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三娘
卓然深吸一口气,调匀了呼吸,稳稳的托着枪,指向了预警区域,睁大眼,仔细观察着谁是天师。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卓然渐渐看清了,果然就是铠甲鲜明的一队御林军,旌旗招展,在慢慢的沿着河边的驿道往前行进。因为这一带很偏僻,所以驿道上还没有别的行人,就这一队御林军缓缓的从卓然视线里走过。
卓然观察着,很快他便锁定了御林军中间位置的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一个老道,整个队伍只有他一个人穿着道袍。其他都是兵士。
卓然猜想的没错,这老道没有坐轿,因为这么热的天,坐在轿子里头是很闷热,不如骑马来的清爽,这件让卓然最担心的事也放下心来了。
他把枪口对准了那老道,等着他进入射程,他已经反复校准过了,老道的行进速度并不快,根据这个速度,适当做一些调整,他能确保在进入射程之后一枪命中他的胸部。
卓然紧盯着他的胸口,那老道坐在马上,仿佛闭目入定一般,轻飘飘的过来了,终于进入了射程。
卓然慢慢摒住了呼吸,将枪口稳稳的瞄准了老道的胸口前方,做好了提前量。在他准备扣动扳机之前,他瞟了一眼那老道的脸,他想看看即将被自己射杀的这老道究竟是啥模样。
就在这一瞟眼的瞬间,他惊呆了,——这老道,竟然是他师父逍遥子!
卓然立刻松开手指,睁开了眯住的左眼,仔细观瞧。果然没错,的确是他的师父逍遥子,连那身道袍也都是那般的陈旧,甚至还打着补丁。
只有自己师父才这么邋遢。自己最早见到他时他就这副模样,只是现在稍微干净一点了,看来道袍有人帮他洗了,但是依旧很陈旧,那花白的胡须,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眉宇,不是师父又是谁呢。
卓然几乎便要大叫出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父了,自从在武德县,师父教了他滴血认亲的法门之后就去云游去了,让他苦练炼丹之术。卓然当然没有练,因为他当初拜逍遥子为师的目的不是为了学炼丹,而是为了获得炼丹需要的各种药粉,用来配置他做法医检验必须的事情。
师父怎么跑到东京汴梁来了?从黄公公先前所说的事情应该能推断出,他是到终南山去修炼去了,结果因为名声远扬,被官家派出来的黄公公招到了京城,而他炼制的丹药却害死了包青天包大人。
卓然心情很复杂,不过他还是没有任何念头要开枪打死师父,既然是自己的师父,他想他能够说服师父,不要给官家服用这有毒的所谓的长生不老丹。
所以卓然透过灌木丛,眼睁睁的望着师父在御林军护卫之下慢慢走远了。所有的御林军都从他面前走了过去,扬起的尘土也渐渐消散,天地间又变得很清亮。他关掉了火药枪的保险,放回了木箱之中,扣好背在背上。
下了小山,他骑着马沿着河道往师父他们去的方向走,装出一副出来闲游的样子。他希望做出一副巧遇的样子,能见到师父,尽快阻止他,免得等他把丹药练好了给了官家再来招见自己,那所有的都来不及了。
卓然往前走出数里路,远处的山洞越来越清晰了,他甚至能看见山下警戒的御林军招展的锦旗。
卓然看见路边小山坡上有一座茅草房,茅草房的院子里整整齐齐的堆着许许多多的白色的中元节放的河灯,就跟他早上在河底发现揣到怀里的那河灯一个样子。他明白了,昨晚上自己看到的河里那无数的河灯,应该是在这里放下来的。
这院子中堆放了这么多的河灯,是用来晚上放在河里的吗?一般人家做河灯,最多也就几盏而已,可是这主人居然准备了这么多,如果卓然不是昨晚看见了河里突然飘着的这么多河灯的话,他还以为这是一家河灯作坊,做了河灯用来出售的。
好奇心下,卓然翻身下马,将马系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下,迈步走了上去,来到那茅草房前。
他看见一个少妇,穿着月白色的青衣布衫,扎着蓝色的头巾,汗水都把后背打湿了一小块,湿漉漉的,正在烈日下扎着河灯。她身边放着一叠叠的油布纸,还有一盏盏已经做好了的小灯笼,她需要把那些灯笼粘附在河灯上。
卓然仔细瞧了瞧,河灯内部果然写着那首诗,都是一样的。
少妇发现有人来了,停下了手中的活,眯着一双眼,眼角隐隐有几根细细的皱纹,目光试探性的望着卓然。
卓然赶紧拱手说道:“这位大嫂,我是路过这里的,天气炎热,想讨碗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卓然随便随口编了个借口,那女子点点头,站起身往屋里走,这时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的声音:“是谁呀,三娘?”
