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立
卫敬容把卫善留在东宫, 就是让她照应这些女眷, 太子妃整日都昏昏沉沉的, 自接着了秦显失踪的信报, 先是晕倒跟着又哭, 太医除了看过云媛还给太子妃开了一碗宁神汤药, 卫敬容实放心不下她, 这才把卫善留下。
谁知太子妃回过神来,办的会是这么一桩事,宫人不敢直言太子妃把小皇孙给抱走了, 卫善还当时云良媛产后身子不适,赶紧披了衣裳起来云看,反是沉香留了个心眼, 像这样的事怎么也该先报给太子妃, 问她道:“可报给太子妃了?”
那宫人吱吱唔唔接不上口,这才哭道:“太子妃把小皇孙抱走了, 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
卫善一听, 扣扣子的手都停住了, 姑姑确是打过这个主意, 可从来没当着人面提起过, 何况那是秦显还在的时候,要是人找不回来, 这个孩子都不一定能养在东宫。
正元帝的来意这么明显,太子妃难道真以为把孩子抱走就能养在身边不成?她披上斗蓬往正殿去, 这么几步路里头原来亮着灯的, 一听见脚步声便把灯给吹灭了。
卫善站在门前又好气又好笑,落琼沉着脸去叩门,叩了好一会儿,腊梅才打开了门:“我们娘娘吃了太医的药,已经睡下了。”
“装睡要是能躲得过去,嫂嫂不如就在殿里不出来。”卫善一把伸手推开腊梅,走进殿中,沉香赶紧跟进来点亮烛火,卫善转身就见太子妃坐在床上,孩子躺在她身边,还在熟睡,卫善先看孩子再看她,轻声道:“嫂嫂也太糊涂了。”
太子妃眼睛紧紧盯住她,卫善看她这样防备也不上前去,立在垂花罩下,离床隔得七八步:“嫂嫂就算想把这个孩子养在身边,也该正经禀报过姑姑,由姑姑作主把孩子抱到你殿中来,过了明路,谁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如今这算什么,一个活人又不是死物,就算卫敬容原来露过这层意思,如今也情势不同,卫善看她低下头去,才要往前一步,她就又抬头看过来,只得又收回脚步。
内室不曾点灯,卫善看不清她的脸,好言劝她:“趁这事还没闹起来,把孩子送回云良媛身边去,就说是嫂嫂惦记这个孩子,先抱过来睡一夜的。”帝后二人正自心焦,若是云良媛到甘露殿去,太子妃这心思怎么哪里还瞒得过去。
“弟妹自然是替别人说话。”太子妃忽然开了口,声音哽在喉咙里,听不清究竟她是笑还是哭:“妹妹替姜良娣打算,替云良媛打算,何时替我打算过,我只能自己替自己打算罢了。”
卫善一噎,心里又忍不住可怜她,知道她吃了太医的药,昏睡了一个下午,忍耐着劝说:“嫂嫂替自己打算,也该想想,若是父亲知道你把孩子抱来,心里会怎么想?”
“我把这个孩子抱到身边,是抬高了他。”太子妃这话冲口而出,说的也确是不错,要是晚上半个月,说不准正元帝会当真把这个孩子放到太子妃身边养,可此时秦显生死如何,朝中势力又如何变化,全未可知,她这么做就是触了正元帝的逆鳞。
卫善看她怎么也说不通,又不能把孩子强抢过来,干脆出了正殿门,让沉香去甘露殿报信:“只报给结香就是,别让旁人知道,看紧了门禁,不许人出入东宫。”
素鹃一直跟在她身后,听见她这样吩咐,跪倒在她身前,扯着裙子求她:“公主已经万事顺遂,何苦还要为难我们娘娘。”
“你们娘娘一时情急,办些错事也算情有可原,你不从旁劝她,反一意撺掇,才是给你们娘娘挖坑。”说着转身下阶,回到偏殿去。
宫里各处都已经宵禁了,沉香带人提着灯笼往甘露殿去,遇上几回巡兵卫队,今夜皇城之中巡视的卫队比平日多了许多,到了甘露殿中,请结香出来,把东宫里的事告诉给她听:“我们公主总是弟妹,这事不好插手,娘娘若是有了定论还是尽早吩咐,真闹起来面上也太不好看了些。”
结香一把拉住沉香的手:“公主这些日子只怕去不了清江了,娘娘才刚吩咐的,让公主稍安忽躁。”人人心里都七上半下的没有着落,陛下才刚看着四殿下入睡,守在他床边,坐到灯火都暗了,这才起身,三殿下也刚走,整个宫中今夜人人无法安眠。
哪一个心里不盼着太子安稳,太子安稳就是后宫前朝都安稳,沉香一听满面忧色,原来都数着日子要去清江了,两人纵不在封地,在任上相守也好,公主再怀上身孕有个孩子,皇后娘娘早早允诺,生下儿子来就请封世子,哪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
