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女装之美

  司空昱听着这两人对话,觉得要疯了。
  不是前后有敌吗?
  不是危机当前吗?
  不是挣扎求生吗?
  为什么这两人却在这里悠哉悠哉,讨论洗澡呢?
  他和这两个是生活在同一个大陆吗?
  那两人进行完无厘头的对话之后,也不理会他一脸发黑的表情,容楚自顾自从草地上拖来一具女子尸首,对照太史阑看看,道:“差不多。”
  太史阑点点头,容楚剥下女子外裳,这女人颈骨被折断,身上没什么鲜血,衣裳是浅浅的紫色,隐约有西番莲的暗纹,还镶着银色的边,镶边上也有精致的刺绣,十分华贵。
  太史阑也对司空昱道:“转过头去。”
  “做什么?”
  “我要脱衣裳。”
  司空昱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那句“我是你夫君我们不需避嫌”的无耻话儿,只得转过身去。
  他一转身,就听见太史阑也对容楚道:“转身,我要脱衣。”
  “好极。”那个家伙无耻地道,“我等下也要脱衣,我先看你的,你再看我的。”
  司空昱:“……”
  原来无耻是没有下限的!
  太史阑对待容楚可不像司空世子这么无力抓狂,脱就脱,反正就一件外衣,现在浑身湿淋淋的裹着身体,反而更让某人看个饱。
  想到这里不禁感叹下还是世子纯洁啊,从出来到现在,坚持只看她脖子以上,不像某人,坚持只看她脖子以下。
  她脱了外衫,换了那女人的衣服,她换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要送给容楚的“口香糖”,最近她一直带在身上,还选了个铁盒装的,以免丢失,但是现在一摸腰囊,还是没有了。
  一路折腾,被俘泡水又蹿来蹿去,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没有了也便算了,反正她那里还有,下次送好了,不然司空昱那个眼皮子浅的看见又要要,她还嫌烦。
  她换上那女人的衣服,也没好好穿,随便一裹,还把裙子撩起来束在腰带上好方便走路,司空昱看她那粗放样儿,叹口气扭过头去,觉得自己眼光真有问题,一定是被古怪的南齐人传染了。
  容楚倒没空看她,忙着把她的衣服给那女人换上,头发散开去掉簪环束成她的式样,随即一把抽出司空昱的剑,道:“借用。”不待司空昱反应过来,一剑劈裂了那女子的脸部和半边肩膀。
  他干这事时毫不犹豫,太史阑倒还闭了闭眼,在心里默默祷告了一句。毕竟这些女子无辜,死后尸首还不得不遭受残害。
  她祷告的内容是“美女,容楚砍你尸体是为了解救我,你真要记仇,找我,别找他”。
  容楚看她闭眼,笑了笑,拍拍那女子的脸,道:“死后有灵,记得看清楚我,就怕你怨气再大,也近不了我身。”
  太史阑心想这个人才是真凶恶,可惜了那一副好皮囊。
  容楚把这女子毁得看不出容貌,顺着崩塌的石桥边缘一扔,尸首落了下去,但落得很巧妙,在半山处被突出的山石挂住,从山顶能看见,但是却看不出是谁。
  “让他们去猜,有本事爬下山去验证吧。”
  等在崖下的纪连城和乔雨润也许能听见先前石桥的轰然崩塌之声,但不能判定容楚等人到底有没有中伏,而康王的人赶到,也会半信半疑,那一具挂在山崖上的女尸,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太史阑,而这里崖壁都是直上直下,滑溜无比,想要费事爬下去查证必然已经过了不少时辰,足够容楚太史阑找到藏身之地或者想出离开的办法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太史阑鄙视地道,“乔雨润就这德行,不爱明刀明枪,喜欢背后算计,大概喜欢那种隐身幕后运筹帷幄的感觉?此刻她如果率人来,用人海战术包围这山头,我们还真的玩不了什么招数。”
  “她这不是被你打怕了么,不想看见你这女疯子。”容楚笑,“所谓机关算尽,不抵绝对强横,她终有一日会知道。”
  太史阑唇角微微一扯,司空昱坐在一边若有所思,似乎被触动了什么。
  “往前走是不成的,乔雨润纪连城等在山下,不过她们围山也不能多久,三公必然会想到办法拉走他们,所以我们在康王别院里先享受享受。”容楚抱起太史阑向后走,司空昱目光灼灼瞧着,试图用眼神的威慑力,阻止某人过于亲近他未来夫人的行为——他总觉得,当面喊出“这是我未来老婆不许你抱”很傻很没面子,如果某人能自觉感受到他的不快就好了。
  当然某人是不会感受到的,对世子爷一遍遍扫射在他手臂上的目光视若无睹——有种你来抢啊,正愁没揍够你呢!
  康王的别院很大,分前后两院,前院格局松散,亭台错落,精舍散在草地之间,都是独立成栋,有点像现在楼盘的别墅群,每四五个精舍,会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屋舍圈,有自己的花园和配套设施,并且样式不同。整体十分别致。
  后院自然不会去,人都聚集在那里救康王,正乱着呢,石桥这里这么大动静都没人出来探看,容楚抱着太史阑,走了好一阵子,也不随便进入哪间屋子,司空昱在后面冷言冷语,“你到底要做什么?在外面乱晃等着被抓住吗?”
