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

  新来的岳副镇长大约三十岁, 高中学历, 接触了几天, 发现是个性格谦和的人, 看情况, 和大家相处得不错。
  穆子期见状, 心下稍稍一松, 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新来的不是个乱搅合的人,起码目前大家看起来是团结的, 大家能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八月上旬,他收到了夏国大学颁发的毕业证,三天后, 他头上的“代理”二字也被取消了。
  “真是郁闷, 我怎么觉得咱们稀里糊涂就毕业了呢?”饭馆里,严日初吐糟道, “三年时间在外面, 看书就靠咱们自个儿, 最多是通过书信和老师们交流, 就这样, 咱们就毕业了?比起前几届的师兄,咱们的学识会不会是最差?”他有些担忧, 总觉得自己上的不是正宗的大学,吃亏了。
  穆子期慢条斯理地喝下半碗鱼汤, 嗯, 不错,就是鱼腥味还是重了点,煮汤的手艺没有奶奶和圆圆好。
  “难道你想说自己是残次品?”见对面的严日初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他反问了一句。
  “什么残次品?咱们又不是工厂里的货物!”严日初很是不满,瞪着他,指指自己的眼睛,道,“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可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人的一生这么长,你的学识积累不能单单靠大学那四年,就算毕业了,咱们还可以继续看书学习,再说了,就算读完大学四年,实际上在学校只会待三年,最后一年也和现在一样是实习。”穆子期是真的这么想,当然,可能这是他第二次上大学的缘故。
  严日初垂下眼睑,思忖了一会,觉得有理,抬眼见穆子期怡然自得吃着饭菜的样子,又忍不住想找茬:“这么辣的菜你也能吃得下去?”
  他小时候在琼海岛住,少年时期跟着长辈来到广南省,一直是不吃辣的。来到相省后,受当地的影响,能慢慢吃点辣味的食物,但太辣的依然受不了,此刻见穆子期无视汤汁上那红彤彤的颜色,吃起来津津有味,就有些疑惑了。
  就算是他一向喜欢尝试美食,可这样的辣味他也没能接受,估摸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等他适应好才行。
  “这家店子的酸菜鱼做得最好吃,至于辣?”穆子期笑了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先前在湖省那边出生,那边也有辣椒,当地人很喜欢吃。”
  算了,他不说了。严日初看着酸菜上漂浮着的辣椒油,赶紧转移话题:“子期,你说咱们真的就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了?你不想回广南省?”他原先以为自己毕业后就能结束实习回到老家,没想到上头就这样让他们在这里继续做下去。
  不是说相省不好,这里的机会更大,就像他自己,如果乐意的话,现在就能调去府城工作,只是他想在县里拿到一个级别再走,这才拖下来。
  可他心底还是有些不乐意,因为这里离家太远了,每年的假期就只有差不多一个月。离得远,家里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及时赶回去。至于让家里人跟来这里居住?他爹还在县衙任职呢,肯定不同意。
  “应该会继续待一段时间,至于持续时间多久就不知道了。”穆子期理解他的苦恼,他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你看报纸了吧?我看这场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到时战后管理,照样需要人,如今一批又一批的毕业生都投入到这新占领的六个省里,管理方面的人才一直是缺乏的,上头不会轻易让咱们回去,除非找关系,你才能回到熟悉的地方。”
  老叶氏的年纪一天比一天老了,就算有弟弟妹妹在身边照顾,穆子期还是会想她。去年春节他回明州府时,老叶氏曾经私底下表示过可以跟他在这边生活一段时间,是他觉得目前的条件太简陋,不想她受苦,这才劝下了。
  估计等穆圆圆出嫁,穆子安初中毕业去读师范学院,老叶氏就要和他在一起生活了,所以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这几年干活再努力一些,希望职位能更高一点,好给老叶氏更好的晚年生活。
