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章
侄子低着头聆听朕的教诲。
过了半分钟, 他才猛然意识到朕的言下之意。
侄子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瞪着朕。
朕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之以老谋深算意味深长的围笑。
侄子感动哭了。
侄子跪在朕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侄子一边哭一边说:“陛下如此胸襟宽广, 臣羞愧无地自容, 臣一定……一定……”
侄子哭得直打嗝。
再三向朕保证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脚踏实地勤恳认真再也不偷懒走捷径了。
朕也是没办法呀。
谁叫朕只有这一个年龄合适辈分比朕小的侄子呢。
朕不过继你, 还能过继谁。
难不成等那个才三岁的远房叔公长大?
就像褚贵妃, 诚然也是有野心有过错的。
但是朕如果把她搞下去了, 谁来顶她的后宫ceo职位?
暗搓搓一言不合就给朕下泻药拉掉半条命的周淑妃?
腥风血雨鸡飞狗跳宫斗专业户钱德妃?
人生在世,有舍有得嘛。
没有完美的最佳方案。
只有各种扯皮方案里权衡取舍,选一个最好接受的而已。
朕一边感慨着人生的无奈。
一边琢磨接下来怎么才能和皇叔愉快地谈恋爱。
朕找到宗正寺卿, 把朕的指导精神给他传达了。
侄子、贵妃和郓王,罚当然是要罚的,小惩大诫即可。
让侄子先认回生父郓王, 过段时间再找个机会过继给朕。
周淑妃手里有两条人命, 还敢把主意打到朕头上来损害龙体健康,必须抓起来狠狠塞她一嘴巴……哦不, 按照律例依法处置。
宗正寺卿办事效率非常高。
因为朕这次没有嘱咐他对其他妃子宫人要客气礼貌。
所以他办事效率就更高了。
又过了两天, 把所有人的口供都挖了出来。
整理成厚厚一大摞交到朕的御书房案头。
朕看那厚度以为他要把朕的后宫连锅端了。
对于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和稀泥式办事风格。
宰相表示不服。
宰相认为, 周淑妃只是个马前卒、替罪羊。
其本意不过是陷害褚贵妃、取而代之。
真正将事态扩大、揭露侄子身份、搅乱局势浑水摸鱼的另有其人, 必须严办彻查。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居心叵测之人。
什么浑水摸鱼、另有其人、居心叵测。
你就直说你想刚皇叔得了呗?
朕觉得朕就是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天子。
而皇叔就是朕的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所有人都要朕把这妖姬咔擦了以绝后患。
朕偏偏不听。
宁负天下不负卿。
一段凄美浪漫的旷世绝恋。
朕都要被自己的痴情坚贞感动了。
皇叔怎么还没被朕打动?
朕叹了一口气, 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宰相:“唉,其实这件事朕早就知道了。月前就有人向朕举报, 朕隐而未发。”
就是朕从何婕妤的手帕上誊抄下来的那份。
宰相接过去,颇费了一番功夫研读。
宰相看完皱起眉头:“此信甚是可疑。”
朕问:“哪里可疑?”
宰相说:“撰文之人博古通今、文采斐然, 通篇无一字提今人今事, 却借古讽今,行文极其巧妙。然而这样才思出众之人,写的这一手字却歪斜无骨,还不如七八岁的幼童,岂不可疑?”
咳咳,你的关注点歪了。
朕想了想说:“也许是怕被识破身份,故意用左手写的?”
朕真是越来越鸡汁了。
宰相指着纸上摇头:“不是左右手之别。陛下请看这里,明明应该是‘薜’,却写成了‘薛’;这里,‘笫’写成了‘第’;还有这里……”
好了别说了!
写字的人是文盲可以了吧!
这不是重点!
