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这里四周荒凉, 尽是些废旧的房子, 无人经过, 等于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应, 在这里埋伏起来, 是最好杀人灭口的地方。
何钰挑眉, “难道说前辈的妻子和一对儿女不要了?”
“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陛下的大业, 牺牲在所难免。”朱翟面容阴沉,在黑暗里细瞧有些狰狞,“她们会记住是谁害了她们, 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何钰哈哈大笑, “朱前辈还真是个好父亲好老公啊,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 谈什么狗屁国家?你不过是为了自己, 怕因为他们害的自己前途尽毁而已。”
一个人, 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 更妄谈什么国家?
对家, 对跟自己生活了一辈子亲人都这般无情,何钰会信他为了国家牺牲?
只是牺牲的不是他而已, 因为牺牲的是他的家人,痛不会在他身上, 所以他无所谓。
说什么保卫国家而牺牲妻子, 都是假象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自己的位子。
明明有希望将自己的亲人救回来,但他偏偏还是要牺牲掉妻子和一对儿女,就好像掩埋真相似的。
也是,扮演了半辈子的忠臣和良夫,还是个好父亲,突然一切都被何钰识破,他的女儿,君主,乃至所有百姓,全都会知道他是个道岸貌然的人,所以他要这时候埋伏起来,杀掉何钰。
何钰一死,他的人就会撕票,三个人都死了,便没人知道他背后的阴险,狡诈,他还是一个忠臣,良夫,和一个好父亲,还会再得一个美名。
被贼人威胁,他为了大局,为了国家和百姓,又一次牺牲掉自己的女儿,至于那一对妻儿,人都死了,再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打的一手好算盘。
“将死之人,还有空逞口舌之快?”朱翟冷笑,“来人,将这些贼子通通拿下!”
黑暗里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批人,将四周团团围住。
何钰一点不慌,“朱前辈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今日死的是我,还是你?”
朱翟眯起双眼,细细琢磨何钰话里的意思,“还想垂死挣扎?”
过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若是垂死挣扎,不该这般胸有成竹,胜劵在握似的。
难道……
腰间蓦地一痛,一把剑从后腰刺穿,在腰前露出剑锋来,朱翟捂着伤口,回头瞧着身后的人,露出吃惊的模样,“是你……”
他整个人无力倒下,露出身后的人,“领侍卫内大臣朱前辈勇斗贼人,不幸身亡,本官深感同情,势要捉拿罪犯,为前辈报仇。”
何钰轻笑,“侍卫班领要抓的贼人我看到了,往前走十亩地左右的废楼旁边,听说那里隔一刻便有一队侍卫巡逻,侍卫班领可要抓紧了,再晚一些,‘罪犯’被别人抓走可就不好了。”
侍卫班领是领侍卫内大臣的下属,何钰既然知道朱翟的黑历史,又怎么可能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他身上。
能牺牲一个妻子,就能牺牲两个,至于一儿一女,再生便是。
这种人早已没了道德底线,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他只是个诱而已,用来引侍卫班领出来,如果没有今天这个局,侍卫班领便没有借口除掉领侍卫内大臣,顶头上司没了,下一步就是他上位。
除此之外何钰还答应了他黄金千两,足够打动一个欠缺机会被压的死死的人。
钱财与权利双得,对于何钰来说也是双赢。
“宫女与侍卫深更半夜不睡觉,行踪诡异,我凭什么相信你?”何钰打哑迷,他也打哑迷。
“侍卫班领放心,我亲人还在宫中,除非我不想混了,否则哪敢欺骗班领大人。”何钰这是告诉他,只要他父母还在宫中,以后合作的机会多得是,如果这次骗他,便是因小失大,害了自己父母。
侍卫班领哈哈大笑,“既如此,我便信你一回。”
他挥挥手,“走,去那边看看。”
何钰的千两黄金放在十亩地外的废楼旁边,他如果不抓紧时间,那黄金说不定会被其他人发现。
不得不说这小子年龄不大,胆子不小,人也蛮机灵的,与他这样的人说话,丝毫不露怯。
他走了,何钰也挥手叫人跟上,吹了灯,丢了食盒,隐入黑暗中渐渐消失不见。
侍卫班领的千两黄金是给了,但是难保此人不会因为他知道太多,想杀人灭口。
合作合作,是建立双方实力平等的情况下,实力不平等,便是实力弱那方一个人的合作,对于实力强的那方,合作只是敷衍法,想遵守就遵守,不想遵守懒得遵守。
不快些离开,侍卫班领拿了黄金,顷刻间便会返回来追杀他们,人心难测,无论侍卫班领会不会这么做,早作准备都是好的。
何钰的调虎离山之计很管用,侍卫班领去拿黄金,他们趁机逃离,至于侍卫班领如果圆谎,如果叫亲眼见过此事的人臣服,都不在何钰的考虑内,何钰要考虑的是如何安置朱艺馨和朱翟的妻儿。
没有了朱翟,她们便等于没有了靠山,若是做过坏事还好说,偏偏三个都是无辜的。
朱翟那个小妾虽说爱慕虚荣贪了些,可她并无大恶,朱艺馨更是好人中的好人,放任不管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他害的朱艺馨没了爹,那俩人没了靠山,只能做个接盘侠,将三人安置下来。
但是如何安置,何钰犯了愁?