  “看来是没指望了。”严日初想到自家的二叔,是有点权力,可跨省调动,无能为力。
  “那我和圆圆什么时候能成亲啊?”他小声哀嚎,眼睛一直盯着穆子期,意思不言而喻。
  穆子期翻翻白眼:“这我可不管,你先让圆圆同意才行,我说了不作数。”
  “怎么可能不作数?圆圆最是听你的话。”说到这里,严日初就有些妒忌了,原先他不以为然,觉得妹妹听哥哥的话是正常的,可现在妹妹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他怎么看原来的大舅哥怎么不顺眼。
  话说回来,不应该是他这个未来的夫婿最重要吗?上次他试探性地写信回去,想明年成亲,圆圆竟然还说再想想,他好说歹说,这才把亲事先定下来,决定年底定亲,至于成亲的具体日子,到时两家再商量。
  “主要是圆圆不想离开女学,她想婚后继续教书,如果平福县有女学,我相信她一定肯来。”严日初可不想婚后两地分居。
  穆子期觉得有理,两人又说了一通,倒是对目前的形势看得更清楚了。可是在大浪潮中,他们都是小卒子,有时候只能随波逐流。
  国家的命运和个人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再一次,穆子期觉得自己对这句话理解得很深刻。
  等到休息日,挨着中秋节,他有三天假期,穆子期就赶去府城看唐昕,两人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节日。当然,如果没有方教授在旁边就好了。
  “方教授是不是以为我想做坏事啊?我一说约你出去赏月赏烟花,她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穆子期很是苦恼,“她对我太不放心了,咱们可是正经的未婚夫妻!”
  唐昕掩嘴一笑,眼睛弯了弯:“都怪这月色太美。”怕我们情不自禁。
  这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穆子期心知肚明,不由得感叹这时代再怎么发展,风气再怎么开放,对男女之间的交往还是很严苛的。像他,和唐昕确定关系,定亲后,两人依然不能单独在一起很久,最多能私下拉拉小手,至于前世情侣间常有的亲密行为,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好吧,方教授是个好人。”穆子期叹了口气,试探性地问起,“昕儿,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啊?”这两天他们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好不容易,今晚他终于抓住机会,趁着送唐昕回家的路上,两人终于能私下相处了。
  唐昕抬头望了望夜空下又大又圆的明月,又瞥了他一眼,这才低声道:“前些天刚收到我哥哥的来信,他快能回来了。”
  穆子期一听,大喜,随即反应过来:“战争真的结束了?”虽说他们暗地里一直在讨论,从种种迹象中能分析出战争即将结束,可那到底只是民间传言,当不得真。
  唐昕点点头:“川省那场关键的战役打赢了,剩下的自然是平推过去。”
  “原来朝廷的目的真的是划江而治,而不是一鼓作气打到大金的都城。”这下子,穆子期不知是喜还是忧了,“咱们大夏在发展,大金不会干看着,不会原地踏步,他们也一定会想法设法增强国力,毋庸置疑,双方迟早会有一战,就是不知那一场大战什么时候到来了。”
  “陛下和朝中大臣自会有考虑。”唐昕安慰道,“不管怎么说,这天下迟早是咱们的。”
  穆子期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对大夏的实力有所怀疑。要不是战争对后勤的压过大,国家储备的人才不够,他们推进的速度会更快。
  在府城过完中秋节,吃过月饼后,穆子期和唐昕不舍地分开,孤零零地回到梅山镇。
  安置陆陆续续出现的流民,调解纠纷,到乡下巡视,处理公务,应付上级检查……穆子期的日子按部就班,忙碌无比。唯一的好处是,安景然做了县里财政部的部长,他们镇申请资金时,速度会比以前快上那么几天。
  下雨时,镇上的泥路难走,镇衙就向县里申请一部分资金,在水泥厂低价买了水泥回来铺路。还有后面成立的两个村,他们的水利设施比东西两村落后,穆子期就组织人手去实施……这些都需要用到钱。
  在他任内,穆子期带头厉行节约,剩下的办公费和集体经济收入,全部用于民生项目,一步步建设镇内的基础设施。
