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院同窗

  “真巧啊。”何钰隐隐约约觉得不是巧合, “难道你也要进学?”
  顾晏生点点头, “今后请多关照。”
  何钰无语, 顾晏生还需要他关照?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已经厉害的不要不要的, 连萧琅都拿他没办法, 现在当了皇子, 起点很高, 一口气招揽了两家权臣,还需要人关照?
  “你关照我还差不多。”
  何钰看向他身后,方才他离得远, 再加上顾晏生的灯笼是自己拿着,只照的见他自己,所以没瞧见身后有人, 这离的近了才发现是个唇红齿白的太监。
  脸惨白惨白, 无声无息,连脚步声都没有, 存在感极低,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鬼。
  “他叫无双, 是周贵妃给我安排的。”顾晏生主动介绍。
  几人脚下不停, 边走边聊。
  “周贵妃对你可真‘好’。”何钰话里有话。
  这个好当然不是真的, 无双是安插在顾晏生身边监督他的,顾晏生见了什么人, 说了什么话,与谁交往比较深, 周贵妃都能知道。
  有了无双, 顾晏生在周贵妃面前便连一丝秘密也藏不得。
  譬如他俩再有来往,周贵妃可以第一时间晓得。
  “我第一次进学,她怕我应付不来。”顾晏生歪着提灯笼,这样在他身边的何钰也能沾光,看的一清二楚。
  “书苑又不是虎狼之地,有什么好应付不来的。”何钰权当自己与他关系不好,说话也不甚客气。
  “总归是好心。”
  装吧装吧,哪门子的好心,分明是不怀好心,顾晏生能不知道?
  “也许吧。”
  何钰耸耸肩没再接话,俩人就这么一路无语的来到皇家书苑,已经有许多人早到,就差他俩。
  何钰是起来晚了,顾晏生是不知道几更进学,以为五更便行,结果起来收拾收拾,已经五更三刻。
  天还是没亮,屋里点了灯,顾晏生将灯罩拿起,吹灭了里面的蜡烛,放在角落才进来。
  何钰早已经稳坐靠窗的位置,与其他人聊成一片,带来的箱子打开,一个个精致的玉瓶露出。
  他也不偏袒谁,挨个发,每个人都有份,带进皇宫里的东西都要检查,看是不是有毒,亦或者什么违禁的东西,何钰的面膜自然也没放过。
  又是闻又是用银针验的,好半天才让他过去,所以这东西的安全是可靠的。
  众人也不推辞,该收的收,该拿的拿,他们自个儿也带了礼物,算是互相交换,进学的一种礼节。
  何钰收到一块绣了花的手帕,一盒点心,一根抹额,还有一个护腕。
  他一股脑收进抽屉,听其他人炫耀沐休都做了什么?
  有人说去江南见了第一美人,那是真的美,天女下凡一般,有人说去山野小住几日,吃的是孔雀肉,喝的是明泉水,低调的炫耀。
  也有人说去青楼点了花魁,被好好的伺候了一夜。
  轮到安清风,“还能干嘛,种田了呗。”
  若非要说种什么田,逮了稻子里的鱼蟹龙虾,给家里的枣树施肥,与种堂哥一起犁地,再顺便抓一抓偷吃的鸟,送的是家里刚摘的木瓜,爷爷非让他带,说是送给同窗,叫他们关照关照。
  那木瓜洗的贼亮,安清风兜了一大兜子,就是没脸送出去,别人送的都是精细的小玩意儿,就他用个麻袋装木瓜,一股子浓浓的土味。
  爷爷害我啊!
  这么大一兜子,送不出去不说,还挡着人家的路,想塞进抽屉里都塞不进去。
  丢脸丢到了皇宫里。
  安清风用脚夹紧了麻袋,放在自己的桌子底下,免得木瓜滚出去。
  方才来的时候扛在肩上,谁料绳子没系紧,木瓜摔烂了几个,他与高飞一人攥一头抬进来的。
  得亏的来得早,没人瞧见,否则又是一番嘲笑。
  “我听奶奶说安兄家里有千亩田地,近日又买了一片。”耳边是几个不知真假的人捧着脸羡慕道,“还是安兄好,家里不仅有田还有河,果树也种了一大溜,前些日子太师送了一箱冬枣,说是刚结的,给我们尝个新鲜,那冬枣是真甜。”
  “是啊是啊,我家也送了一箱。”
  “话说回来,安兄桌子底下放的是什么?怎么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瞧瞧?”
