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
“姑姑,请问阿姚在哪里?”
容吟霜见她神色慌张,虽再接再厉出言刺激道。
只见那女官当场就惊恐的看着容吟霜,说道:“不可能的。阿姚她怎么可能是胡总管的表妹,她是江西人,胡总管是洛阳人,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地方的。”
稍微冷静下来后,那女官便发觉不对劲了,果断拆穿了容吟霜的谎言,容吟霜却丝毫不觉难为情,反而越发趋身向前,直至来到那女官耳旁,说道:
“即使不是表妹,那请问姑姑,阿姚……还会回来吗?”
那女官的整个人一个激灵,仿佛呼吸不顺般看着容吟霜,眼神中透着惊恐,容吟霜见她这般,便果断冷下面孔,抓住了那女官的手腕,便将她拉出了浣衣局的门外。
冷声对她说道:
“你最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月如之后怕就是你了。”
那女官瞪着的双眼,在听到‘月如’两个字之后,就彻底崩溃了,当着容吟霜的面就再也站不住,抱住头蹲了下来,仿佛正在回忆什么特别叫人害怕的事情。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们一直欺负阿姚的,阿姚是个天真的女孩,胆子也小,但是做事特别仔细,为了把一件衣服洗的完好如初,她总会用足了心,就是希望自己的努力被主子看到,听说她家里很穷,把她送入宫来就是为了养活一家子的,所以她常说自己不能离开,她要走了,她家里就没了活计,月如她们就是拿捏着她的这个弱点,时常让阿姚没日没夜的替她们干活儿,干不好就对她拳打脚踢,月如两姐妹从前很凶悍,浣衣局的人都怕她们,就因为她们的爹好歹也是个小官儿,而其他进了浣衣局的宫女都是小民家庭,不敢惹她们,于是就只好在一旁冷漠的看着她们欺负阿姚。”
容吟霜静静的听着这段往事,心情无比沉重。
“可是突然有一天,阿姚消失不见了。月如两姐妹却因为洗好了张贵妃的一件貂皮袄子而被点名赞许,随即就被调去了尚衣局。阿姚去了哪里,我不敢多想,直到月如突然跳井自尽。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刚升了职,调换了好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突然自尽呢?我越想越害怕,想的夜里都睡不着。然后宫里就有些微留言,说是西南角亭闹鬼,西南角亭……那是阿姚最喜欢的地方。我们身为洗衣宫女,不能靠近主殿,西南角亭就是我们能去的极限之地,阿姚会经常趁着夜色,哪怕是偷溜都会溜去角亭坐上一会儿……”
容吟霜看着蹲在地上,目光陷入无限惊恐中的女官,再问道:
“阿姚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为什么没有上报内务府?”
那女官脸色惨白的颤抖说道:“大概,大概消失两个月了,我曾经在这附近找过她,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我怕上报内务府之后就引起轩然大波,上头一定会怪我督管不利,所以……可是现在,我已经确定那就是阿姚,她已经回来报仇了,她杀了月如,下一个会是谁?她会一个个回来报复那些曾经对她不好的人吗?”
容吟霜没有说话,就见那女官缩着身子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掩面痛哭起来,不知是哀叹阿姚的悲惨,还是担忧自己的未来。
叹了口气,容吟霜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阿姚是个可怜的人,只可惜,她来晚了,没能制止她杀人的结果,堕入了恶鬼道。师父的书上,并没有多少关于恶鬼道的事情,她从前也问过张师叔,张师叔也说了,堕入恶鬼道等同于自我毁灭,无法解救,若侥幸未被打的灰飞烟灭,那么十八载轮回,只可轮入畜道,虫道,不复为人。
而如今若要阻止阿姚继续作恶,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初加害她的凶手,令其主动认错,且看看能否适当的减轻一些阿姚的戾气。
而当初加害阿姚的月如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月蓉得知此事,只有找到她才能将这件事情落幕。
容吟霜又一次去了净污房,可是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道惊叫:“啊……月蓉上吊啦。”
容吟霜猛地蹙眉,往净污房跑去,就见月蓉将自己吊在房梁之上,脸色涨红,双脚不断蹬踢,双眼暴睁,充血的舌头也伸了出来,做痉挛状。她的脚边,又两个人正抓住了她的脚,想要把她抬起来,却被她一脚踢开。
来不及思考,容吟霜对那绳索打出一记金光,绳索骤然断裂,月蓉也掉了下来,抓着颈子不断咳嗽,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刻出来似的。
容吟霜拨开人群走了进去,拉起坐地不起的月蓉就往外走,月蓉在地上拖行不从,可是刚刚受过大难的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被容吟霜一路拖着去了红字碑前。
月蓉看见那红字碑和玉井,吓得再也撑不住跪坐了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错了。我死,我死还不行吗?”
