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生气了
何钰不是了解他, 是顾晏生太简单了。
他的生活就像安排好的似的, 早上做什么, 晚上做什么, 中午做什么, 连课堂上做什么都要规划好, 他跟何钰完全是反着来的。
何钰有多乱, 他就整理的有多好,连时间观念也是。
晚上了,刚吃完饭, 所以要活动活动,又没什么事做,便想着翻地。
那瓷砖一块不便宜, 得亏是角落的院子, 噼里啪啦也没人听见,若是让人举报了去, 罚一顿都是轻的, 弄不好要坐大牢。
顾晏生似乎也知道, 出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翻地, 先去给花浇了浇水。
“不是要翻地吗?”何钰好整以暇看他。
“晚上没人的时候再翻。”
原来也不是十分死板, 还知道做这事要偷偷摸摸。
“你一天肯定干不完,万一干到一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何钰就像故意为难他似的, 打破砂锅,问到底。
“将门一关, 你不说, 我不说,谁会发现?”顾晏生反问。
“那你完工后多出来的瓷砖怎么处理?”这要是处理不好,还是会被发现。
“敲碎了填在细缝里。”
所有的青砖都不是填实的,会留一条细缝,不知是为了节约成本,还是故意搞成这样,瞧着一道道纵横的线条,特像一张网,乍一看也挺好看的,细瞧就会发现底下的黑泥,有小草顽强的长出来。
“我在景南宫都是这么做的。”
何钰挑眉。
“景南宫的地都是我一个人翻的。”
仿佛干了一件特别值得夸耀的事,还特意说出来。
何钰点点头,“你厉害。”
顾晏生去打水,何钰便给他帮忙,“等等,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离水池很近。”
顾晏生皱眉,“那又如何?”
“想不想省点功夫?”
顾晏生不懂,“怎么省?”
“过来。”何钰神神秘秘的带着顾晏生去书苑的庭院里。
庭院很大,有假山池塘,也有树和花,再角落一些,种了一些柱子。
“趁现在没人,砍两根竹子带回去,劈开成一半,架在池塘边,以后你往竹子里浇水,一溜都能浇到,省时省力。”何钰建议道。
“何兄,浇花是种艺术,怎么能偷懒?”
何钰掏出袖中的匕首给他,“你砍不砍?”
顾晏生默默接了过来,正准备干活,何钰走向一边,“我给你看风,你放心的砍吧,记得砍深一些,别露出头,要是被别人瞧见痕迹,少不得又要举报我们。”
这个顾晏生是明白的。
他砍了一下,何钰突然出声,“快藏起来,有人来了。”
他自己也跑了过来,与顾晏生双双围着竹子,假装嘘嘘。
那人越走越近,也是书苑的人,难得放学的早,搁附近活动身子,瞧见他俩笑眯眯的打招呼,“在干嘛呢?”
“撒尿呢。”何钰回应一声,“要不要一起来?”
虽然不是很熟的人,不过也是一个班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何钰邀请道。
那人来了兴趣,“那我过来了。”
他还真不客气,朝这边走来,不按常理出牌。
何钰与顾晏生连忙拢了拢裤子,假装上好了,“我俩都好了你才过来。”
那人摸摸头,“我怎么知道你俩这么快。”
他解开裤子,刚想上,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低头瞧了瞧,“这怎么有道砍痕?谁这么缺德砍书苑的竹子?”
何钰假装刚发现,“真的有哎,我俩刚刚上了半天都没发现,你眼神好厉。”
“那是。”他解开裤子照着竹子的砍痕尿,“以前奶奶认不得针,全是我帮她穿的。”
呵呵,那真是太厉害了。
“对了,你俩不是尿过了吗?怎么没瞧见痕迹?”
何钰面上一虚,“留下去了,被你吓的也没多少。”
那人嗨嗨贼笑,“这可怨不得我,是你俩虚。”
“得,被你吓到了还成了我俩的不是了?”
何钰将人拉去一边,一边跟人家叙话,一边打手势,示意顾晏生继续。
那人每次说着说着,都会说身后有怪音,何钰骗他说就这样的,隔壁有人舞刀弄枪云云,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哄走,去了庭院的另一边晃悠。
庭院很大,里面一应俱全,何钰这边的算是角落,小门,那边才是大门,他俩在小门活动,如果不出意外,应当是没人的,方才那个是赶巧了。
何钰送走了人,回去后发现顾晏生已经砍下了两根竹子,俩人一人一根扛着走。
何钰胆子大,走在前面,等他瞧过是安全的,招招手顾晏生便跟了过来,做贼似的小心翼翼避开行人,一路回到他俩自己的院子。
用大庭院里的东西装扮他们自己的小庭院,说实话有些无耻。
毕竟这东西是皇家的,皇上的,不过换句话说,这东西也是顾晏生家的,顾晏生砍它光明正大。
他上次逮的鱼便是从大庭院里抓的,都下水了,费了不少功夫。
何钰放下竹子,等顾晏生也进来后立马将门一锁,就他俩,无双不知去做了什么,元宝八成在房间里,瞧见他俩要干活,连忙假装看不见,这样就能偷懒。
何钰当然不会放过他,搁门外便大喊,“元宝。”
元宝躲不过便小跑出来,“少爷叫我什么事?”