  果然来了,这群不安好心的,一肚子坏水,想瞧他笑话。
  “爷爷说外面的果子不新鲜不说,还打了药,吃进肚子里会长虫,少些还好,若是多吃,那虫就会穿肠破肚,吃掉身体内所有的内脏,只余下一张皮,最后慢慢死掉。”他拍拍自己的木瓜,“这是爷爷让我带的,安全新鲜还没打过药,你们要来一个吗?”
  众人被他说的面色难看,胃里反酸水,承受能力强的自己忍着恶心,承受弱的已经跑出去吐了个痛快。
  “给我来一个。”何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安清风从麻袋里掏出一个,举手一抛,被何钰接住。
  何钰闻了闻,“还是自己种的吃着放心。”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过来买个面子,安清风那一麻袋木瓜很快发的差不多,他留了些,扛去送给隔壁的女院。
  少年春心萌动,对小妹妹似的姑娘们经受不住,尤其每天隔着一层墙,听得隔壁巧笑连连,虽见不得人,不过光是想着也觉得是美好的。
  隔壁有丫鬟将木瓜接了过去,发给姑娘们。
  女院比男院和谐许多,没有明争暗斗,大家姐妹相称,这其中最受欢迎的非明月莫属。
  明月以陪太后吃斋念佛为由,避开了婚配,并非嫁了出去,她虽小,可心里也是自傲的,嫁不得自己喜欢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这一辈子全都在父皇和母妃的安排下进行,母妃从小培养她,叫她讨父皇欢心,讨男儿欢心,可这并非她所愿。
  原先想着的是作画弹琴,悠哉过一辈子便是,后来渐渐发现有个人陪也是极好的,当然那个人一定是她喜欢的。
  她不敢忤逆父皇,也不敢违背母妃,但这是她一辈子的幸福,不能妥协。
  若不喜欢,宁死不嫁。
  “明月,安公子特意挑了个大个的木瓜送你。”她的堂姐顾念巧拿来一个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又大又胖的木瓜,“有美容养颜之功效。”
  还是安清风的一片心意,别人都是一麻袋装过去的,只有她的特意用了个锦盒,还绑了个蝴蝶结,瞧着有几分姿色的样子。
  “堂姐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明月素来从不收礼,但小伙子们就是不肯死心,每次都赌明月会收谁的礼物。
  “瞧你说的,人家是给你的。”堂姐娇笑,“安公子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妹妹看不上吗?”
  明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堂姐若是不要,我差人退回去。”
  顾念巧惋惜,“哎呀,又伤了一个人的心,妹妹每年都要伤好些人的心。”
  “是他们自作多情罢了。”
  已经明说了不收礼物不收礼物,就是不死心,这番纠纠缠缠她最是不喜。
  人家都怕自己收不到礼物尴尬,说明没人喜欢,但明月不一样,她不需要别人证明,光是身份地位便能说明一切,爱慕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差礼物。
  而且她已经心有所属,若是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人,她看不上。
  其实以前那人也送过礼,不过她从来没关注过,随手便退了回去,今年他还会再送吗?
  “咦,又有人送礼了。”顾念巧眼神厉,一眼瞧见门口的丫鬟端着新的盒子进来。
  “这回是送谁的?”
  明月案上铺了纸,正准备作画的手一顿,不由自主竖起耳朵偷听。
  “一本书啊。”顾念巧念叨着,“八成是许家公子的礼物,那个书呆子,每回都送书,谁看啊,上次送的那本我到现在还没看完呢。”
  许修竹死板,觉得自己喜欢的书,别人一定也喜欢,于是次次送书,次次被退了回来。
  他的礼物每人都有,一人一本,十个里面有八个人退回来,剩下两个一个拿来垫桌子,一个拿来垫屁股,用着方便干脆不还了。
  许修竹还以为遇到志同道合的姑娘,兴致勃勃开始挑选下次送的书,不知道是送《礼词》好,还是送《春秋史记》好?
