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亲
去世的那个女儿上的封号也是永福公主, 卫敬容忍不住落泪, 还记得她小手小脚, 分明身子不好, 可每一逗她, 她就尽力欢笑的模样。
听见丈夫这么说, 缓缓点头:“也好, 若是个公主,就叫享那孩子没能享着的福份。”心里也替自己打算,这一胎生个公主最好。
皇后有孕的事一传出来, 徐昭仪就急急过来祝贺,她面颊越发红润,身上的宽松袍子也掩不住身段, 小腹隆起, 肚里孩子已经能动了。
乔充容和符美人两个一并过来道喜,屋里只少了一个杨云翘, 乔充容满眼羡慕, 宫中长日无事, 若有个小孩子伴着, 可不快活许多。
卫敬容歪在榻上:“我身上一直不好, 自己也当是苦夏,得亏自来也不爱吃寒凉的东西, 你们几个也好好摸一摸脉,别把身子给耽误了。”
乔充容才刚出小月, 脸上将将养出些血色来, 卫敬容又赐了她一盒子燕盏,叮嘱她每日都要吃,还对符美人道:“阿乔若是不记着,你可得天天盯住了她,女人的身子是一辈子的事,她还年轻,路还长着呢。”
听她这番话,乔充容眼睛都红了,赶紧把脸低下去,皇后有孕那是阖宫乃至天下的好事儿,虽想着到自己那个孩子无端受苦,也不能败兴。符美人就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在掌心里轻轻画圈。
卫敬容劝她道:“我倒不是空口说得这些,大公主没了的时候,我也不过你这个年纪,心里悲痛,眼看她会哭会笑,身子弱得吃奶都没力,可依旧见人就笑,她没了,我恨不得能跟着去。”
瑞香赶紧送上蜜盏来,卫敬容吃了一口这才缓上些,收了眼中泪,对乔充容道:“我劝你,是我自个儿经过,养好了身子再有一个,不拘是谁,都许你们拜干娘干姨母就是。”
乔充容捂脸儿哭起来,符美人替她谢恩:“娘娘大恩德。”
回去便替还未出生的皇子皇女做起小衣裳小裙子来,乔充容原来连看都不敢看那些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衣裳,这会儿又把绸缎铺开,翻了细葛布出来,做两件幼儿衣裳献给卫敬容。
秦昰知道自己将有弟弟妹妹了,圆脸上绽着全是笑意,从来家里就是他最小,哪一个都能教训他,大哥二哥待他好些,三哥见着他就要抽问背书,挑剔他学字读书不长进,这会儿好容易有个比他更小的了,他一下子就跳起来:“我也想要弟弟。”
秦显把他掂起来,手指头挠他的咯吱窝,把秦昰逗得紧紧住他的脖子,肚子上被小胖子踢了两脚,倒很有劲头,揉着肚皮告诉秦昰:“弟弟也没甚个好玩的,还是有个妹妹更好些。”秦昰是很信服大哥的,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要个弟弟好些,还是要个妹妹更好些。
卫敬容不知自己怀着身子的时候吃什么都没味,知道自己有孕,想起女儿早早落地,身子瘦弱的模样,反倒开了胃口,叫太医定下食膳,吃不下硬着头皮吃。赵太后挑了两只鸡,就在宜春殿前散养着的,拔了毛炖成汤送过来。
卫善还且不知自己远在千里也要被记上一功,她在青州原只安排停留几日就再坐车马往业州去,可既然要办水陆道场,便趁着中元节普济众灵,干脆办了三坛法事。
正元帝是在佛寺中降生的,生下来便是佛家的记名弟子,算是半个沙门中人,自上往下一改前朝崇道的风尚,又一次宣扬起佛法来。
去岁赵太后回乡修佛塔寺,还在那塔前立了碑,菩萨庇佑帝星的故事口口相传,道观里的香火又有一半儿被佛寺给吃了去。
青州本地就有几个有名望的古刹,当年那位不到一岁就夭折的公主,便在普济寺中停灵,卫敬容是像像样样替女儿办了法事做了道场的,如今趁着中元节再办一回,放焰口赦孤魂供《目连经》。
普济寺中的公主坟后有一株百年银杏,每到秋日便似坟前立着一座明皇华盖,倒正衬她公主身份,此时还是满目绿叶,卫善便让人在坟前点起两座琉璃灯,统共七七四十九盏琉璃小莲花灯,围了一圈鲜花供果,请高僧念经。
做法会的这几日,卫善收到了京城里送来的生辰礼,有姑姑的有大哥的,还有秦昰的,一只箱子里头俱是些姑娘家的玩意儿,有新裁的衣裳,新调的宫粉胭脂,还有首饰头面。
