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陷阱
顾晏生将水倒在花树下, 那药包是用数种药材混合而成, 也是养分, 用来浇花长势更好。
他回了屋, 发现大家又在直勾勾看他。
“又怎么了?”方才教训太小?
众人纷纷摇头, 等他出去洗衣服的功夫, 又开始凑在一起讨论。
“你说他是不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
“我也觉得像。”
“脸就不说了, 手也这么嫩,不像男人。 ”
除了长相和身上不像之外,顾晏生的性格和行为也不像。
首先是性格, 就算喜欢独来独往,洗澡什么的没必要避着大家吧?
但顾晏生不仅洗澡避着他们,洗脚擦身换衣服都避着。
尚国小脚为美, 女人尤其注意自己的脚丫子, 避着他们无可厚非,但顾晏生避着就有点说不通了。
除非他是女子。
从来没见过他当着大家的面换衣服, 偶尔低头仰头, 会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 越看越不像男子。
顾晏生还特别爱干净, 衣服洗的干干净净, 连个折痕都没有,鞋子刷的发白, 足袜一天一洗,勤快的不像话。
同为男子, 大家都喜欢将换洗的衣服堆积在一起, 足袜压在被子下,或者干脆扔在床下,屋里臭熏熏一片。
但顾晏生一来,立马打开窗户,熏了熏香,讲究的跟个主子似的。
他以为自己是皇子吗?
“要不要扒·光看看?”
“你来。”孙才明推着司徒骏文,“你跟他熟,有机会下手。”
司徒骏文摆手,“我刚把人得罪了,你来。”
他又把球踢回去,俩人推来推去,身后的李欣文看不下去了,“让开,我来。”
顾晏生洗好衣服,端着木盆回来,斜斜一瞥过来,李欣文立马打了退堂鼓,“我看还是算了吧,瞧着不像姑娘。”
“怂蛋。”
他被司徒骏文和孙才明一人一下打趴,说好了扒·光顾晏生看看,也没能实现,但那颗种子种下来,在心里发了芽,长了根,越看顾晏生越像姑娘。
顾晏生摘掉帽子,放在床位中间的桌子上,又脱掉外衣,小心折好,压在帽子下,只余下中衣裹身,坐在床边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拿针,挑了挑灯芯,让火烧的更旺,借着火光看书。
他半躺下来,手撑在脑袋上,姿势悠哉。
那火光昏暗,衬得他越发俊俏,面上如玉一般,跟他们这群泥堆里混出来的形成鲜明对比。
若他真是男子,就这长相不知道得勾去多少姑娘的心,若他是女子,换回女装又不知道勾去多少男子的心。
哎呀,这个祸害。
一拳击在棉花上,不声不响的,大家自觉无趣,纷纷洗洗睡去。
司徒骏文想顶一顶,撑到顾晏生换衣服时再睡,他很少熬夜,这一熬熬到子时,顾晏生还没睡,他自己反倒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顾晏生已经换好了衣服,半躺在床上看书。
司徒骏文:“……”
真的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比牛多,讲究的跟猫似的。
复杂的人。
他跟着起来,招呼大家一起去太医院,顾晏生还是那个样子,一脸冷然,不好接近,他本来已经习惯,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觉得相处起来有些别扭。
大概是昨天大家一起讨论,六个人里有五个人觉得他就是姑娘,还有一个比较迟疑。
迟疑的那个是司徒骏文,他觉得顾晏生气场太大,不可能是姑娘,但种种迹象表明,顾晏生就是姑娘。
大家同在太医院当学徒,干一样的活,他们的手粗糙还有老茧,只有顾晏生白嫩的像小姑娘,洗个手还要泡药包,女子作态。
所以到底是不是女扮男装?
司徒骏文坐在太医院的门槛前,数冬季花的花瓣,单数是,双数不是,刚数到一半,冷不防背后有人说话。
“得罪你了?”
司徒骏文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顿时吃惊道,“怎么是你?”
可不就是顾晏生,“院判让我们集合。”
“集合?”司徒骏文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集合?”