她的声带刚刚受损,如今哭起来声音就像是撕裂了般难听。
容吟霜看着她这样,说道:“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你们从前欺负她,如今她回来找你们报仇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月蓉用尽力气,将双手捂住耳朵,似乎不愿意听见容吟霜的话,不住摇头,说道:
“不是我。不是我杀对她,是月如。她动的手,是她!打骂阿姚也是她,我,我就是替她放风,我没有动手打过她,这里也是月如自己选的,是她把阿姚身上绑满了石头丢下井的。不是我,不是我。”
容吟霜看她哭的泪眼鼻涕,毫无形象,觉得有些厌恶:
“月如为什么要杀阿姚?”
月蓉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双唇说道:
“她,她看中阿姚给张贵妃洗的那件貂皮袄子,阿姚很会洗衣服,月如常常笑她家贫,这才练就了洗衣服的手艺,她洗的衣服像新的一样,张贵妃命人将那件貂皮袄子送来的时候就说过,谁洗好了就赏,月如不想让阿姚受赏,她就想把那份功劳占为己有,所以,所以就把阿姚打昏之后,趁着夜里,将她身上绑满了石块丢下了井。”
容吟霜初次听闻当时的情景,深觉这两个女人的疯狂,草菅人命也不过如此,心竟能狠到这步田地,只是为了一件衣服,一个功劳,就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我们抢了阿姚的功劳,被张贵妃亲口赞赏了,然后月如就自请调去了尚衣局,可是我的心始终难安,夜里也总是做恶梦,梦见阿姚化作厉鬼回来找我们了。月如总是说我想的太多,说我不是做大事的。我从小就听月如的话,可是没想到没过几天月如就中邪了。她开始不吃饭,开始用针扎自己,有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她,就不是她的脸,是阿姚,镜子里的是阿姚。啊——她回来了,回来报仇了。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月蓉一边癫狂的说着,一边自己抓头,将头发抓的凌乱也不自知,颤抖着手不住嚎哭。
“月如不吃饭,用针扎自己,她还用头撞墙,还用火折子烫自己,这些,这些事,都是她从前对阿姚做的,我知道阿姚回来了,她在镜子里对我笑,对我笑……我怕的成夜不敢睡觉,又过了几天,月如就跳井自尽了,啊——自尽了——阿姚不会放过我们,她一定会让我们都死的,我,我,我也打过她,还,还勒过她的颈子,我勒着她的颈子,让月如打她,哈哈哈哈,她的指甲我的手背都抓坏了。我,我……我必死无疑。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容吟霜看着陷入癫狂的月蓉,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了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人心都是肉长的,阿姚只不过是软弱了些,你们就要欺凌于她,那么若有一日,你们遇上了比你们横的呢?如今你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也不能对你做出判定,一切还是让阿姚来决定吧。”
月蓉听了容吟霜的话,脸上的表情一窒,然后惊恐的双眼就看向了那似乎透着红光的玉井,失魂落魄的爬到了井边,一下下让自己的头磕在井边的石阶上,嘴里不住的说着:
“对不起。阿姚是我们错了。阿姚,我们错了。你已经杀了月如,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月蓉的额头立刻就红了一片,可是她却还不自知,一个劲的磕头。
玉井中红光一闪,容吟霜是解除了玉井周围的画地为牢符咒,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宫女站到了月蓉之前,脸色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