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2RubeGoldbergMachine】四

  四
  “我在东京。”
  扯淡呢,怎么不说自己在地球上。
  对面声音冷漠声线稚嫩,想不通这么一个五好小屁孩咒灵到底近年犯了什么罪,宰了多少人。下意识张望了一下周围的喧闹环境,你随口订正一句“是新东京”就挂断了。
  同行的同学问你是不是毕业任务在忙,你翻了个白眼说只是助人为乐提点路痴老咒灵。
  商业街很热闹,倒不如说太热闹了点。
  昨天晚上突发大暴雨。
  怎么想都该是下雪的天气,硬生生一整晚铺天盖地的冷水漫灌。你是准备万全后,人都跑到都心地才被老天劈头盖脸泼水。还记得冲进便利店里买塑料伞时,晚班打工咒灵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夜晚是犯罪高发期。
  无论新世界鼓吹人类与咒灵如何如何文明共处,也总有本性层面的恶会在漆黑的掩盖下蠢蠢欲动。当局者可以讲尽“进化出理智思考的咒灵并不是茹毛饮血本能驱动的史前动物,道德与法律约束带来平等新世界”,但本能终归是本能。所以新世界比任何时代都更需要咒术师——你造作的整理了一下新东京高専的校徽纽扣,安然顺利的买到了面对暴雨卵用没有的透明塑料雨伞。
  发生在夜晚的咒灵犯罪,只要不是造成社会轰动不良影响过大,没人会管。执法机关不管咒术师不管有时候连亲人都只会自认倒霉。
  没人会管的。
  所谓“平衡”不过如此。
  这个世界需要咒术师。哪怕尸位素餐,也比任何时刻都更需要。
  你胡思乱想,扛不住冻的浑身打颤。这么冷的天气,满大街热裤泡泡袜辣妹,染黄毛的风衣夹克小哥哥。大降水后气温极低,路面上还残着冰,走起来容易打滑。你连着晃悠了好几步,最后拉着同学的胳膊堪堪避免仰面栽倒在喧哗的市中心步行街。过于尴尬,只好讪笑着偷指刚刚走过的人类少女,嘟囔着穿那样夸张的恨天高都不怕摔么。
  同伴瞪着眼睛视线来回扫你几圈,骂你神经病,“小心被告歧视,到时候评级全泡汤。”她警告你。
  吐了下舌头,自讨没趣又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多说,通讯器又响起来。
  “原宿。”对面这次连句子都懒得说全乎了,单报了个地名,甚至还叹了口气。声音嫩的听起来最多不过人类幼崽六岁,简直能透过电波掐出水。
  “好好……”你正被同伴扯进路边的店里,“不急,你慢慢来。”挂断电话。环顾四周,满屋子人。
  第叁个电话。
  “思い出横丁。”特级犯罪咒灵极尽敷衍异常倦怠,开口时活像在开学前一晚刚补完半本假期作业的小学生。
  “是是,刚吃完饭。”你想了想补充道,“悟君个子小,那边今天人多咒少,你注意安全别被踩了。”并在对方语塞时率先挂断,
  第四个电话。
  “八公犬……”六岁的声音操着二十六的口气,在被你敷衍前抢先开口。如果不是遮掩不住的奶声奶气,大概会更有威慑力,“我说,你昨天打完深夜电话今天就立刻东京观光?”
  “是啊,山里人没见过世面,借着新世界轨道交通移动迅速,正好遛遛特级古董老诅咒。要么悟君去PARCO先?到处都是人有点没意思,我这就准备去池袋了啊。”你说。
  F.O.A.F.怪谈流程没走完之前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仔细想来,本该惴惴不安提心吊胆等着冷不丁的诡异来电,感受被未知力量步步接近的紧张感,现在生被演绎为满都遛弯。对方应该也挺难的。
  这就是特级咒术师的职业道德吧。你想了想,微笑着结束通讯。
  第五个电话来的不是时候。你刚进更衣室,对着镜子扭着脑袋解开连衣裙背后的拉链,只能抱着手臂脑内接听。
  “在你试着室门口。”
  脑内接听的关系,不确定声源是否近在咫尺,除非立刻推开身后那扇薄薄的隔间门。顶灯闪了闪,带着一点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你愣了一下,忖度两秒,商量着开口,
  “那个……你看,悟君,悟先生。要么您方便晚上再来么?我还挺期待这件衣服的,如果尺码合适试完就买了……实在不行,您等我先买完?”
  对面挂断电话。
  刚才离这么近么。明明二十四小时内联络,一般最后一通电话按怪谈一贯的尿性也该发生在深夜,不会是被捉弄到急眼了这就准备干死你吧。时机不好,位置也不合适,评特任务怎么都该稍微认真对待一下。
  意外的好说话。你想着,心不在焉推开试着室隔门,门板正撞在他人身上,只得连串的鞠躬道歉,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甜香。人类女生翻着眼睛说不必在意,你见好没收,谄媚的拍马屁说她眼光超好,衣服显的腿又细又长。
  “你他娘的放什么屁呢,”一双杏眼瞪的滚圆,揪起你的衣领就骂,“那他妈是老夫的下巴。”
  同学冲过来替你道歉时自己整个人还有点恍惚。他们还在争执控告你倾向歧视,你脑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是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你站在两排试衣间走廊正中,正对着服装区熙攘的人群。
  全是人类,今天全新东京都只看见了人类。哪怕是白天,咒灵也会大大方方的活动。怎么可能走到哪里都只有人类而已?
  右边最靠外侧的更衣室门开了,低矮可爱的人类正拿着一件六条胳膊剪裁的罩衫交还给店员要求打包;中等身材看上去相当职业的人类搂着一长条布袋般怎么想都不搭配人体结构逻辑的东西推开了你左边更衣室的门。
  你挤挤眼睛摇摇头,好像这样就能重启视功能似的,正被刚刚替你赔礼道歉的同学拽住手臂,“今天是发什么神经呢?”她问你。
  你条件反射的回过头看,同窗四年的朋友,前天刚舍生取义把硬币塞进你手心的同桌,熟悉的五官身型像在加热中融化变形的蜡,流动而抽象,正时刻不停的迅速溶解重组扭曲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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