何钰指了指地上,“过来一起弄。”
地上的两根竹子是特意选好的,直又长,何钰让元宝搭架子,他俩砍竹子,砍成两瓣,顺着墙角一溜排开。
半道上戳几个洞,正对着花的根,这样顾晏生每次浇水,只要浇一个地方,所有地方都会均匀洒开,每一朵花都能照顾到。
顾晏生似乎对这些小玩意儿做的得心应手,无论是砍竹子,还是戳洞,都是他那边弄的好看,何钰的竹子狗啃的似的,有时粗,有时细,有时长,有时短,也幸好就是自己练练手,没什么大碍,也没人介意,这要是给别人做,非得被人笑死。
何钰这是第一次整这些,能整好他已经很满足,还带了些小得意。
这可是他亲手做的。
何钰打来水试试看,效果跟他想象中一样,可以代替现代的水管。
现代人是聪明,那水管不知用了什么材料,软软的还能不漏水,当真厉害。
这玩意在生活中很常见,常见到何玉从来没注意,也不会特意去搜做法的地步,所以何钰一窍不通,想找人做都不知该如何做。
不过他也不笨,做不来可以找东西代替,像竹子就是很不错的容器。
“有没有方便很多?”何钰献宝似的问。
顾晏生点头,“倒真的方便很多。”
其实他觉得种花是享受,所以不会觉得累,也不会觉得麻烦,可以说乐在其中,但何钰要弄,听他的便是,这院子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何钰不愿意整,不代表他没有说话权。
顾晏生瞧了瞧天色,“这个点可以翻地了。”
他还惦记着他的地,不知道从哪带来的坏毛病,那么喜欢种地,或许以前苦日子过多了,总觉得自己种些地好,有吃有喝还省得买菜。
当年他外公就是这样,以前苦日子过多了,他说最苦的时候吃观音土,啃树皮,带石子的米,一口要是没瞧见,能把牙磕掉。
在姥爷眼里,有再多银子都没用,闹饥荒的时候粮食才是王道。
饿过的人才知道粮食珍惜,自己在院里种一块地有多幸福。
顾晏生大概类似,他被打入冷宫后与母妃孤苦伶仃,没吃没喝便只能偷,偷御花园里的竹笋,假山下的蜂蜜窝,还有各色果子树。
皇上家大气粗,什么都想弄过来,御花园占地千亩,更不要说这个亭,那个院,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的地盘多大,因为太大,勘察都是问题。
若是有熟悉路程的,譬如顾晏生,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熟门熟路便可以去御花园摘他想要的东西。
御花园收纳了数千种花,百种果树,竹子也种了大片,那竹笋没人吃白不吃。
顾晏生还会自己种木耳,找一截腐烂的树桩,浇水水,让它一直保持潮湿,没多久便有了木耳和蘑菇。
木耳不能湿吃,有毒,须得晒干了再泡开才能吃,但顾晏生不知道,每次就那么炒着吃,吃完没事人一样,还觉得味道不错。
他娘更是其中的翘楚,一出生便被喂毒,量比他的还大,当成圣女培养,自然更不可能有事,母子俩想吃了便给木桩浇上水,等木耳自己长出来。
顾晏生想着想着,竟有些怀念过去。
其实那些大灾大难都没什么,只要他娘还在,日子便还是幸福的。
可惜他娘变得太快,温柔的也太少,留给顾晏生的记忆除了挨打还是挨打,如果还有其它的,大概是下毒吧。
她身上就像有个百宝囊似的,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毒来,毒的他几天起不来,好几次险些死去。
咔嚓!
顾晏生一时手重,敲坏了一块旁的石砖。
“应当是没关系的,这地方只有你和我,我不说你不说便是。”何钰看出顾晏生情绪不对,打圆场道。
元宝那厮瞧见他俩配合默契,没他的活,便主动请邀,回去帮何钰做功课,何钰挥挥手答应,自己提着灯笼给顾晏生照明。
平时都是顾晏生自己干,今天难得多了一个人,他干活也起了劲,一边敲石板,一边与何钰接话。
还是那么沉默,但是比起跟其他人相处时的那种冷漠已然好了太多。
何钰不会跟他抱怨某某某不好,也不会背后说别人坏话,聊起天来也轻松,随意搭话,搭不上便嗯嗯对对,何钰不会嫌弃他。
有其主必有其仆,元宝之所以那么懒,都是跟何钰学的,何钰举个灯笼还要坐着举,自己搬个老爷椅,坐着看他干活。
他也真的坐的下去,一点不害臊。
顾晏生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干活时不喜欢别人添乱,无双要帮忙都被他拒绝。
无双去周贵妃那里要锅,顾晏生打算自己架个锅,烧些煮食。
书苑里的饭菜用料足,肯下本,油不要钱似的,拼命往里放,一块肉夹起来,底下连着一串串红油,顾晏生吃了两天,次次拉肚子。
他习惯了清淡的,吃油腻的不习惯,而且那里面没有药,无法养生。
才十二岁,他已经是养生的大师,比丞相还能作摆。
天色越来越暗,月亮悄悄上了梢头,何钰仰头看月,一只腿翘在椅子上,一只手打着灯笼,一只手撑在腿上,端是潇洒。
“今天的月亮好圆。”何钰随意感叹道。
顾晏生手下不停,“再圆,何兄还是有心事。”
他不肯说,顾晏生也不勉强,只微微一提。
“顾兄真的感兴趣?”何钰轻笑。
“有一点。”他好奇是谁那么大本事,让何钰多愁善感。
“感兴趣也不告诉你。”何钰举高了灯笼,“憋着吧。”
顾晏生眯了眯眼没接话。
接下来何钰再说什么,他也不理,偶尔嗯嗯两句,何钰察觉到了。
“顾兄莫不是生气了?”不至于吧,开个玩笑而已。
“顾兄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鲜活许多?”
顾晏生还是不说话。
“那日我把顾兄推下水一次,后来我在武夫子的课上偷懒不练武又一次,这里再一次。”
顾晏生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去喝水,他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实则有心侧听。
“顾兄会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