他一直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真的做了接盘侠,这三人不仅不会感激他,说不定还会怨他恨他,就算他将实情说出来,三人也不一定会信他。
何钰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将实情告诉她们,叫她们自己拿主意,是走是留随便她们。
那妇人和孩子只会哭,说她孤儿寡母,以后怎么过啊,知道是何钰做的,也不敢迁怒何钰,只一个劲的哭,想叫何钰补偿。
何钰答应将其送出京城,给笔银子,叫她们远走高飞,朱艺馨不要银子,也不要他帮忙,想自己离开,何钰没同意,如果她自己待在京城,怕是没几天便饿死了。
京城如今不比往日,不过何钰猜测,他爹既然留在京城,就说明京城不是死局,还有复兴的希望,有可能近日便采取行动。
打不开通往长安的路,但是可以打开通往其它城的,京城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前头接长安,后头接洛阳,洛阳可没有那么多兵,能守得住五十多万兵马。
只要打通了通往洛阳的路,这棋局便活了,还有再下的可能。
但何钰还是不放心,想将朱艺馨带离京城,不去长安,去其它城也行,远离战争中央,便不会被殃及。
朱艺馨不肯,何钰还想如法炮制,跟他娘不愿离开的做法一样,将人打晕,但是朱艺馨也聪明,赶在他动手之前跑了。
何钰再去找已经来不及,侍卫班领得了诺大好处,起了贪欲,还想得他爹留下的家产,如今正在到处打听何钰的下落。
何钰不敢久待,带着人分几波离开,长安见。
他这一趟跑来京城,林林总总收拢了一百五十多人,一百五十多人也算一波不小的势力了,齐聚一堂搞不好被人一窝端,也有可能吸引各方势力。
何钰还未成长起来,如今只能低调低调再低调,只带了二十人回来。
都是功夫不错的那种,最差的也比来福强,应付一些流寇难民绰绰有余。
新势力要新的培养方式,何钰先从领头的开始,四个管事都带在身边,分别是上江,下南,左清,右河。
他爹起名字也是挺简单的,拆开来就是上下左右,江南清河。
他们底下还有五个小领头,对于五行,金木水火土,辛金,乙木,癸水,丁火,己木,都挺好记,何钰为了与他们培养感情,全部带在身边。
一个组织无纪律,无组织不行,何钰特意将管事的都带走,叫死士们自己找来长安,看看有多少人能跟上。
跟不上的说明玩心大,心中不愿臣服于他,与其日后出毛病,不如现在筛选一场,看看能留下的还有多少个?
