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鸣同作鸳鸯栖
元鼎十八年,北齐皇帝逊于位,奉皇帝玺于相李徽,三让乃受。李徽即皇帝位于太极殿,大赦,改元景熙。
李徽成了皇帝,李氏诸人自然也水涨船高,崔氏为太皇太后、李廷为太上皇、成国大长公主为皇太后。李德为晋王,李倢为镇国长公主。嫡长子李湛为太子、嫡次子李灏为安王,四郎为延宁郡王、七郎为延平郡王。嫡长女李曦为平阳公主,嫡次女李昭为华阳公主,二娘为安阳公主,四娘为高阳公主,其下未及笄无封号。
于此无人有异议,唯有一点,原配谢氏追谥为元贞皇后,继室徐婧曰贵妃?后者不合规矩啊,重规矩的朝臣站了出来要说话,被素日交好的同僚死命拉了一把,动作幅度很大,居然也没人说他御前失仪。想仗义执言的大臣看好友挤眉弄眼的着急模样忍了,想着大不了我明天再上折子。
他那好友松了一口气,丈夫登基,正妻封妃的例子,前朝也不是没有,这还不是一个两个,有的到死都没转正,运气好的几月或者几年后封后。
徐婧不能为后,估摸着和前两年的楚氏下毒事件有关,虽然对外说徐婧只是被楚氏利用,但是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大家都懂。加上不久后徐婧就因病迁居到庄子上,逢年过节都不出现,大家就更懂了。上头的人不想说,他们就装糊涂呗,又不是什么关乎国祚涉及民生的事情。
散朝后被灌了一耳朵内/幕的朝臣懵了下,默默打消了再上折子的念头。要是李徽宠信姬妾想酬以高位或是徐婧是太子生母,他还会据理力争,可眼下两者都不是,还夹缠着一桩隐私。
连这些人都打了退堂鼓,徐婧娘家又早已败落,其他人更是识趣,哪怕不考虑楚氏之事,光看看谢氏那几个儿女,也没人会积极的帮徐婧争。
于是正室为贵妃之事就这么掀起了几点浪花后风平浪静了,新朝刚立,大家都忙的脚跟打后脑勺,哪有空替别人操心。唯有徐婧的二女一子和硕果仅存的几个徐家人耿耿于怀,堂堂正妻却为妃,几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徐喆后娶的妻子窦氏过府对着八娘九娘哭了一通,最后甥舅三人一起哭的双眼通红。
送走了窦氏,九娘大哭起来,“阿爹怎么这么狠心!阿娘病得那么重了,还要这样对她,阿娘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八娘呆呆的坐在那儿,没有像往常那样上去哄她,自从母亲下毒事发后,阿爹对她们就不一样了,不是说她们在衣食住行上被苛待,而是态度上的冷淡。她们被母亲连累了,八娘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九娘抬头,见八娘心如死灰的模样,吓得眼泪都停了,急忙跑过去,抽抽搭搭道,“姐姐你别伤心我去求求曾大母,曾大母这么疼我们,肯定会帮我们的。”
双胞胎是在崔氏跟前养大的,两人一个活泼一个文静,又是李氏嫡枝第一对双胞胎,崔氏稀罕的跟眼珠子似的。
八娘眼神动了动,崔氏虽然不管事,但是她说的话是极有分量的。
九娘见她有了反应,登时大喜,拉着八娘的手就往外跑。
长寿殿里,崔氏正拉着李昭手苦口婆心,“这下子什么事都定了,你也可以安心了,好好考虑自己的事了,什么时候你能让我抱上你的孩子,叫我立时死了我都甘愿。”
李昭握着崔氏布满老年斑却温暖依旧的手,笑盈盈道,“这哪够,我还等着您帮忙操心孩子们的嫁娶呢!”
“那不成老妖怪了。”崔氏笑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她是真的老了,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天比一天重,她不怕,她都活了九十一了,亲朋古旧中就属她最长寿,这一辈子她什么福都享过了,临老还成了太皇太后,一辈子值了!她只是遗憾,不能看着自己最牵挂的几个孩子找到好归宿。又反应过来,嗔她,“女儿家家,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李昭大大咧咧道,“对着您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崔氏就要笑,笑到一半就听宫人禀报,八娘九娘哭哭啼啼的来了。
崔氏的笑意隐了下去,双胞胎这样过来的原因,她知道,下意识看了微笑的李昭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是作孽啊,摊上那么个娘。
八娘九娘在宫门口看见了李昭的依仗遂知道她也在,九娘原先是十分崇拜李昭的,可自从出了下毒事件,九娘对李昭就生了几分怯意和愧疚。
等被八姐告知,李昭中毒很有可能是个局之后,九娘对她的感情就变得十分复杂。理智上她明白自己母亲大错特错,甚至她有一阵子恨母亲居然利用她们谋害父亲,可在母亲和姨母一家都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之后,感情上她又偏向了自己的母亲。
八娘和九娘向二人行礼。
李昭看了看姐妹俩的神情再看了看崔氏,眉头微微皱起来,“你们这么哭哭啼啼的跑过来作甚!”十四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该懂的道理都该懂了。李昭岂会不知道她们打的主意,心里略有点不舒服,不是因为她们想替徐婧求情,血浓于水,要是双胞胎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就该令人寒心了。可她们不该惊扰崔氏,崔氏不大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报喜不报忧更是大家默认的事情。想替徐婧争取,有本事找李徽去,想借力打力算什么本事。
李昭的语气和神情都有点冷,吓得八娘和九娘小脸儿一白,九娘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八娘小声抽泣起来,忽然跪下道,又将吓傻的九娘扯下来一起跪着,“六姐,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阿娘,阿娘快不行了,您就让她安安心心的走吧!”
