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雾间通行

  6.雾间通行
  好像每往前一步,更是堕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越深入其中,自己的五感也会慢慢消失,眼前所见的景象彷彿触手可及,但却是始终不存在的东西。
  冥冥中似乎有人在主导一切,给了自己希望,但追逐到尽头才发现不过又是一处无底的断崖。在雾中狡猾的领路人只给了我一盏灯火,即使是他走在我眼前,却仍然有自己丢失其中的失措感,我必须留意对方是否为该条道路上唯一可以信任的指标,又或者一开始在手上随时会熄灭的蜡烛,就是能保全自己能安然无事经歷这艰辛过程的依靠。
  也许,领路人从最初就没打算让我们走出这片迷雾,是等待猎物坠入深渊,准备在黑暗处啃食支离破碎的躯体,或者呼朋引伴准备大快朵颐。
  一切已经不再完整,不只看不出它原来的模样,就连轮廓也渐渐消失,每条道路都通至完美的死巷,如同无法妥协前来的我们也不给退路,自己有时候甚至怀疑,种种后果都是抽象感觉所驱使,导致最后出现无法全身而退的窘境。
  无法全身而退究竟是执着的驱使,还是鑽牛角尖的不甘与愚蠢,好像明明已经遵循明确的指标,最后告诉你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说服,答案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身上,不是去选择的那个需要等待的结果。
  人好像都有那微乎其微的直觉,从事物的最初就知道会得到什么结论,但也因为自己无法接受,所以相信可以全盘颠覆,反正最终还有摸不着边际的命运论让精神面不完全崩溃,人真是狡猾又聪明的生物。
  也许就是如此,人不可能不说谎,人的一生有了谎言将会为了它而辛苦、痛苦跟后悔,反之没有谎言,灵魂随时会轻易的灰飞烟灭,谎言的包装成了人们故事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但也该体认到没有谎言就没有故事。
  那个年轻人说得没有错,如果一开始不是我们被谎言所迷惑,不然就是我们根本在追寻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这起案件可能没有真相,也可能已经出现真相,亦或是真相是不可以浮上檯面的。
  不过,很多的谜团都是如此不是吗?所以这种说法也不过是将一切又推回原点罢了。
  芥诚将菸蒂丢入水沟,今天的傍晚下了场小雨,此时天色有如火烧的嫣红,仰望天空景色的他又回想起「火迷宫」一案的现场勘验结果,不过也只是从一个谜团跳脱至另一个谜团而已。
  此时他正等待那熟悉的身影弯过转角,跟踪行动已经来到倒数第二天,与下属的约定时间即将来临,这也是让他略感焦躁的原因。因为等到那时他就得履行两人的协议,放弃火灾一案的调查,不过他也希望之后坤隆能在黄家背景调查上有什么突破的进展,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把侦办方向转回人身上,一开始拘泥无法改变的发生条件已经成了定局,甚至有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知识之外,如果用那接近理论或近似抽象故事的线索去追寻,的确可以在不合理中找出合乎的逻辑,但以现有的实际逻辑,却矛盾的不能接受那其中的不合理。
  真是奇妙的概论翻转,明明是可以相等的东西,在顺序颠倒后反而是不可能存在的,虽然不能说是相对呼应,但也不能说是不可能的解释,只是现实中具备的条件成了无法用来说明眼前事件的阻碍,这也是证明我们所知道的东西还不够多,就像绘声绘影存在世界各地的不明飞行物体案例一样。
  到底是该相信假设还是既定的结论?这一点也是案情至今陷入胶着中的原因。