卫善也早已经想到了,对着灯烛发怔,上辈子太子生死一定,正元帝便把二哥拘到眼前,就在眼皮底下紧紧着他,揪了几回他的错处,跟着又派他去打凉州,翻越沙漠,跟着去的兵丁死伤无数,只要一想心就跟着提起来,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戒指,把“昭”字的那一面印在手心里。
一夜再无别话,第二日天边才透出一丝光,卫敬容便来了东宫,直往正殿去,跟着又到偏殿看云良媛。她是生生把自己给饿瘦的,怀上身子再补已经不及,生完了孩子人更是发虚,昨儿那么折腾,今日面色煞白,见了卫敬容抖着嘴唇呜咽。
太医来摸了脉,说是产后失调,要仔细将养,卫敬容关上殿门和太子妃细谈,这个孩子留是留下来了,对外的说法却是云良媛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小皇孙,这才把孩子留在太子妃身边养着,她是嫡母,本就该担起这职责来。
太子妃如愿以偿,眼睛里含着泪拜谢皇后,卫敬容看她这样:“你要谢,就谢云良媛罢。”若不是她生了病 ,这事是怎么也抹不过去的,素鹃几个面露喜色,正殿宫人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云良媛的屋里却个个愁云惨淡。
太子妃总算高运一回,卫善一夜未睡,再分不出神来再管东宫事,坐车回到王府,立时叫来王七:“王爷可有信来?”
王七摇一摇头,这一来一回总有四五日的功夫,秦昭在千里之外的清江大营收到了信报,心中连番惊跳,先想的与卫善一样,跟着又再摇头,若是正元帝有意抬举秦三,叫他生出不臣之心来且还罢了,如今朝局安稳,只要平北狄攻吴地,大业开创的就是千秋功业,此时害了秦显,谁也得不着好处。
卫敬尧自请去边关,秦昭也上奏自请去边关,人人都在等边关的奏报,究竟是死是活总要有个定论,人还没找,贺明达先反了。
他反叛的消息一传来,正元帝心知儿子再无可能生还,传了虎符调令去增援,话才说完,吐出一口心头血,人就在倒在御案上。
宫里乱成一团,比太子失踪时还更乱些,袁礼贤稳定前朝,跟兵部下令发兵,卫敬容稳定后宫,卫善再一次进宫去,就住在甘露殿的偏殿里,把秦昰如意都抱到身边,日日看着弟妹。
正元帝病在床上,醒来时就见妻子陪在身边,两个儿子轮流侍疾,秦昱干脆就在偏殿中住下,与卫善遥遥相望。
他自请侍疾是行孝道,卫敬容再不能说不,卫善便把小顺子调到秦昰身边,干脆就把话说透了,叫自己身边的人都紧紧看着秦昰:“四殿下的安危万分要紧,吃的喝的都此仔细了。”
小顺子跟着了几日,便报给卫善道:“三殿下这些日子总是请四殿下一同吃茶吃点心。”兄弟之间在闲暇时同坐吃茶是常有的事,可既然公主吩咐了细无巨细都要上报,小顺子便按着点把秦昰一天干了什么报给卫善。
“从明儿起叫厨房单做点心给他们送去,不许经别人的手。”厨房里预备的,都是秦昰爱吃的,秦显一死,卫善心中日日煎熬,算着时候,就该到昰儿了。
看着他吃,看着他睡,安然过了十几日,正元帝的病没有好转,醒过来头一条令便是把秦昭从清江召回来:“让昭儿回来,我才能心中安定。”
听上去是要把政事交托到秦昭手上,可连下的几道政令却与秦昭毫无相干处。卫善心知,正元帝已经从丧子之痛中回过神来,贺明达同北狄勾结反叛,被正元帝猜中,他心里说不准正猜测秦昭是不是会跟江宁王串联。
秦昱一听,面色铁青,他先时还分神在别事上,等正元帝病情反复,高热不退,夜梦中还说起糊话来时,就当正元帝挨不过这一关,说不准就这么死了。
日日侍候着正元帝,从天刚亮到掌灯时分,半步都不敢稍离,见他病痛重了,脸上垂泪,心里却隐隐欣喜,大哥死了,原来不敢想的就在眼前,伸一伸手就能勾着。
可正元帝却没松口给他什么,还在此时要把秦昭召回朝中来,心里虽然明白父亲是断不会把江山交到一个养子手里,可依旧还是愤恨。
看卫善的目光阴恻恻的,见她对秦昰十二分的上心,心中一哂,秦昭原来是大哥的狗腿,如今又要帮扶四弟,秦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儿,能谋什么事,可他未想到,头一个上书请立太子的是袁礼贤,而请立的人选是秦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