这些留下的人,便是他以后的元老,要好好对待。
何钰打着自己的算盘,没与任何人说,遗风提醒他这样做不妥,没有领头的带着,底下的人就跟玩浪的孩子似的,撒丫子跑了,追都追不回来。
然而何钰打定了主意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最后还是这样定了,何钰自己一帮人离开,其他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之所以要他们三三两两,是怕到时候一个人打不过,被外头的人欺负,三五个人一队,既磨练了团体合作,又保证不会有什么损失。
朱翟还在觊觎他继承的‘家产’,不停的找他,何钰先陪他周旋了一段时间,又借用这段时间去找孟建中,孟建中还在他爹手底下做事,不知道被他爹洗脑了还是如何,竟也不肯走。
说要留下来帮丞相,他爹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竟然能让人誓死跟随。
说实话,何钰做不到,谁肯放弃自己的生命,全心全意帮别人做事,除非这件事对自己也有利。
他爹给孟建中画了个大饼,孟建中相信了,还写了一封书信,叫何钰送给妹妹婉莲。
姑娘们都在他手底下,他问过,愿意走的走,不愿意走的继续待在京城。
有一部分愿意走,有一部分不愿意,左右京城现在安全,何钰只安排了十几个人护送她们离开。
其中还有一个名姝,是前任内阁大学士的女儿,与前任皇后长的极为相像,孟建中叫他细心培养,若是培养的好,说不定日后能吹个耳旁风。
何钰明白,当即将人带走,安排人送上去,等他的人都走了自己才坐上崖边的电梯。
二十个人一起,上头的人拉的有些辛苦,断断续续,花了好长时间也没将人拉上去。
在京城这段时间,何钰惦记着电梯的事,经常会突然想个改良的法子,叫人送过去,几次更改,如今分为四帮人,一帮十人,四十个人拉他们二十人也这么吃力?
还是说上头的人偷懒了,只用了二十人拉?
没道理啊,今日回来,早便打好了招呼,他是东家,亲自坐电梯,别说是四十人,就是整个团队拉他都不为过。
小厮怕东家,就像本能似的,怎么可能会玩忽职守?
那电梯拉到中间,突然降了一段,二十人没有防备,顿时摔成一片,遗风扶何钰起来,“好像不对劲。”
何钰也感觉到了,与他对视一眼,半响将人拉下来,小声吩咐。
悬崖下有雾,常年积累,稍稍站的远些,便瞧不见踪影,那电梯缓缓往上,穿过云层,终于到了山崖边,有人站在建好的云梯前,将笼子固定,抬头发现不对劲。
“笼子里没人!”他一声大喝,引来数人围观。
“笼子这么重,怎么可能没人?”
他们一起将笼子拉上来,足足花了三四十人,不可能没人。
“难道他们半路跑了?”那些人立马看向在这里做劳力的人,“说,崖下是不是还有其它通道?”
苦力们摇头,有些面面相嘘,显然并不了解。
“笨吗?”一个轻佻的声音突然接话,“这是悬崖,怎么可能还有另外的通道。”
“谁?”那声音来的突然,众人四处张望,也没瞧出是谁在说话。
“你大爷我。”固定在崖边的笼子突然摇晃了起来,何钰与其他人一道,从笼子底部爬上来。
那笼子底下铺了几块木板,最下面还是铁笼,他们抓着木板下的铁笼,稳稳潜伏了起来。
如果不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或许不会露头。
“无双,你家主子呢?”
何钰踩着笼子边缘,一跃跳上悬崖,身后数人一一跟上。
无双低头行了一礼,“见过何公子,我家太子为了找您,劳累过度刚去休息了。”
何钰分几波人上来,全被顾晏生抓住,连姑娘们都没有幸免,他一批五个人,一批五个人,正好栽在顾晏生手里,不肯说实话,也不肯明说是谁的人,全被顾晏生捆起来,喝了迷·药丢去一边。
还好第一批里有个何家的门客,顾晏生认出了他的身份,将他拉出来点名逼问,那门客为了保命,放狠话说自己是何家的人,如果他敢乱用刑,新家主一定不会放过他云云。
虽然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过顾晏生知道了一些事,第一,他们都是何家的人,第二,何家换了新家主,无疑就是何钰,第三,何钰叫人分批上来,说明下面的事已经处理完,过不了多久也会上来。
他便一直等,一直等,从早等到晚,来一批被他抓住一批,威逼利诱,帮何钰试探里头有没有不忠的人。
有几个门客出卖何钰,已经被他处决。
这种墙头草不要也罢,何钰表面坏,其实心地善良,必然下不去手,这个坏人便让他做了吧。
顾晏生自从中途休息了半天之后,便一直未曾休息,一口气赶到了这里,又焦急等了一天,何钰一直不来,他自己反倒先撑不住,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无双将他劝走,在不远处驻扎下来歇息,刚进帐篷没有一柱香时间,想着心事,睡不着,便拿了一本书看,那书也就看了两页的样子,便见帐篷外站了一个人。
“谁?”顾晏生本能要站起来,何钰叫住他,“别动。”
他的声音顾晏生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即便有些沙哑失真,他依旧认了出来,就是何钰。
“后背借我靠靠。”何钰走过去,吹了灯,让帐篷内陷入一片黑暗,瞧人不太真切才坐在顾晏生身边。
“我找到爹娘了。”
顾晏生略一出神的功夫,后背突然一重,何钰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背靠背,压的顾晏生身子前倾了些。
“但是他们不肯跟我回来。”
难怪要吹灯,原来是碰到了伤心事,怕自己哭出来,露出脆弱的一面。
正赶上晚饭时间,其实天色不黑,不过顾晏生搭了帐篷,帐篷恰好是黑色的,将光遮了个彻底,所以他才点灯,不过被何钰吹灭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父母也有自己的天伦乐,留在京城是他们的选择,咱们尊重便是。”顾晏生难得安慰起了何钰。
其实他早便知道,何钰这一趟可能无功而返,因为有太尉的前车之鉴,不过怕何钰多心,没有说出来,况且即便他说出来,何钰还是会去,他那么执着的人,不撞南墙不死心。
也是担心丞相的情况并非如此,如果他说出来,何钰信他,不去了,结果发现他爹正好需要帮忙,又怎么办?