宰相把错漏之处统统喷了一遍。
最后宰相给出结论:“陛下收到的这份检举书,恐怕不是原作亲手书写,而是他人辗转翻誊所得。那么一定还有一份初本,在其他人手中。”
虽然宰相的重点歪了。
但是结论居然没错。
何婕妤的帕子确实被郡主抢去拿给皇叔了。
宰相又说:“手持初本之人,比陛下更早知道皇子的身世,却不向陛下检举,反而另有人偷偷誊抄来交给陛下。那么此人的身份和居心,也颇耐人寻味了。”
绕来绕去,又绕到皇叔身上。
其实你对皇叔才是真爱吧?
你俩相爱相杀朕在一边打酱油得了。
朕把复印件从宰相手里抢回来:“此事牵涉甚广,朕已有决断,就此揭过莫再深究了。卿若有余力,不如帮朕把这宗正寺提交上来的案卷看了吧?”
朕将那一大摞卷宗统统塞进宰相怀里。
宰相任劳任怨地给朕做牛做马。
朕在一旁惬意地躺着吃瓜。
朕刚吃了两口瓜。
宰相捧着卷宗来找朕。
宰相居然还有需要朕指导的时候,这很不寻常。
宰相看朕的目光还有几分诡异。
宰相翻到卷宗某一页,指了指上面列举的一个人名。
朕往宰相指的地方一看。
这次的涉案人员名单里。
居然还有青璃。
此青璃当然不是朕。
而是被朕强迫改名将马甲据为己有的那个真青璃。
朕这种盗号冒充的伎俩在宗正寺的调查面前毫无掩饰作用。
卷宗上明晃晃地写着:红珊,原名张二丫,曾用名青璃。
青璃的罪名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收取贿赂、泄露机密、中饱私囊。
朕从郡主那里听说她家中的境况,还有些同情她。
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这么贪,同时收十七八个妃子的贿赠。
除了褚贵妃、周淑妃、钱德妃榜上有名,还有一堆杂七杂八朕都不太认得的妃子。
分属各个不同的宫斗阵营。
小姑娘两面三刀玩得很溜啊!
别的罪名青璃都认了。
但有一条,私自出宫、疑似与宫外人士私相授受,青璃抵死不认。
妃子贿赂朕身边的宫女以掌握朕的动态,这事不稀奇,也不算严重违纪。
估计没收非法收入、打两棒子、发配去做粗活了事。
但是把皇宫里的消息透露给外头的人,那这罪名可就大了。
万一有人打算对皇宫发动恐怖袭击呢?
宰相的手指着案卷上那几行字。
宰相看朕的眼光难以言喻。
宰相刚刚对朕表过忠心要为朕再干五十年。
此时大概又想起了当日目睹朕男扮女装当面卸妆的不堪回忆。
宰相对自己的信仰和坚持又产生了怀疑。
朕觉着吧。
一个人不管怎么瞎搞怎么作死。
还是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把自己作死可以。
连累别人就不太好了。
朕得找个机会去提点一下,把青璃这条背锅的罪名给销了。
宰相办事效率比宗正寺卿还高。
宰相一忽儿功夫就把小山似的卷宗批复完了,摘要汇报给朕。
朕琢磨择日不如撞日,趁这机会把屁股擦干净了,免得再节外生枝。
宗正寺就在皇城里,倒也不远,走着就到了。
朕既然是去走后门擦屁股的,当然得低调一点儿。
朕没有带着一大帮人前呼后拥清场开道。
朕只带了两个小太监,捧着那一大摞卷宗,去找宗正寺卿当面回复指示他。
朕低调地走到宗正寺门口。
居然意外地碰到一个久违的熟人。
猜猜是谁?
算了你们肯定要脑洞大开猜一大圈然后又说朕套路朕还是直说了吧是守门小哥。
这是守门小哥第一次在宫门以外的场景出现。
守门小哥不守门,还叫什么守门小哥。
守门小哥不但没守门,看起来还有点焦灼,在宗正寺大门外搓着手踱来踱去。
朕好久没见守门小哥了,乍一见觉得还挺亲切。
朕向他热络地挥手打招呼:“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