  貌似两个都挺不错,都想送,可是送的多了,人家会不会烦,哎呀,好愁啊。
  “又有礼物了。”顾念巧站起来观望,“这回是萧家的公子。”
  萧浅捧着礼物,哆哆嗦嗦问,“那什么……明月公主在吗?”
  太尉之女挡在门前,她身板大,往那一挡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在。”
  周家的血统优良,爹长的还行,娘是个大美人,虽说晚年发福了些,但也还过得去,生了几个儿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唯独出了周兰馨这个叛徒。
  周兰馨名字起的雅,但因为从小喜欢舞刀弄枪,练就了一身肉疙瘩,那脖子一扭,血管横生,吓坏了不少公子。
  她因为有天赋,是周家年轻一代中武功最高的人,连周浩然都打不过她。
  听说打残了不少男人,萧浅每回见她都吓出一身冷汗,偏偏他运气不好,每回都是周兰馨开的门。
  这当然不是巧合,周兰馨已经等他等了好久,她方才坐在墙头,挨个观察来送礼物的人,瞧见是他麻溜的跳下来,理好自己去开门,结果等来的又是这句话。
  明月公主在不在?
  我给明月准备了礼物。
  “能替我将这个送给公主吗?”萧浅小心翼翼道。
  “不行。”周兰馨不情愿。
  她喜欢的人想送礼物给别人,想都别想。
  “那……”萧浅看向她身后。
  “嗯?”周兰馨挺胸。
  “当我什么都没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萧浅抱着礼物就想走,被周兰馨提着衣襟拽回来,将礼物抢走了才放过他。
  萧浅想要回来,手伸了伸又不敢,“你高兴就好。”
  他眼巴巴的看着礼物被周兰馨拆开,还嫌弃他送的什么玩意儿,萧浅有话不敢说,憋屈的回去,一脚将男院的大门踹开。
  “周浩然,管管你妹妹,吓死爷了。”
  周浩然正在角落里与功课大战三百回合,何钰都花了两天,今早起那么早才写完,他还有些功底,周浩然是两眼一抹黑,胡乱写的。
  他也老实,没个空格都写上,对不对那就不知道了,总之填上准没错,万一蒙对了呢?
  “我妹妹咋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着呢。”
  周浩然当然是向着他妹妹的,他实在太忙,忙的都没时间关注屋里,也不知道屋里都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何钰也来了,还与他作对似的,他穿绿色的衣服,何钰穿红色的。
  周浩然抬头一看愣住,绿叶配红花,这不就是拿他当陪衬吗?
  该死!这厮怎么这么会穿衣服?
  何钰似乎也发现了,瞧瞧他,又看看自己,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出现这种情况,就像撞衫似的,人们一定会拿俩人做比对。
  从身高,样貌,气质,谁丑谁尴尬。
  何钰那自是不必说的,他本就是女孩子,脸嫩,五官精致,凭着这张脸当上京城三小公子之首,周浩然自然比不过。
  最最要紧的是何钰不仅占了脸蛋的便宜,他还穿红色的,红色显艳那是谁都知道的,绿色完完全全被他打压。
  周浩然脸都青了。
  这个王八蛋,什么衣服不好穿,非要穿红色的。
  “周兄,功课还没做完呢?”
  何钰自己也是刚做完的,还跑来嘲笑别人。
  周浩然冷哼一声没理他,大家都做完了闲聊,就他还在闷头苦干。
  好在来了书苑,可以抄许修竹的,所以速度快了很多,不多时终于将功课全部抄完。
  送礼物的人不知不觉已经从安清风到大皇子,世子们也都送过,周浩然拍拍顾晏生的肩,“何钰送了什么?”
  顾晏生放下书,“他还没送,不过肯定是玉肌膜。”
  “玉肌膜?”周浩然皱眉,“什么东西,怎么没听说过?”