通常没有发生大事,院判不会让他们集合的。
“去了就知道了。”顾晏生转身去叫别人。
太医院总共没多少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消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由院判和鲜少露面的院使带领,去了另一个地方。
路径略微偏僻,细细一瞧竟是他杀害八弟弟的河边,那里已经站了很多人,各宫各院的都有。
昌平王与刑部尚书站在最高处,中间放了个桌子,桌子上压了个锦盒,被数名穿兵服的人看管。
许是人到齐了,昌平王扬起嗓子道,“最近本王那可怜的八侄子被杀一案,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当初八皇子被杀,宫中所有的人上到贵妃娘娘,下到太监宫女,查了个底朝天,而且是来了一趟又一趟,他们当然知道。
“此案还有诸多疑问,前两日本王寻了一个证据,若将证据放出,那人便无可遁形。但皇恩浩荡,又恐有同党藏匿,不能一网打尽。
本王便恳请皇兄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发现身边有行踪可疑之人,上报过来皆有重赏。”
他目光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若凶手主动投诚,也可从轻发落,但若是不,三个时辰后本王便与尚书亲自带兵抓人,到时知情不报者,刻意包庇者,一律视为同罪,隔日问斩!”
他脸上缓和些许,“好了,都回去吧,若还有没来的,告诉他们一声,三个时辰后还是这里集合,本王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证据打开,让凶手死个明白。”
三个时辰?
现下是末时,三个时辰后恰好是亥时,将这等重要的东西留着亥时打开,是何用意?
真的单单是怕凶手还有同党,拿出证据只能指认一人吗?
还是个诱,专门下套的诱?
顾晏生回去后又开始找他的书,那书他原本以为被谁借了去,没成想问了一圈,居然都说不知道。
都不知道,那会在哪呢?
他找不到,几乎有些魔怔,抽屉里,席子下,茶几旁,不该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后来在桌子腿下找到。
那桌子腿是木质的,有些潮湿,腐烂了一截,不知谁那么有才,用书垫在下面,当桌子腿。
顾晏生拿出来,桌子腿登时有些摇晃,他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替换的,干脆又把《苗事》垫了回去,这书他看完了,又过目不忘,记了十成十,没有遗漏。
既然不是书的原因,莫不是那天沾了药粉?
那天他磨过不少药粉,身上,手上,头发上全是白色,小心起见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贴身玉佩和戒指都在。
那是忽略了什么?
他败在了什么地方?
有些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自己理不清,司徒骏文倒是挺清楚。
“我觉得这事就是个陷阱,引诱那个人上钩,但那个人又不得不上钩。”
顾晏生难得感兴趣,坐过去问,“为什么?”
司徒骏文正在跟众人吹牛,本能回应,“这还不简单,如果真的是怕跑了同党,还不如先抓住那个人,然后再用那个人钓出其他人,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昌平王说的好听是给我们一个机会,其实还不是利用我们。”
他回头,一眼瞧见顾晏生,吓的整个人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然后呢?”顾晏生不咸不淡抬头看他。
“然后……”司徒骏文噎住,连说了三个‘然后’才缓和过来,“我觉得那个锦盒里肯定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个骗局。”
顾晏生点头,“若是骗局,没有证据,那是怎么翻的案?”
没有证据,除非皇上老糊涂了才会由着萧大将军胡来,跟儿戏一样,说翻案就翻案,他以后要是觉得谁有冤情,是不是都可以替他们翻案?
翻案是可以,但是要讲究证据,证明这个事不是二皇子干的,凶手另有他人。
“这……”司徒骏文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顾晏生叹口气,提起衣摆幽幽进屋。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是陷阱,在三个时辰之内将证据拿回来,便能洗脱罪名,但去的话有可能回不来,不去的话就等于坐以待毙,将自己的小命掌握在别人手里。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是冒险,等死的行为,不是顾晏生的作风。
除非他真的走不动了,受了很重的伤,否则绝对不会放弃。
江山不改,朝廷未换,他怎么能提前死?
看不到宝位易主,他不甘心,咽不下气。
“他一定会去的。”
萧琅坐在廊下,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着小鸟。
“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