李昭的双唇抿起来,转过脸去看崔氏。
崔氏垂下眼,叹了一口气道,“我要休息去了。”
八娘一惊,眼睁睁看着崔氏被宫人搀扶着往寝室而去。
“曾大母!”九娘带着颤音的喊了一声,一脸的伤心无助。
崔氏回头,对着李昭动了动嘴唇,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继续离开,脊背微偻。
李昭的心酸涩起来,垂眸仔细盯着八娘的眼睛,见她低头避了过去,更是难受,淡淡道,“起来吧!”
八娘和九娘不动。
“这一套对我没用!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下。”
八娘和九娘身体僵硬了下,慢慢的互相扶着站起来,姐妹两对视一眼,九娘抽噎道,“六姐,我阿娘快不行了,您就让她体体面面的去吧,否则她死不瞑目,只是一个名分,对你们不会造成影响的。”
八娘泪如雨下地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我们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但是阿娘真的不行了,她临终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为人子女我们想尽最后一份心意。”
“你们想孝顺母亲,那你们想过父亲吗?”李昭冷不丁问道。
双胞胎不防她问这个以,霎时瞪大了眼睛。
李昭不紧不慢道,“你们的母亲想谋杀亲夫,甚至还想铲除大哥和二哥两房人,差点颠覆李氏基业。阿爹和兄长们无事不是因为你们的母亲手下留情,而是她无能。难道就因为没死成,所以就该既往不咎吗?
当初没有杀她并不是因为她罪不至死,不过是时局所限,后来时局好了,则是顾虑你们的感受才没动手。你们自幼熟读诗书,难道不认为以她所作所为死有余辜吗?对你们探望生母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不一只眼,是怜惜你们,不是怜惜她,更不是表示你们可以凭借这份怜惜得寸进尺。你们想当孝女,想让她含笑九泉,我们就活该膈应一辈子?今天我就把话放这了,你们也甭想着去求曾大母,求大父大母或者去求阿爹网开一面,她想做皇后,除非我死了!”
自从下毒事件之后,李徽身体就不大好,都是拜谁所赐。让徐婧做皇后,临死还能风光一把,死了以后,逢年过节还得祭拜她,李昭没这么宽广的胸怀。
八娘神情一滞。
九娘则是被吓住了,瞪着泪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冷若冰霜的李昭。姐妹之间的确因为两年前的事情生疏了,但是李昭从来没有这般疾言厉色过。
李昭瞄一眼八娘,“那是你们的母亲不假,但是你们不只有母亲还有父亲,记着你们是李氏女!”
八娘心跳漏了一拍,听着李昭意有所指的话,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心思都被她洞穿了。
李昭收回视线,心道还真是一种米养百种人,九娘傻乎乎的,可全心全意想的都是徐婧。八娘的想法就没那么单纯了,生母为贵妃,作为子女的可不仅仅是丢人,甚至会影响她们的地位。不过李徽难道会任由别人欺负她们不成,只要她们安分守己,堂堂当朝公主,谁敢对她们指手划脚,这可不是以前,世家能够堂而皇之的瞧不起皇族。
九娘抽抽噎噎,八娘低着头轻泣。
屋里只有李昭的声音,“以后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要么自己解决,自己解决不了,找大嫂二嫂就是找阿爹都成,只是别想着找曾大母和大母,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合该享福,经不起你们折腾。”
九娘的脸腾地红了,羞愧的无以复加,语无伦次道,“都是我的错,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曾大母的,我急了,急了什么都没想就跑过来了。”
李昭瞅瞅她,“下次记得就好,”放缓了声音道,“你不小了,做事情不能光凭感情用事,以后想做什么,先给自己点时间冷静下来好好斟酌一番,再决定要不要做。”
八娘忍不住睃了一眼李昭,不妨被她抓了个正着,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赶紧低了头。
李昭若无其事的继续说话,言浅意深,姐妹一场,到底不忍她们走岔了。先兵后礼,九娘渐渐听了进去。八娘则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在心里琢磨李昭之前言行背后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