史虚白摇摇头,“他这是何苦来哉?”
  “都是周宗老头子做的好榜样啊”李煜叹息
  “是啊,两朝拥立,彻底成就家族富贵,多少人看的眼红心热……”潘诚厚也补充道,“方才我离开时,圣人便宣了周宗、“五鬼”之众进宫……”
  “该做的都做了,眼下就等着看结果吧”李煜伸了个懒腰,顺手抄起桌上的银质茶碾,又从银匣中掰下一小块茶饼来。
  “不管此事最终如何,李煜还是多谢二位先生了,若非二位全力赞画,只怕无法成事,此处无酒,便奉茶相谢了。”
  “不敢”史、潘二人赶紧站起身来拱手而谢。
  “且坐下品评一番仆的手艺吧”
  在李煜拈着茶匙在盏中轻拢慢捻抹复挑击打的茶沫如云海叠浪时,潘诚厚忍不住道:“六郎,眼下已到收官阶段,你取德昌宫到底是做什么?”
  史虚白也望着李煜,眼神中充满了求知欲。
  自从上次李煜给青铜器定名后,史虚白表面上是先生,实际上把自己的位置摆的相当之正,从此再也不敢以年龄论英雄。
  李煜趁着击打茶沫的空闲,从腰间算袋中取出一枚钥匙,交给潘诚厚:“左手边的柜子,送上往下数第三个抽屉,里面那份东西,你与史先生一观……嗯……便知……估计是不可能的,但多看几遍后便能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有专心投入到茶道中。
  潘诚厚依言取出那份文件,却发现那是一道奏章。
  先不看前面内容,直接翻到最后,看日期,当是在一个月前,也就是四月时所上。
  “这……”
  李煜见他先看日期,带了几分歉意道:“此时,此奏章没有提前和二位商量,是李煜莽撞了。”
  二人连道不敢。
  随即,潘诚厚坐下将纸摊到桌子上,史虚白也凑过脑袋来,看了良久,面面相觑。
  恰在此时,李煜点茶完毕,将茶汤分作三碗,招呼二人来饮,自己仰着脖子将那碗带着茶粉的茶汤灌进肚子里,算是颗粒归仓。
  今天用的是李璟最喜欢的小龙团,自然是李煜从钟皇后哪儿软磨硬泡讨来的。
  这玩意北苑一年的产量不过十来饼,以周宗的德高望重或者是冯延巳的深受君恩,一年能蒙赏半饼就该写到家史里光宗耀祖了。
  南唐乃至全天下对此神物都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物,今天能用此物招待二人,可见是待人以诚了。
  史虚白,潘诚厚一开始也是对着茶汤猛咽唾沫,可现在二人的眼光依然直勾勾的停留在这奏表上,对弥漫室内的茶香没有丝毫反应。
  李煜也不催促他们,奏章上所写的内容,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实在是太过于超前,何况眼前二人虽然颇有才学,但对财政方面都是门外汉,倘若是周宗、徐游来估计要拍案叫绝了。
  “六郎先不说这其上内容,单就这个时机而言,真是……”潘诚厚从奏章上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面上都是钦佩之色。
  “确实,大王做的滴水不漏……”史虚白也赞叹。
  “没办法,只能先上,倘若等事情发动后再上表论及此事,哪怕此举能令我大唐收益非凡,圣人也是不会采纳的,或者虽然采纳却另派他人总理此事,那样的话却是灾祸了。”
  ……
  宫中,李璟面色铁青,身边围坐的重臣们脸上也同样不好看。
  潘诚厚这份奏表实在是图文并茂,言简意赅,就是冯延巳这等对数字毫不敏感的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数量实在太大了。
  在座众人用李煜前世的话来讲就是李璟的基本盘,和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除了全力依附李璟外都是没有第二条可走的。
  哪怕李建勋,李璟的姐夫,也是李弘冀的姑父,都是亲戚按理说能在朝争中处的比较松快。
  但太子从来都是六亲不认,眼下虽然是南唐,但倘若他真的继位只怕也是会上演一出“不要姑父时代”。
  至于徐游,对上李弘冀也是心里有鬼,太子妃是徐游的侄女,徐家这两支却向来不对付,眼下有李璟护着,李弘冀没办法,倘若李璟一死,以李弘冀与自己老婆琴瑟和谐的态度,徐游只怕立刻要辞官回乡,才能保住太平。
  大家都是老油条,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和棘手性。
  刘承祐是肯定要去掉的,弄得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但怎么处理才能保证不涉及到李弘冀?
