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得女嫌隙生
申时三刻,李氏一行人才离开,李昭连马都不骑了,让人备了笔墨纸砚自己独占了一辆车,灵感转瞬即逝,过了这村儿没这店。
行至半路,却遇上疾驰而来的家丁,“夫人要生了!”
路珂一惊,“怎的提前了?”七活八不活,徐婧怀胎正八月,还是双胞。
“正院只说是突然发动的。”来人回。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散步,一个不留神就迈进去了,李徽不在,徐婧母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脸上也不好看,遂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一群人都回到了府上,大管家迎上来道,“老奴自作主张派人去请来了苏夫人,夫人还没生目前一切均安。”没办法,节度使府里没有年长的女眷只能请外援。
李湛点头肯定,苏夫人是他堂姑,请她过来主持生产于情于理都合适。
到了正院,李湛和李灏与徐婧虽有母子名分可到底不是亲的,尤其李湛和徐婧年纪差不离,遂李湛带着李灏留在大堂。
李曦李昭等未出阁也只能守在屋外,路珂想了想掀帘入内。这情况也够诡异的,婆婆生产儿媳妇上阵,可谁叫家里没个长辈压阵脚,徐婧娘家人也不在跟前。
李昭听着凄惨声声,倒是真心希望徐婧能平安生产。徐婧进门三年,大体而言是个不错的继母,不挑事不揽权,再换个人未必有她好。如今他们兄妹几个羽翼渐丰根基稳固,她大哥嫡长子都有了,便是徐婧生出嫡子也不构不成威胁。李氏之前两代子嗣不丰,人丁单薄,他们这一辈多多益善。
大半个时辰之后,里面的声音逐渐低不可闻,李昭心头一跳,和李曦对视一眼。
李曦喊住端着血盆出来的丫鬟问,“夫人如何了?”
那丫鬟神色不大好,白着脸道,“夫人没力气了,在喝燕窝粥。”
李曦挥挥手让她下去,眉头还是紧锁。
“大嫂生宝哥儿那会儿不也用了四个时辰,我听说女人生孩子生一整天的都有,这边才一个多时辰,没生出来也正常。夫人素来身体康健,定然能够母子均安。”李昭安慰。
李曦见她言之凿凿,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真是觉得小丫头长大了。
直到天黑透,几经凶险,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苏夫人欢欢喜喜地抱着一个红包走出来,“是两个小娘子,小模样真俊!”女儿好啊,麻烦少。
李昭也笑,“这下好了,咱们家也能有一对像馨露馨雲一般漂亮的姐妹花了。”说着凑过去看,红彤彤皱巴巴,果然小孩生下来都一样。
苏夫人是李馨露的亲姑姑,闻言笑容更深了些。
李曦上前扶着苏夫人坐下,“今天有劳姑姑了。”
“这有什么,我也就是站着说两句话,全都是阿珂在忙。”苏夫人客气,顺便抬路珂。
吩咐人去门口挂红布条的路珂回头笑,“诶我一晚辈能忙啥,还不是姑姑说什么我做什么。”
李昭又要去看另一个被嬷嬷抱着的小孩,刚出生的双胞胎她还没见过呢,遂十分感兴趣。
刑嬷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顿觉不妥,讪讪的瞅着李昭。
李昭要笑不笑的扫她一眼,忽的朝着小女孩的脸伸出手,李昭就见刑嬷嬷连呼吸都放慢了,全身紧绷。
李昭心中冷笑一声,直接收回手来,转身就坐了回去。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
“人都走了?”徐婧声音发虚,她初次生产还是双胎,体力消耗十分巨大。
刑嬷嬷心神不宁的点头。
刑嬷嬷是她奶娘,照顾了她二十几年,徐婧如何没察觉出她有异,正了神色,“发生什么事了?”顿时一慌要起身,“可是孩子不好?”
刑嬷嬷赶紧扑过去,“您伤口还没好呢,小娘子们好好的在睡觉,没事没事儿。”
徐婧放下心来,便拿眼看着刑嬷嬷。
刑嬷嬷吞吞吐吐,“六娘亲近小娘子时,老奴吓了一跳。”
徐婧一愣,脸色微白,“有人看见了吗?六娘什么反应?”
