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直看到晚霞褪去,天色从擦黑直至落下黑幕,显出漫天繁星,坐在我身边的墨青也没有半点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好像和我在这儿坐着看星星就能看到天荒地老似的。
他不着急,我却被这沉默憋得有些受不了了。
昨晚没烧到纸钱,今天白天也没烧,今天晚上再不去找人烧钱的话,这一天的时间便算是浪费了呀!
我双手在身前交叉,正打算找个随便找个话题催墨青离开的时候,墨青却倏尔开口了:“待会儿我便启程去海外六合岛。”
他主动道出了我的目的,让我一瞬间无话可说了,便只有“哦”了一声。
“仙岛取剑,瞬行之术会受阻碍,或许两三日后方能归来。”
“嗯。”
“我不在的时间……”我以为他定是要警告我,让我不要到处乱跑闯祸什么的,结果他却道,“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暗罗卫即可。”
咦,这么放心我?
我要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告诉暗罗卫,我要抢你的门主之位,他们会答应我吗?
当然这话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青说完他的话,又沉默了下来,可他却也没有离开,隔了一会儿,才转头看我,黑色眼瞳之中映着的是我的脸庞与夜空的星。他问我:“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我默了一瞬。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不就是想要关心和爱抚吗,不就是想要一些窝心的甜言蜜语吗?等回头把剑拿回来了,还要夸奖与赞美是不是?我懂你!我满足你!都满足你可以了吧?
于是我覆住了他的手背,轻轻握住他的掌心,让两人掌心的温度,温暖彼此。
我道:“师父,你一定千万小心,不要受伤,早日回来,我会想你的。”
一旁的芷嫣佯做干呕的嫌弃我:“女魔头,你也真是假得不行了!”
哼,小孩子,你懂什么,恋爱中的人都吃这一套,你看墨青……
我细细看了一眼墨青脸上的神色……然后即便现在是在可以勾引墨青,我也不得不被他此时的神情弄得有些呆怔了。
他在微笑。不像是小孩子吃到糖的微笑,而像是一个等待了许多年,垂垂老矣,几乎快绝望的将死之者,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唯一。
只见他垂眸看着我握着他的手,眸光细碎且温暖,仿似将窃喜、哀伤、羞赫还有几分小心翼翼混着天边星光,一同揉碎了放进眼眸之中。
“我会的。”
我说的是逢场作戏的话,用的是虚情假意的心,可却得到了这么珍而又重的回复,一时间,我竟是为墨青眼眸之中的这份情绪感到了有些许的……
歉疚?
我竟然觉得……我有点对不起他。
“若还有事暗罗卫无法解决,一切拖到我回来之后再说。”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也利落的离开的。因为他刚才讨到了他想要的关心有不舍。我却坐在阶梯上,将远方的山河星幕望了许久。
芷嫣也坐在我旁边的阶梯上画圈圈:“我觉得厉魔头对你挺好的,他刚才那眼神……或许真是喜欢上你了呢。孤独了很久……终于找到个喜欢的人似的……”
我道:“他喜欢的是你。”
“白天的时候,他都和我没打照面的。”芷嫣道,“就晚上你才与他见面啊,他也就晚上的时候对你才这样。”芷嫣想了一会儿,“要不你别骗他了吧。把实情和他说了,万一……他知道你是路招摇之后,还是对你情根深种,也想帮你还阳呢?”
“闭嘴。”我斥了她一句。
斥得两旁的侍卫噤若寒蝉。
感情这种东西,我不追求,也不信仰。我生而为魔,求的是权势财富和绝对的力量。若想要多求点别的,累心劳力不说,还不得好下场,这种教训,我早就吃过了。
我抬起手,看了看芷嫣这双白嫩的手,这世上男子,喜欢的是对他们没有威胁的人,比如芷嫣。而厌恶会抢走本属于他们身份地位的女人,比如我路招摇。
即便我当真付出真心,愿为其倾尽所有……
我站起身来,拍拍衣裳,想着方才那点时间,以墨青的瞬行之术,此刻估计已经行到了海边某处了吧,接下来要出海入仙岛,便只有慢慢飞过去了。
我扭了扭腰,活动了筋骨,道了声:“我去烧纸了。”便也掐了个瞬行术,眨眼行至了江城。
与上次来江城一样,我买了香蜡纸烛,到了花街桥上,拿布撑了招牌,往桥上一坐,等人前来烧纸。
这次来的时候,因为忆起了一些过去的小破事儿,心情有点沉郁,于是我盯了两个长得比较丑的人,将他们强拉过来烧了纸钱,欺负了人,我要稍舒爽了一些。
可我到底不是姜武,也不是以前的路招摇了,即便我在给路招摇烧纸,但在他们眼里也没那么可怕了。于是在我刚刚打算坐在桥边安心招揽生意的时候。
挨过欺负的人,不服气了。
那人带了一群人过来。
将我这摆摊的小桥堵了,人人都提着大刀,气势汹汹。一副要好好找个事儿的阵势,吓得要往这边走的人,全部绕了道。
刚才被我欺负过的削瘦竹竿男从一堆人里站了出来,一点也不似刚才被欺负时,那耸头搭脑的模样了。他插着腰,挺着胸,仰着下巴,恨不能拿鼻孔看我:“哼,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今天就不会教训你。爷我在江城,还轮不到你到我头上来拉屎!”