  也就是说在干掉刘承祐的同时,让李弘冀认为自己与他的事情依然处在严格保密状态,并未被人发觉,至少李璟这里要释放出一个信号:我就是干掉刘承祐而已,咱还是好爷俩……
  思来想去半天,李征古道:“那不妨给他扣个勾结伪汉的帽子,据臣所知道,江北缎的最大销出地便是伪汉,倘若说这刘承祐勾结奸商,用伪汉的劣质缎私换德昌宫的蜀缎,如此倒也说的过去。”
  “嗯,李副使所言甚是,对外只需昭告天下,刘承祐勾结敌国,重判一番也就是了。”周宗补充。
  “那便定了,陈觉拟旨”李璟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来人!”
  门开立刻闪进个太监,正是带刘承祐入宫之人。
  “圣人”
  “刘承祐,料理了吧……”
  “是……”说完转身而去
  “慢着!留他个全尸,对外就是心痹之症发作,暴毙而亡,也算是体面的过去了。”
  “是”
  ……
  在座众人皆噤若寒蝉,李璟向来温和宽容,史虚白当着他面撒尿都没事,还被赐了五顷好田,登基以来更是没擅杀过任何一个大臣。
  这相较于北方残暴的后唐,后晋,后汉简直就是模范皇帝,以至于在座众人大概也有些忘记了,李璟在保大元年时那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手段。
  有如此帝王心术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纵然是长久温和以待,但真动起杀机来,直是雷霆万钧,干脆利落。
  昨天还是天子第一宠臣的刘承祐,今天在李璟轻飘飘的一句话下便要心痹而死了。
  ……
  李璟看看周围,众人在他的眼光下个个显得畏畏缩缩,毕竟一句话就将第一宠臣赐死,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气,让人畏威,但怀德方面则无人提起。
  李璟缓缓道:“众爱卿,现下便要议一议这德昌宫宫使的问题了,刘承祐暴毙后谁来接这个位置?”
  周宗和冯延巳心中俱是一跳。
  在座众人中,只有他二人知道李煜对这个位置有浓厚兴趣,甚至可以说是志在必得。
  但二位都是人老成精的角色,知道李璟现在正在气头上,脑子格外灵活好使,倘若自己贸然站出来推荐李煜,只怕会坏事。
  最好是让别人先说,然后自己或顺水推舟,或者巧妙引导,推出安定王……
  周宗和冯延巳相互间并不知道,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是盟友,以至于想法一摸一样,都打算闷声发大财。
  李璟刚刚显示完雷霆手段后,此刻就算是摆出一副笑脸,在座众人心中都是有几分惧意的,每个人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在圣人那儿的得宠程度较之刘承祐如何?”
