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碰瓷

  这活当真是第一次干, 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 倒是瞧过他娘缝衣裳, 走的针线又密又齐, 到他这里又宽又歪, 想省个劲, 串了很长的线, 结果半路打了个死结,何钰解也解不开,正打算剪断, 一只手按住他。
  “我来吧。”顾晏生将衣裳和针线全拿在手里,坐他旁边的椅子,开始耐心的解线过程。
  顺着线缠在一起的地方解, 何钰没有耐心, 全是死拽硬拉,拉不过去便要剪掉重新来。
  “你怎么不问我, 为什么要缝制衣裳?”顾晏生不说话, 何钰反而先沉不住。
  “这么大的图样必然不是给你自己穿的, 是你母亲叫你做的吧。”顾晏生进来时先看到何钰, 知道他肯定缝不好, 过去瞧瞧,果然, 缝的乱七八糟。
  他把线拆开,又去拆何钰缝过的地方, “你这么缝不行, 丝绸容易抽丝。”
  何钰缝的是大平针,边缘就不管了,也见过现代的衣裳,有专门锁边的机械,可这边没有,他又只会缝大平针,还缝不好。
  “那该怎么缝?”何钰难得虚心请教。
  这方面顾晏生确实比他懂的多,顾晏生自小便给他娘缝制衣裳,手巧的宛如女子。
  那双手也细皮嫩肉,没有这个年龄段的胖乎乎,是那种纤细白皙的类型。
  他的缝制方法比何钰的好上一万倍,是那种穿一针,从边缘绕一圈,再穿过去,来来回回,边缘便被他包住,抽丝的地方也包在里头。
  “这样缝知道吗?”顾晏生缝的慢了一些教他,“不要急,要缝的细一些,否则衣裳一下就会撕开。”
  他也算有经验的,从小缝到大,开始只是帮他娘缝,他娘病好的时间太少了,十天里头只有三天是好的,却还想着给他缝一件衣裳,又要教他蛊毒之术,时间不够用,衣裳渐渐力不从心,熬到半夜给他缝。
  顾晏生体恤他娘,捡起她的针线,学着他娘走过的针路歪歪扭扭的缝了起来,过几天他娘病好,发现衣裳缝了大半。
  顾晏生便说是她自己缝的,她自己忘了而已,其实她娘心知肚明,那针线功夫都不一样,一个工整好看,一个歪歪扭扭,颇显笨拙。
  她虽然知道,但是不说,这就渐渐变成了两个人的小秘密,每次回忆起来,都酸中带痛,说不清什么心情。
  他还在,可他娘已经死了。
  顾晏生针线一拉,将衣物还给何钰,“你来试试吧。”
  何钰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对,“怎么了?又想起你娘了。”
  顾晏生的母妃与他同在冷宫相依为命,对顾晏生来说极其重要。
  他母妃何钰也知道一些,阴阳两面似的,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好的时候好的很,坏的时候又坏的很,偏偏又是顾晏生唯一一个亲人,即便毛病再多,再坏,也在他心中占据了极重的位置。
  “没有。”顾晏生不承认。
  还说没有,他表情虽然一样,可他刚刚动作顿了一下。
  顾晏生的性子内敛,判断他是不是有心事,只能看他有没有出神。
  出了神就代表心里装了事,他这人还特别能装事,从来不跟何钰说以前的事,何钰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虽然俩人身在冷宫,但也不是完全没人管,至少有个送饭的婆子,和看管的太监,何钰既然想跟他合作,自然要多了解他。
  花了钱买来不少消息。
  人难过的时候,叫他分心是最好的办法,“哎呀,扎到手了。”
  何钰痛呼一声,捂着手惊叫。
  顾晏生原本都打算出去浇花喂鱼,又拐了回来,“扎的深不深?”
  “不深。”何钰伸出指头给他看。
  就破了点皮,留了一滴血珠而已,是他故意戳的,一来,偷个懒,二来,找个借口叫顾晏生帮他缝,第三,是为了叫顾晏生分心。
  顾晏生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穿透人心,什么都瞧了出来一样,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拉过何钰的手,塞进何钰嘴里,“自己舔舔。”
  何钰呜呜了两声,也没把手拿出来,保持这个动作眼巴巴瞧着顾晏生。
  顾晏生经不住他炙·热的眼神,叹口气,拿起衣裳帮他缝了起来,顺便将何钰刚刚缝的那两针拆掉,缝的歪歪扭扭,跟喝醉酒似的。
  线没有断,想重新缝不太容易,何钰又离的太近,就坐他身边,弯着腰盯着,“这样也行?”