刑嬷嬷老脸发红,“老奴不知?六娘没生气,只,只没再看小娘子们一眼。”
徐婧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可看着刑嬷嬷羞愧的脸,又说不出什么来。六娘心思剔透,岂会不明白刑嬷嬷的意思,她又备受宠爱,心高气傲,怕是存了心结。若李徽得知,又该如何想她,他原本就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恐要觉得她有了孩子就起了异心。
刑嬷嬷眼看着徐婧渐渐颓然,真真是心如刀割,跪下泣道,“都是老奴混账,一惊一乍。可有句话老奴还是要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外人瞧着世家光鲜尊贵,可它里头掩着多少腌臜事,那些手段是真的防不胜防。”
当年自徐赵氏进门她就悬着一颗心,几年下来她才放了心想着毕竟没有利益冲突和平共处大家都好。可谁能料到一转身大郎的前途就被毁了,徐姝还想坏徐婧姻缘,刑嬷嬷自责的恨不得以死谢罪,她怎么就忘了人心叵测。
进门三年,徐婧好容易怀孕却无缘无故早产,差点香消玉殒,刑嬷嬷半条命都吓没了,能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吗?李徽不在,这府里就是原配子女的天下,就是他们这个正院,刑嬷嬷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密不透风,要不然徐婧怎么会好端端的早产。
徐婧苦笑,“我防什么啊,防大郎他们害我吗,我一个做人继母的,无夫君偏宠无显赫娘家,我哪一点值得他们费心思了。”人家原配子女要对继室下手,那是继室能威胁到原配子女地位,她徐婧何德何能,哪天她真有这本事了,不必他们动手,李徽第一个容不得她。这几年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对他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对他的儿女好,他还能赏几个笑脸予她。
刑嬷嬷晓得她的心结,不由心疼,泣道,“早晚有一天节度使会发现您的好,您已经为节度使生了两位小娘子,血脉交融,多少夫妻是在有了孩子之后才亲近起来的。”
徐婧笑了笑,迷迷离离。
李昭可没空琢磨她们的心思,人家不乐意她凑过去她就不看稀奇了呗,她忙着呢。
兄妹三外加被炸伤的道士还有几个此道高手聚在李湛书房内讨论,那道士对李昭的出现侧目,一瞧其余人都是习以为常,顿时也神情自如,再听她所言,茅塞顿开,终于服了气。
月悬中天,李昭自觉已经把肚里的存货都尽数道出,睡意蒙蒙地向一群越说越精神的男人告辞,她已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门外汉和精英的区别果然是存在的。
李湛一看更漏方觉已晚,忙命人准备软轿送她回去歇息,他们一行人却是直讨论到东方既白,鸡鸣破晓。
过了一个多月,火药已经初步调出来,李徽也出巡归来,不曾想一回来就得到一个天大的惊喜。亲眼目睹了火药的威力,李徽心潮澎拜。哪怕这东西现在还不稳定,实用价值还不高,离运用到实践之中还需很长一段时日,但是背后的意义,老辣如李徽岂会不知。
一高兴,李徽提着小闺女到书房夸了一顿,大手一挥把刚到手的二十顷地赏了她,不过因为在室女不得有私产,遂只记在嫁妆单上,他们这样人家的女儿都是打一落地就开始攒嫁妆,攒到出阁那日便是十里红妆无尽头。
李昭掐指一算,换算完了眉开眼笑。
李徽好笑,问,“你小金库里有多少好东西了?”这几年,小儿子和小闺女广收门客折腾出不少新鲜玩意儿,无关利害的都叫他们拿去做生意了,赚了盆满钵满,然后拿来养门客继续折腾,良性循环,不仅压根不用他再支援还能帮家里。当初他是万万没想到两人能做的如此风生水起。
“不多不多,不及阿爹九牛一毛!”李昭唉声叹气。
“你倒是好心气!”都拿他当目标了。
李昭严肃脸,“瞄准天空的人总比瞄准树梢的人要射得高,阿爹说是也不是?”
李徽心神微动,慢悠悠道,“你既知这个理便莫要再偷懒,好生用心,缺了什么只管和我说,阿爹等着你迎头赶上这一日。”他们家养女儿不会只想着拘在后院,有本事尽可以往外闯,李倢便是最好的例子,他这小女儿也不是个乐意安于后宅的,却又不像李倢那般主动,真是可惜了。
李昭溜他一眼,有点开心有点郁闷。
李徽瞅着她笑,问,“随我去一起去看八娘九娘?”
李昭想着没什么事便点头,又瞥他,“阿爹不会还没见过八娘俩吧!”
李徽清咳了一声,站起来往外走。他一回来只和家眷碰了一面,八娘九娘正睡着便没去看,然后就忙着见属官见幕僚举办夜宴,第二日和李湛密密出了趟城,接着就来赏小闺女了。“你见过倒给我说说什么样儿?”
李昭垂了垂眼,微嘟嘴,“我也没怎么瞧过。”
一见她这模样,李徽便知有隐情,遂去看她的眼,李昭的眼珠染了墨一般,潋滟生辉。
“母亲生产那天我要看妹妹,可把刑嬷嬷吓坏了,所以我就不再去看妹妹们了,把人吓坏了可不好。”说到后来李昭笑嘻嘻的。
发现问题那就解决它,难道还等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若只是刑嬷嬷自作主张,那是徐婧最亲近的人保不准哪天就把徐婧母女给带歪了。若是徐婧的意思,她这个被继母忌讳的原配女可不得找亲爹诉苦嘛!李昭从来都是信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李徽也笑,“那你待会儿好好看个够。”
“好啊!”李昭甜甜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