  大概除了周宗、冯延巳、李建勋外,其他人对此都没什么信心,便是这三人心中如何想只怕也没人知道。
  一时间房中气氛凝滞,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开口。
  眼看李璟要发飙,第一个说话的却是一个众人都想不到的人,枢密副使-李征古。
  李征古其实名声还算不错,起码没有名列“五鬼”,对此李弘冀肯定是不同意的,甚至在太子爷眼里,这厮是五鬼之首才对。
  原因很简单,李征古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要,始终看南唐第一将门-柴家不顺眼。
  这个柴家和北边的柴荣无甚关系,柴再用是杨行密手下大将,生有三子,长子克贞已经建节,幼子克宠正在前线磨砺,最出名的却是二子柴克宏。
  柴二公子当日和李弘冀一起死守润州,冒着漫天箭雨亲登城楼,打退吴越和后汉的偷袭,一战成名。
  而李征古却是变着法儿的去拖柴克宏的后腿,比如派给他老弱残兵,军械也都锈蚀不堪使用,更有甚者还派监军去指手画脚。
  柴克宏平时颇为四六不着,甚至有点懦弱,可一旦涉及到战争马上就变了个人,直接把李征古派去的监军按上个地方细作的罪名一刀剁了。
  官司打到李璟面前,也不过是左右和个稀泥。
  要说李征古不恨李弘冀是不可能的,毕竟要是没有太子爷,柴克宏早就被他害的发配边疆了,但他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知道自己打压柴家算是和李璟间有默契。
  但对于太子爷是万万不敢证明硬肛的,毕竟人家可是亲父子。
  这算是李璟的私人智囊会议,所以大家倒也不拘礼节,李征古只是在坐位上拱拱手便道:“圣人,德昌宫乃皇家内帑,自然不应委托外人照看”
  顿了顿继续道:“何况,这刘承祐狼子野心,也恰恰说明了外人不堪用……”
  “臣随发于科举,却半辈子混迹于枢密院中,那些丘八有句话倒是很有道理‘打仗父子兵’,德昌宫实在不宜操执于外人之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在暗骂,“李征古你这马屁功夫实在够不要脸,打仗父子兵是不假,可上半句‘上阵亲兄弟’呢?被你这厮吃了不成!!?”
  李璟听了这话,楞了楞随即眉眼舒展。
  李征古和李弘冀间水火不容,他说父子兵,自然是不会指李弘冀的。
  老二的身子骨也不是什么秘密。
  剩下的只有老六李煜和老七李从善了。
  不过,李从善那日给李璟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恶劣,以至于现在还在自己宫中读书思过。
  周宗接过话头道:“李枢密所言甚是,圣人待刘承祐何其仁厚,不料此人却如同喂不饱的狼崽子,所以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众人纷纷附议,但就是不提名……
  这种皇子间的事情,大家还是少掺和为妙,说白了这就是天子家事,当老子喜欢哪个儿子全看他个人所好,旁人犯不着出头。
  眼看情况又要陷入僵局,又是李征古跳出来“臣以为安定王可当此重任。”
  “臣虽然领军职务,且对财计一窍不通,可臣却听说安定王的唇华铺子乃是江宁第一等好买卖,那个茶楼臣也曾去过,确实是别出机杼,加之又在澄心堂做的有生有色,故而臣以为安定王可担此重任。”
  “不可”说话的却是周宗,“安定王毕竟年纪尚幼,如何能管理这七百万金帛?”
  周老狐狸这话是明贬暗褒。
  不料却提醒了李璟,顿时想起六儿子上个月曾经上了一份关于德昌宫的奏折来,不过其中所言甚为难以理解。
  李璟当时也就以为是小孩子一时心血来潮所致,此刻却觉得这似乎正是个最佳人选。
  本想将那份奏折拿来让大家讨论一番,却想起李煜在奏折结尾处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求保密来。
  李煜在文中说,奏折中是他的多年的想法,如果照此实行必定能让南唐的商业更加繁荣,且其后还有其它妙用,比如可以借此探知他国内情等等,但此法虽然看上去简单易行,却要有大量配套的细节做法辅助,否则贸然施行唯一的结果就是祸国殃民。
  而其间的细节乃是不传之谜,千万不能让他人得知,否则流传出去的话,其它国家照本宣科后,南唐的商业优势便不再明显。
  李璟想到此处,便道:“如此那便让李煜先兼了德昌宫一职吧。”
  至此,李煜苦心谋划的一切终于得到了回报!
  ……
  刘承祐之死在江宁城并没有翻起多大风浪来,毕竟这个时代人均寿命短,五十已经算高寿了。
  而李煜接到任命后,直接去找李璟,提出个让人吃惊不已的建议来。
  “什么,你说向天下公开德昌宫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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