  “最近兴起的玩意儿,我在宫里偶然间听人提起。”顾晏生帮何钰打广告。
  “是吗?”周浩然没怎么关注,“对了,你送什么礼物?”
  顾晏生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送礼给别人?”
  他与女院那些人都不认识,也不感兴趣,为什么要送?
  ——————
  男院送礼送的起劲,女院拆礼拆到绝望。
  “这群小兔崽子,一点不懂咱们的心,送的尽是些什么东西?”
  安清风的木瓜,许修竹的书,周浩然的剑,萧浅的蛐蛐儿,还有人送吹曲一首。
  谁要你吹曲?
  “难怪没人喜欢他们。”
  “可不是吗?每年都一个样,我刚来时期待了好久,结果拆开又失望。”
  女孩们与男孩们中间差了好几十个代沟,沟通无能。
  男孩们喜欢的,女孩们不喜欢,还天真的以为女孩们一定会喜欢。
  正处于傻乎乎的年纪,看周浩然和许修竹便晓得,不是谁都有何钰的外挂,也不是谁都有顾晏生的经历。
  何钰是占了何玉的外挂便宜,顾晏生单纯是残酷环境塑造而成。
  “还差谁没送?”
  顾念巧终于问出了明月最关心的问题,她一直担心是不是来的太晚,何钰已经送过礼物,不会再送。
  “好像还差几位皇子,还有两位世子,哦,何公子也没送。”一直关注的不止明月一个,还有很多人关注。
  这里除了明月和另一个公主花厝,其他都是大臣的女儿,极希望皇子们也送,可皇子们心高气傲,就是不送。
  有几个送了,有几个还没消息。
  正等的焦急,那门终于再次打开,元宝捧着少了一层的木盒过来,“我家少爷说了,一人一瓶。”
  里面的人接了过来,去给姑娘们发礼物,瓷瓶不大,做的精细,有人打开瞧了瞧,里面是一块细布。
  细布是不会拉扯变形的那种外面用红绳绑了个小夹子,能将细布夹出来。
  “这不就是最近兴起的玉肌膜吗?”顾念巧认了出来。
  她是王爷所生,府邸在宫外,时不时能出去一趟,听说过这个玉肌膜。
  据说一个皮肤极差的人日日敷这个,竟变得水嫩起来,端是神奇。
  “如何用?”明月佯装随意问道。
  “敷在脸上便是。”顾念巧回答的也随意,过后突然反应过来,“你对这个感兴趣?”
  “瞧着新奇。”明月放在案边,没收回来,也没说要丢。
  那玉瓶便那么放着,跟其他人的一样,没有搞特殊,仿佛附带的似的。
  给了其她人,怎么能不给她。
  玉瓶是旁人发的,放在最边上,来来往往许多人,她怕磕坏了,刚要收回来,突然一个人撞了上去,将那玉瓶摔了个粉碎。
  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许修竹的妹妹许一雪连忙去捡,“对不起,我没有看见。”
  她方才与人打闹,俩人你挤我,我撞你,横七竖八的过来,谁料竟然将公主的礼物撞碎。
  “我把我的赔给你吧。”许一雪满脸歉意。
  明月摇摇头,“不碍事,我本来就不打算要,是瞧着新鲜才留下的。”
  心在滴血,可她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许一雪以为是真的,再加上明月一向不爱收礼物,便没当回事,叫了了人将地上扫干净,又开开心心的与同伴玩了起来。
  离夫子讲学还有一段时间,明月突然站了起来,“我去趟茅房。”
  她匆匆出去,走的甚疾,其她人还以为她急,笑着喊她慢一点,只有她身边的春梅知道,公主是去找碎掉的玉瓶。
  书苑里的污秽之物都堆积在后院的木桶里,到时会有人来取。
  明月找到那个超大的木桶,惊喜的发现碎掉的玉牌还在。
  她捡起来,包在手帕里,简单系好放进袖子中,又用披风挡住,尽量不让人瞧见,避开其她人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整个过程没被人发现,只有春梅看她的眼神微妙。
  只是寻常问候的礼物,与大家的一般无异,摔碎了过意不去,捡回来粘好向何公子道歉,用那种眼神瞧来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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