  他重视农业,重视经济和教育,经过前面两年多的发展,他重点宣传青梅树、莲藕的种植,去县里请来农业方面的技术人员,举办各种培训班,让有意种养的农户前来培训,取得了一定成效。
  事实上,上行下效,镇衙门的咸梅干、莲藕和鱼每年都能卖出不错的价钱,百姓早就看在眼里,所以宣传的效果非常不错,大家的积极性很高。
  这是看得见的成果,大家自然乐意效仿。
  穆子期见状此,知道作为官府,能做的就是为农户找到销售渠道,在这方面,他早有准备,已经和几个商家商量好协议。
  等到第二年春天,除了分给各村的山林和一些无法利用的深山老林,剩下的位置好和适宜种植的山坡都被私人承包下来,大家纷纷种上青梅树。至于池塘,开荒的人更是不少,大家干劲十足。
  看到这热火朝天的场面,穆子期心底高兴。就在这时,持续了三年多的战争终于结束,大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目前两国将进入谈判阶段。
  消息一出,举国欢庆,一时之间,到处都响起鞭炮声,人们兴高采烈地庆祝。
  梅山镇虽然是个小镇,可这个大好的消息还是让穆子期等人喜笑颜开,二话不说,就买来鞭炮大放,还派人通知各村,在镇上举行□□和唱戏活动。镇上的商户们趁机降价出售商品,加上镇衙出钱请来的戏班子,倒是让这场热闹场面深入人心。
  这天晚上,穆子期翻看账本,当看到那一串串代表支出的数字时,心底忍不住暗暗心疼。只是想到通过这一场庆祝活动,可以增加镇民们对大夏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就觉得钱没有白花。
  就是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穆子期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许多才,他的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般情况下,晚上许多才是不用跟在他身边的。
  “镇长,给您端来一碗豆腐花。”许多才把碗放在书桌上,这才笑眯眯回道,“刚做出来的,您瞧,还冒着热气呢。”
  穆子期看着瓷碗里热气袅袅的乳白色豆腐花,上面还撒有一层红糖,眉毛一挑,笑了:“这是街口那家做的豆腐花?”做豆腐的过程是辛苦的,他们晚上就会开始忙起来,第二天还要起得早。
  “是的。”许多才故作腼腆地笑了笑,又道,“放心,我给钱了。”他知道穆子期的性格,自然不会白拿别人的东西,要知道作为镇长的贴身文书,镇里不知多少人羡慕他,他可不能犯错误,免得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咱们打赢了,这不,大家高兴得很,连这碗豆腐花都比往常便宜一文钱。”他说着又补充道,“我吃过了,嘿嘿,去年风调雨顺,黄豆的收成好,连做的豆腐花都要比以往好吃。”
  穆子期心里奇怪许多才的来意,面上却不显,他把账册移开,拿起碗里的小调羹就吃起来。不得不说,在这个还残留着几分寒意的夜晚,吃下一碗热乎乎、口感鲜润滑嫩的豆腐花是一种极大的享受,即便他很少吃夜宵。
  许多才帮忙整理了下凌乱的书桌,当看到几本有关于学术的科学报刊时,他凝神看了看,发现还是看不懂,再一看旁边那本,是讲农业方面的,心里暗自佩服。
  大家都说穆子期年纪轻轻就成为一镇之长,未来的前程是看得着的远大,私底下可能还不知会如何高兴呢。可他这个贴身人知道,穆子期每天晚上都会看书,早上会起得很早。反正他看到过几次,不比做农活的村民迟,他早晨起来会打拳做操锻炼身体,有时候天气好还会跑出镇外去看看农田,镇上哪里脏哪里乱,哪户人家的关系如何,他比镇衙里的人都要清楚。
  对于穆子期这个上官,他是服气的。想到跟着安景然到县财政部的小刘,他暗暗羡慕,这才是自己的目标啊。
  穆子期很快就把这碗豆腐花吃完,他掏出手帕擦擦嘴,笑道:“这下可以说出来意了吧?”
  许多才摸摸脑袋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说道:“我就想来问问,这次能有谁去管理学院培训?”他们这一批临时吏员进入镇衙,时间最久的超过三年了,可身份还是临时的。
  以前就不说了,朝廷忙于打仗,这种小事没有想到,可现在战争结束了,他们这批人该何去何从?这不,今天公文刚下达,大家的心思就浮动起来。
  在大夏朝,想得到正式的吏员编制是需要经过考核的,他自然会关心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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