  基本上,光是起火点还有只有黄家人成员被烧死,屋子的外墙及骨架只是内部烧毁大致上仍保持原样这一点就够芥诚头痛了,不过也同时用这点看出,黄家在火灾当下是门窗上锁的密室。
  起火点似乎不是室内任何可燃物所引起,而是那摊遗留客厅的人体油脂所致,意思就是说,起火点是从「活人」身上开始燃烧,不过这一点却被某位鑑识人员推翻,可以看出对方在超常现象领域有所涉略,或是因个人兴趣而有研究过。
  歷史上有据可查的人体自然事件并不少,发生的场所各异,有睡觉、走路、开车、跳舞等各种情况下。当事人有胖有瘦,年龄层分佈各异,目前发现最小年纪才四个月。
  人体自燃是一种超常现象,即人体可在没有与任何火源接触下,体内突然起火,而且通常温度高到短时间内就可以将人体绝大部分烧化为灰烬,但周围的东西包括可燃物体,却可以没有烧掉,因此有部分人能够倖存。
  造成人体自燃的原因包括球状闪电引起、静电引起、灯芯效应、体内酮体过多等……
  其中引发此种奇怪现象,在十八世纪末已有被归类几类人士是容易引发人体自然的高危险群,例如年纪偏大、体重过重、喜爱酗酒、在当下环境也有其他火源,通常火焰不易熄灭呈现青色,还会有一股强烈的焦臭味,一切发生的非常迅速,在乾燥的环境下很容易发生。
  基本上在黄家火灾现场除了发现一台被烧毁的除湿机,其他似乎没有符合所谓人体自燃现象的必须条件,不过也不能否定黄家的男性成员没有酗酒习惯,这一点就无法从几乎没跟他们互动的邻居口中得知了。
  只是,能推翻高芥诚心中这个超常起火理论的原因还有几点,就是即使黄家中有某人达到以上条件,也不可能全部成员在同个时间出现自燃现象,即就算以现有的知识可以製造那种环境引发事件,但如此一来整起火灾就得回归到「自杀」这层结论,然而,这似乎又很不合理。
  假如真的一家人决定要以火灾这种极为痛苦又激烈的方式自杀,又何必大费周章製造让人无法猜透的手法?人体自燃的确可以用人为达到某些条件,但部分成因仍需要地利、环境互相配合,任何一点不能多也不能少,况且以黄家屋子焚烧程度来看,即使留有基本架构,里面几乎所有家具都烧成了焦黑,理论上跟过往的人体自燃案例也指出,一般开始燃烧是从人体,奇妙的地方就是不会对週遭环境有太大的波及。
  最后一点莫过于「多出来」的那具尸体,依据抽取而来的人体油脂dna判定报告结果,那是不属于黄家任何成员的,如果那里真有实际存在过的某人或是死尸,那是否是过去曾经失踪至今未被寻获的人口呢?
  这条线索至今还未有结果,光要调查近年来的失踪人口就够下属们伤神了,而且黄家人并非一开始就居住在该社区,范围可以说超出他们所能掌握,所以有关这点只能从黄家最初居住地开始查起,也是目前芥诚交付给坤隆的任务之一。
  犯罪者一开始的犯案,都会挑选在自己住家附近或是熟悉的地点,或许从这点可以查出该地的失踪人口跟黄家间的关联,所以等于是现在的社区跟过去他们所住地点的歷史资料都必须拿来检视一遍,从失踪人物的背景也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跡,不过却有另外一点也让芥诚十分在意。
  假如尸体并非一开始就是活人呢?是否有掘墓挖尸的可能?如果依这样想,就跟传说故事的食尸鬼怪及向人延这男孩所说,有关黄家足不出户,夜半又有异常行为的长子有高度契合,甚至足以解释对方为何有这类行为出现,不过有关这一点也必须等坤隆的调查报告出来才可讨论。
  另外,虽然火灾现场处于密室,但为何在黄家围墙,仅能用来爬行或给小孩出入的活动门内部会有火焰燃烧过的痕跡,同时内部锁头也因高温扭曲变形,变得无法开啟。
  不过,芥诚也做出此番解释,如果这场火灾不是策划的自杀,可能就是兇手不想让黄家任何一个人逃出的作法,即使黄家的围墙再高,防盗措施做得再好,仍然有逃出生天的方法。
  然而,也如同人体自燃的条件相同,如果要做到这点,何必做出会让自己也陷入危险的行为?想要使黄家人无法逃出现场还有其他方法,这未免也太浪费时间。
  如果黄家人从一开始就打算自杀,那似乎说得过去,但为何大门依旧保持原样?既然打算用这么麻烦的手段构成密室,大门应该也要有烧焦燃烧痕跡不是吗?