里头还有一个方盒儿,上头贴着绿签,写的是碧微的名字,打开一看,是一把巴掌大的圆绸扇子,上面绣一支出水荷花,荷叶绿盖上落着滚圆似珍珠一般的水珠,精工细绣,里头勾着银线,转动一回就能看见荷花开合的形态都不相同,配着象牙小柄,底下还打了一个梅花结。卫善一看就知道是碧微自己绣的,那盒子里头还压着一封信。
字短意长,一时不知该给她写些什么,写赵太后如何难缠还是写离宫中没有波澜的日子,就连定下侧妃的事,都不愿跟卫善张口。
卫善在外头办的那几件事,碧微是在宫妃都挪到离宫来避暑时才听说的,素筝落琼两个听着都艳羡,她也是一样,能到外头去走一走看一看,还能办这么多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痛快。
到这回信中除了贺她生辰之外,只说这些日子皇后娘娘苦夏,许多东西都不爱用,只吃雪莲藕和银苗菜,本想夹个字条告诉紫云楼里秦昭的事,犹豫了几回都怕人多心,塞进去又取出来,反是素筝知道了劝一声:“姑娘不如提一句,公主愿意不愿意,心里都能有个章程。”
素筝一个宫人,不能给卫善传递消息,她和落琼两个一合计,拒了太子的亲事也是公主自己拿的主意,只有好处没有弊端,如今又有晋王,也该公主自己拿主意。
这事不当她来说,可既素筝提了,便把那张条子又塞回信封里,卫善先拆了信,小条儿飘落在她的襕裙上绣的桃花上,捻起来一看,瞪圆了眼睛。
姑姑改了要把她嫁给太子哥哥的主意,怎么竟又想起二哥来?卫善倏地面颊烫热手心发潮,自醒来到现在,她根本就没想过还要嫁人的事,更没想过要嫁给秦昭。
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里捏着那张字条,在屋子里来回打转,沉香手里捧着铜盆进来,看见卫善踱来踱去,问她一声:“公主这是怎么了?”
卫善挥一挥手,沉香还未退出去,她便又把人叫回来:“给我绞个巾子来。”
人躺在床上,凉帕敷在脸上,心口依旧“咚咚”直跳,面颊止不住一阵一阵的发烫,姑姑大约是觉得她还不懂,这才没说,咬着唇想一想,要是她真能嫁给二哥呢?
这辈子杨家人的阴谋不会得逞,帝位自然是太子哥哥的,他人虽糊涂些,待姑姑待卫家的的情谊却不能算假,纵是正元帝猜疑卫家,到了太子哥哥这儿,卫家就是舅家,日子总不会太差。
卫善这么一想,才想起来自己从不知道秦昭后来娶了谁,有没有子嗣,只知道秦昱曾经指婚给秦昭,那时秦昭早既有地盘又是势力,秦昱这把软刀子捅出去,他连理都没有理会。
那个被指婚的新娘子,是谢家九女,据说生得很美,被皇帝赐了婚,可那边却没有来迎亲的意思,那位谢九小姐一直都在家中待嫁,后来如何,不得而知。
如今谢家都还未能进京当官,谢九小姐按年纪比她还更小上些,可既能赐婚,那秦昭就是没有正妃的,秦显的婚事,她是必要拒的,那秦昭的呢?
沉香笑盈盈进来,看见卫善拿纱帕儿盖着脸,也不知道她烦恼些什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捧着手里的盒子道:“晋王殿下着人送了礼来,公主要不要瞧一瞧?”
卫善一把掀开帕子,人也坐床上坐起来,两只手一伸接过了锦盒,他已经送了一抬七层的乞巧楼,不在这回送的又是些什么。
卫善打开锦盒,里头是小小一个鎏金葵花盒儿,看上去像是胭脂盒子,打开来一看里头躺着一根银针,磨得比寻常绣花针要细得多了,卫善一看就笑起来,手里捏着针,心里动念,她想嫁,要是二哥不想娶呢?
嫁人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过日子,卫善从小看着姑姑如何操持家事,如何见命妇,又是怎么对待丈夫的姬妾,相夫教子,换作是她也能做得一样好。
卫善干脆坐起来搓搓手,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个不认识的人,倒不如嫁给熟悉的人,两人事先约定,若是反悔,那就再论。
铺开信纸,一气呵成,先谢他送的摩诃罗娃娃,跟着又谢他磨来的针,这一根到明年七夕的时候来晒,肯定能照出花影来,写了一张纸,最后问道,二哥有没有心仪的女子,若是没有,肯不肯娶她当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