左右都是为难,不如叫他自己决择。
“他们不肯回来,我也不可能强逼着他们。”何钰试过了,被他娘发现。
“不说这个了。”这个话题容易勾起顾晏生的回忆,何钰另起了一个,“有个好消息。”
“你当上何家的家主了?”顾晏生替他把话说完。
何钰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的一百多号人全都撞我手里了。”顾晏生其实带的人不多,也就二三十人,但是恰好何钰分成几批几批的过来,最多一批也就十几人,轻轻松松被镇压。
何钰哭笑不得,“我还特意叫他们分开,就是怕被人一窝端,没成想还是被你一窝端了。”
真是赶巧了,也幸好是顾晏生,如果是其他人守在这里,说不准何钰刚崛起的势力便没了,还是死无全尸的那种,他自己也有点险。
“有几个出卖了你,已经被我处决。”顾晏生实话实说。
何钰没有负担,“该杀,投靠我之前便说过,可以丢下我不管,但是不能出卖我,出卖的我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你不杀,我也要杀。”
既然吃他的饭,就该听他的话,守他的规矩,不守规矩的人死有余辜。
“你那边怎么样?”何钰问顾晏生。
“还行。”如果不是还行,他根本走不开,更何况来找何钰。
何钰明白,“明月没有来找?”
何钰自己在书苑里待了两天,观摩有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目测就明月毕竟难搞定,其它都不是问题。
周浩然偶尔会过来挑衅两下,只是他爹没有回来,跟在身边的人少了大半,书苑本就是小社会,你失利了,谁还会看中你?所以威胁力降低,也是个战斗力五渣。
许修竹会不会看破不好说,不过他那个脾气,即便看破也不会说破。
“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何钰更放松,他一放松,全身的重量便在顾晏生身上,顾晏生也很累,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挺到半夜,何钰自己翻身,从他背上掉下来,他才有一息喘息时间,躺在何钰身边。
最近几天总是做梦,睡不安稳,有时候梦见何钰遭遇不策,浑身是血,有时候是他母妃,也有时候是被他杀死的那些人,一个个走马灯似的,从他眼前一一晃过,死状可恐,可何钰一回来,竟睡的那么香,半点梦也没做,一觉便是大天亮。
何钰身上的气息,搁了这么久闻,还是那么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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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夏以何钰的名义,请假五天安置家人和丫鬟家丁,如今期限以至,他不得不继续扮演何钰,替何钰隐瞒。
‘何钰’嗜睡的越发厉害,堂上睡觉,堂下不见人,有时候明月实在忍不住,会在堂上叫醒他,给他扔纸条,提一些往事,叫齐夏回答。
她说的都是细节,齐夏怎么可能知道,何钰倒是跟他说过大致经历,但是没有细节,对不上,没奈何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但是他越是如此,越被明月怀疑。
一个人逮不住他,明月便叫上好几个人,‘何钰’发现时已经晚了,前面没路,后面有人,左右都有人。
明月步子小,加上没有习武,跑的慢,气喘吁吁才跟上。
她站在‘何钰’不远处,抱胸质问,“你老实告诉我,我们第一次逛街,你都送了我什么?”
处在中央的‘何钰’迟迟未回答,他助跑两步,嗖了一声跳过碍事的墙头离开,围着他的明月帮手正打算去追,突听身后有人说话。
“是我送的吗?我怎么记得是你非要要,我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