原来这女子名叫三娘。听得三娘对屋里老人说道:“是个路过的客官,来讨水喝的。”
说着进去,从水缸舀了一瓢凉水出来,送到卓然面前。卓然双手接过,饮了一口,咚咚的喝了一小半,抹了一下嘴角,似乎要喘口气再接着喝,然后看看院子里的河灯说道:“你编了这么多河灯,这是要拿去集市上卖吗?”
少妇神色黯然,微微摇头,却不说话,又坐下来继续忙碌自己的。
卓然从怀里取出了那盏河灯说道:“昨晚上我露宿河边,看到这河里有很多的河灯飘下来,今早上,在河里捞了这一只。开始我还奇怪,心想这一带应该没有人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河灯呢?却原来是你们一家做的。你们为何要放这么多河灯啊?——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问一问,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的。”
卓然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他觉得,一个人放河灯是怀念或者祭奠逝去的亲人,但是放这么河灯的,肯定不是纪念很多很多逝去的先人,或许是对死去的亲人太过思念,在每一盏河灯都倾注了思念,放在河里,向死去的亲人传达这种深深的思念之情。能够如此做的,很显然是一个很让人动情的故事,所以卓然才随口问了一句。
眼见对方低着头,并没有答话的意思,于是便微笑做了个解释,然后将剩下的半瓢水也喝了。也不方便进屋去,便将那水瓢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拱手道:“多谢这位大姐,在下告辞。”
他左手还拿着那一盏湿漉漉的河灯,想了想,便把河灯也放在了桌上,随后转身往外走。
“是我男人,我男人死了,他不肯去阴曹地府投胎,因为他是冤死的。我害怕他在阴间受人欺负,多折点河灯给他照亮。”身后传来少妇哀婉的声音。
卓然心头一震,慢慢转过头来望着那妇人,那少妇却不向他,依旧低头麻利的折着河灯,似乎刚才那些话并不是她说的似的。
卓然上前两步说道:“他遭受不白之冤,你们有到衙门去告状吗?是什么回事,能否说来听听?”
少妇瞟了他一眼,神情黯然的说道:“你是过路的客官,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你还是赶路去吧。”
卓然从怀里取出了自己的开封府判官腰牌,递了过去,说:“实话跟你说,我是开封府新任判官,这两天放中元节的假,我出来游玩的,路过这里。如果你有什么冤屈,跟我说,我或许可以帮你。”
那妇人瞧了瞧卓然手上的腰牌,又瞧了他一眼,摇摇头说:“你别开玩笑了,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判官?你喝完水了就快走吧。”
“我真的是开封府判官,你若不信便直接去到开封府,就说要见我,他们就会带你来见我,你那时候就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我名叫卓然。”
“卓然?”妇人一下睁大了眼,怔怔的瞧着卓然,忽然欣喜道,“你当真就是卓然?武德县的县尉卓然?”
卓然不禁楞了一下,说道:“你认识我?”
“我听说过你,当然没有福气认识你,我丈夫以前曾经去武德县做工,那是两年前了,听说你在武德县破了好多案子,其中有案子还是皇帝都夸赞了的,还把你的案子批转到全国各个衙门了。老百姓都说你破案如神,不畏权贵,跟朝廷的包拯包青天一样,是个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