我扫了这群壮汉一眼,觉得有点开心。小竹竿一个人被欺负了还不够,现在又给我带了这么大一堆人来让我欺负,阴间的账户上又可以记好多笔钱了呢。
“你现在要跪下来和我认错,磕三个响头,叫我声爷爷,再回去陪我睡一晚,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哦,很好嘛小竹竿,江湖排名第一的找死话都说出来了,那我不杀你,也真是对不起你的请求了!
我眸光一寒,正是要撸袖子动手之际,忽听那群提刀壮汉背后传来一声惨叫。声色之凄厉,几乎撕裂耳膜。所有人闻声皆转过头去,随即众人一怵,集体变了脸色。
像是有无形的力量从中间挤过一样,他们从方才的气势汹汹开始变得颤抖,焦躁,然后主动让开了条道出来。
我一瞅,瞅见了姜武以及上次跟着他的那两个下属之一。
而此时姜武手上正拿着一个血淋淋的手臂,是他刚从那后面的一个壮汉身上活生生撕下来的。
壮汉捂着伤处,疼得满地打滚,姜武却似见也未见一样,对惨叫之声亦是充耳未闻,只将那还在痉挛的手臂随处一扔,丢进桥下河水里,他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然后咧嘴笑了:“我听说有人又在桥上摆摊烧纸了,我猜就是你,果然没错。”
听见姜武如此与我说话,小竹竿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姜武走上前来,对着我旁边的一堆纸钱感慨了一句:“哇,又是这么多,你这么费心费力的给路招摇烧纸,她能派你工钱不成?”
我琢磨了一下:“算是有分成。”
姜武哈哈大笑,正笑着,旁边的小竹竿倏尔抖着腿跪了下去:“姜……姜大侠,小的有眼不知泰山,不知道这是您朋友。小的……小的……”
他话没说完,姜武倏尔沉了面色,转过头去:“哦对,刚才那话是你说的。”
小竹竿拼命的在地上磕头:“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我该死,我嘴贱,我……”没继续听他吵下去,周遭登时压力一重,小竹竿浑身动作立时僵住。是在过于强大的压力之下,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差点忘了收拾你。”他说完这话,手臂一挥,只见一道鲜血从小竹竿的脖子上喷溅而出,而他的脑袋,已经像秋天割稻草一样,被“唰”的割掉了。
脑袋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咚”的一声掉进河里。
只剩个身躯还跪在桥上,在短暂的鲜血喷涌之后,身体瘫软下去,一地的血顺着桥上青石板弯曲的弧度流淌下去,染湿了那些小竹竿叫来的打手的鞋子。
我早对这种场景没太大感触了。而这些一个个看起来极为壮实的大汉,却全部开始瑟瑟发抖。他们淌着冷汗,推搡着往后退,动作也不敢太大,甚至连惊呼也不敢叫出来,在他们之间,气氛压抑且沉重,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又小心翼翼。
一群被吓到的猎物……
“哎。”我唤了他们一声:“退什么,烧了钱才能走啊。”
他们没动,直到姜武喊了一句:“没听见吗,烧了钱才能走,不烧钱的……”他笑了出来,笑容张狂又可怖,“是想直接去陪葬吗?”
此言一出,所有壮汉接争相扑上前来,要去烧纸。
我干脆站到了一边,把地方让开,在一旁抱着手看他们干活。
姜武在我身边,看着那烧得旺的火堆,直笑:“我欣赏你,当真欣赏你,你说你叫啥名儿来着。”
“芷嫣。”
“哦,小美人儿这次来江城,是特意要来与我喝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