  顾晏生拉了拉线,将洞眼拉大,然后又将线穿了回去,那一针便散了个彻底,他又如法炮制,将何钰的两针都散掉。
  “顾兄厉害。”
  “夸我也没用。”顾晏生白他一眼,“我再教你最后一遍。”
  他又给何钰示范了一次,然后把针线交给何钰。
  何钰不接,“没学会,你在走两针我瞧瞧。”
  于是顾晏生又走了两针。
  “再走走,我要好好琢磨琢磨。”
  顾晏生再次走了两针。
  “还是没有信心,你再给我走两针呗。”
  走两针,再走两针,又走两针,不知不觉顾晏生缝了整条手臂下的线条。
  “一只都缝完了,再缝一边就完了,还用的着我动手吗?”何钰眨眨眼,“我去给你端茶倒水做沙冰,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顾晏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缝了起来,直到将另一只手臂也缝了起来,何钰还没回来。
  元宝不在,何钰一个人去领冰块,一个人去厨房找婆子借工具,又买了些水果,放在一起砸碎,好不容易弄好,给了婆子一份,自己将大份的带走。
  半路又遇到麻烦,停在那好些时间动不了。
  ————
  今儿天气晴朗,许多人出来走动,连为皇上拜佛祈祷的太后都耐不住寂寞,难得出来逛了逛。
  皇上的病渐渐稳住,她心中的那颗大石也总算落了下来。
  谈及皇上的病情,便会牵扯到吴神医,有了吴神医,自然便少不了顾晏生。
  太后身边的丫头笑着道,“这回多亏了三殿下,否则皇上这毒怕是一时半会清不了。”
  “可不是吗?”太后附和,她年龄渐渐大了,忘了三殿下是谁,“哎,不对啊,哪来的三孙子?”
  “太后忘了,就是那个您小时候最喜欢的三殿下,您还夸他聪明正直,有皇上小时候的风范,可惜后来生了变故,被打入冷宫,前些日子才放出来,便立了大功。”宫女极力推荐顾晏生,“皇上可是说了,谁能查出下毒的真凶,便将太子之位指派给谁,三殿下查了出来,这太子之位必然也是三殿下的。”
  宫女嘴巧,专挑该说的,她特意提起顾晏生,便是打算送个人情给这位未来的太子,说不定能攀个交情。
  “哦,是他啊。”太后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记得原来十几个孙子孙女,每次逛御花园,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过来,嘘寒问暖,讨好她,只有顾晏生例外,喜欢远远吊在后面。
  有一天她将所有人打发走,单独留下顾晏生,问他为什么不上前些?
  顾晏生说怕吓着她。
  她哭笑不得,不过还是继续问道,为什么会吓着她?
  顾晏生回答说,因为他母妃是苗疆圣女,会下毒驱蛊,所有人都怕母妃,间接怕他。
  许是小小年纪,说话一本正经,经不住便让人起了几分怜惜的心,自那以后太后便记住了他,记住了那个说,怕吓着她的人。
  想她活了六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孩童用这种方式关心。
  可惜后来这孩子竟然被打入了冷宫,与他母妃一起,她倒是劝过皇帝,然皇帝年龄大了,不听她的话,坚持把人送了进去,还说出种种理由,将她气个半死。
  她本就年龄大了,从那以后记性越发的差,忘了许多许多的事,有时候还会忘记自己儿子已经当了皇上,她是太后的事。
  也有时候宛如做梦,感觉自己还很年轻,坚持要与其她前妃子争宠,做前皇上最爱吃的桂花糕,似乎他们都还活着一般。
  梦醒来,陡然发现她们都死了,她也老了,老胳膊老腿做个桂花糕还把自己的腰给闪了,躺床上好些天没能起来。
  这记性差的毛病也找太医看过,太医说是正常的,人经历的多了,都会这样。
  其实她懂,太医就是想告诉她,人老了,别瞎折腾了,该服老,老老实实的每天散散步,锻炼锻炼身体便是,别的就别想了。
  可人老了之后就是不服老,就是想瞎折腾。
  “纯兰,前头带路,哀家想去瞧瞧我的三孙子。”好些年没见,不晓得他变了没变?
  记得十几个孙子里就他长的讨喜,粉琢玉雕,瓷娃娃似的。
  “哎。”
  纯兰应了一声,将人带去书苑,快到的时候太后突然调皮了一下,“将你的衣裳脱下来,哀家要与你换换。”
  几年前的顾晏生品性良好,不知道几年后会不会变?
  纯兰吃了一惊,正想找个好理由拒绝,便将太后长眉竖起,微怒道,“怎么地,还叫哀家给你脱不成?”
  纯兰连忙跪下,“纯兰不敢,纯兰只是怕纯兰的衣裳料子硬厚,硌着太后。”
  太后转怒为喜,“哪那么娇贵。”
  她俩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换了身衣裳,纯兰不敢穿太后的衣裳,只得拿在手里,自着单衣。
  太后穿她的衣裳倒是顺手,挥退众人便要一个人进书苑,纯兰想跟着,又被她呵斥一顿。
  “哀家这么大的人了,进个书苑而已,还能丢了不成?”
  纯兰连忙又跪下,说尽了好话总算将太后哄好,太后也提着裙摆,小步进了书苑。
  进门前差点被侍卫拦下,后来被一个见过她的将士将人挥开,自己亲自恭送她进去。
  太后想一个人去,没叫他跟着。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顾晏生,加上记性差,完完全全将顾晏生的模样忘记,不过她也有办法,找长的最好看的那个便是。
  她找的人很不巧,恰好就是何钰,何钰盘子刚端到半路,便见一个婆婆迎面走来,那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在他身上,他避着躲开,那婆婆哎吆一声趴在地上。
  “小伙子,你怎地如此没有同情心?婆婆我都要倒了,你居然不接住我,现在好了,婆婆摔成这样,你说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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