  再来则是黄家建筑设计图不知去向,亦可能在火灾中烧毁。
  在前几日前往黄家男主人--黄文秦所任职的建筑设计公司,发现电脑内的所有资料已经消失,应该说被全部删除。或许可能是同事所为,也就是嫌疑人可能存在其中,不过经由一一问话后,除了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外,其他人也并无与死者一家结怨或是争吵过。
  经同事形容,黄文秦平常就是很沉默寡言的人,除了工作上,几乎私生活不会透漏给他们知道,更别说是私底下任何交集,不过工作能力却得到上司跟同事不错的评价,所以眾人对这位古怪的同事也不会多问什么,这一点倒是跟社区邻居的供词相呼应。
  若撇除他人对黄家的仇恨,那就是黄文秦自己将资料全数删除或带出吗?这些东西在火灾现场并没有发现,再被烧毁的主卧室内,电脑主机已经无法使用,真的要自杀又同时想把某些东西销毁的人,有必要大费周章将物品带回家中烧掉吗?随便将它丢弃在某处,或藏到他人不知道的地方不是更安全?
  如果是公司同事结怨引发火灾,似乎也不用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况且他们未必知道黄家有位多出来的成员,用它来当作起火点很不合理,而且方式相当猎奇。
  猎奇吗?这点至今仍不时闪过高芥诚脑海中。的确,这起案件从一开始就盘旋在这种异色氛围中,这同时也是自己感觉它是起不单纯的火灾自杀案件,不光是看似清楚,却又没有任何结论的线索,就连有关黄家的传闻、围绕在其中的超常现象、鬼怪传说,皆是些非科学领域的事物。
  虽然从黄家长子过去毕业的学校得出对方对神祕学、猎奇、黑暗等题材故事很感兴趣,最后依然以医学院为目标努力备考,结果并不如人意而落榜,不过这可能也是让原本就性格古怪的他,更转为阴沉的原因吧?
  黄信扬虽然平时看起来性格平稳,个性虽然内向但不排斥与外人交往,只是脾气总阴晴不定,也只有在谈及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时才会打开话匣子。因此同学跟朋友才知道他感兴趣的事物是多么特别,同时也是他们对其有性格跟嗜好古怪的印象。
  他们也不会因为这样就跟对方有所疏离,或许说,有时候是他们感觉黄信扬习惯跟他人保持距离。
  总是在角落或别人身后扮演观察者的角色,这是跟黄文扬较要好的同学对他的形容。
  有时觉得跟对方隔有壕沟,或是散发某种异于常人的诡异,但有时候又会觉得他跟旁人无异,只是行为跟思想稍微有些偏差罢了。
  「他时常在找寻某种完美的感觉,不管是何种人事物都是如此。不时也脱口而出自己不只要寻找,还想要创造那样的事物,简单来讲,就是有些完美主义。而且他是在追求他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到达的意境,所以我们常会不知道文扬在想些什么,可能我们也不敢猜想对方在想些什么吧。那样的气场……」
  不像正常的人类,而是寄宿在人类身上的某种异类生物。
  芥诚又点了一根菸,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六点,这段等待期间他所跟踪的对象已经回到家中,直到现在还没有打算再出门的跡象,这五天下来都是如此,虽然今天正值週末,但对方仍想待在家中渡过星期五的夜晚,同时他吞下最后一口麵包。
  他刚好回想起黄家长子在他人眼中的印象,这项特色好像跟目前他所跟踪的对象相同,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互相吸引,也可以解释为何对方会想跟两个警察有所交集,那异于常人的縝密思考及超龄思维,除了令人钦佩也不敢捨弃任何的行为可能,也因为目前种种线索都处于死胡同,案情也转回一开始的自杀结论,所以他的下属用很受不了的态度跟自己做了「弃案条件」的协议,除了对方本来就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也认为拘泥于这起案件根本就没有意义,而这又是最近另外一起与某人邂逅的插曲了。
  那名在警局与他们相遇的年轻人,同样也是不简单的角色,往后似乎还会跟对方有所交集,这点让芥诚小小期待着。
  就在此时,向人延自住家大门走出,开始往巷口的方向移动,潮湿的空气使气温添增凉意,云层逐渐散去,朦胧银白的月光,悄悄自黑色云朵后露脸,两人皆化成长影,一前一后在微弱的苍白灯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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