  太史阑却觉得容楚的行走是有目的的,他的眼神一直在建筑物的风格上着重留意,终于在走过三个住宅圈后,他脚步一停。
  眼前是一座小院落,外观别致,院墙上是一圈一圈的各色鹅卵石,整齐地排成龙凤环绕图案,这座院子稍微偏僻点,掩在半边山体后,而且和别的院子长久没人住锁上落灰不同,这院子的黄铜锁还算干净,显见得经常开门。
  容楚又取出他的小刀,太史阑怀疑他上辈子是个修脚匠,所以这辈子小刀不离身。
  小刀不过轻轻一挑,看起来复杂的黄铜锁就啪嗒打开,太史阑又开始怀疑他上辈子是个惯偷。
  容楚推开门,几乎立刻,三人都闻到了淡淡的硫磺味儿。
  “还真有温泉。”司空昱惊讶。
  “康王喜欢泡温泉,他的别院多半建在各处温泉活跃的地方,而且他喜欢请人泡温泉。”容楚道,“他嫌京中王府没温泉,在京外蔚山也造了别院,和这里格局很像,很多客院,配一处温泉院,这是供来住宿的贵客使用的,后院想必还有他自己专用的。”
  “有皮肤病吧?”太史阑道,“这么喜欢泡温泉。”
  容楚诧异地回头看她一眼,太史阑一挑眉,“不会给我说中了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容楚一笑,看了一眼司空昱,随即道,“走,咱们也享受一下。”
  太史阑唇角一勾,“他就算发现崖下那女尸不是我,再回头在院子里找,这一间间精舍搜过来,也要费好久时间。”
  “那时候你的毒应该大好了。”容楚抱起她,司空昱早已目不斜视先进了门——眼不见心不烦。
  容楚等他进去,走远了,才放下太史阑,返身越过围墙,将那锁又挂回门上锁好,锁好后还在锁眼里加了点东西,这下钥匙也打不开了。
  太史阑则在欣赏院子,一点也不操心——她一个人的时候,打生打死,殚精竭虑,多少人性命命运背负在她身上,一刻也不敢懈怠,虽说她是打不死的小强,有时候也会觉得累,所以容楚一来,她就抓紧时间休息,脑袋放空,目光呆滞,坚决做个混吃等死的蛀虫。
  蛀虫此刻很有心情地四处打量,这院子格局很奇特,几乎没什么封闭的房屋,进门就是鹅卵石小路,铺成八卦图案,中心汇聚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那建筑四周都是房屋,一间间都是竹木结构,没有墙壁,四面开放,全部是竹木地板,地板上放着小几,矮凳,长长的竹木美人榻。
  这季节已经有点凉了,所以美人榻上都铺了锦褥。
  太史阑觉得这里倒有几分度假村的味道,就查海岸、沙滩、椰子树,和比基尼美女了。
  想到比基尼美女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身侧容楚和司空昱,也都突然侧头看向一个方向,随即容楚笑道:“麻烦司空兄去看看?”
  司空昱瞪他一眼,飞身掠了出去,没一会儿回来,手里拎了个……美女。
  太史阑一挑眉头——还真有女人藏在这里!
  女子并没有露出怯弱可怜相,在司空昱手中不断挣扎,拼命嚷:“放开我!放开我!”看样子还是个小野猫。
  这只野猫穿得也比较暴露,和前头那些死去女子的着装风格很像。看样子先前有人对前头女子下手时,这位偷偷藏了起来,能跑到这里,藏在这温泉院子里,还算有点本事。
  “杀了。”司空昱不耐烦地将人往地下一扔,“南齐女人,好烦!”
  那女子重重落地,也不哭泣,手指贴上大腿,她衣服暴露,上衣大开领下裙大开衩,这一落地裙子翻了起来,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
  就在她手指贴上大腿又要再扬起的时候,看似一直漫不经心的容楚忽然上前一步,脚尖轻轻一点,点在那女子手腕上,女子手腕一颤,叮当一声,一柄透明的小刀落地。
  她的大腿上,竟然贴肉藏着薄刀,只要手伸进裙子开衩摸出来,立即便可伤人。
  真看不出这么个卖笑承欢的女子,竟然还有这一手阴毒的准备。
  司空昱半边眉毛挑得高高的,怒道:“南齐的女人就是阴毒!”
  太史阑托下巴不语——南齐女人一无是处,可你死赖着不滚。
  女子武器被夺,这才露出点怯色,咬唇仰头看向容楚,眼神楚楚可怜。
  容楚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反反复复端详那透明匕首,忽然笑道:“真是难为姑娘了,早早知道有人会在这里把你找出来,把刀先藏在这里。”
  那女子身子一颤,低头不语,半晌恨声道:“既然给你们抓住,要杀要剐,随便!”
  太史阑明白容楚的意思,这女子不可能预知躲到温泉院还会被他们找出来,这刀自然原本不是为了对付他们的,她也不可能预知到今日飞来横祸,姐妹们一起被杀,这刀应该是早早备在身上的,一个以色娱人的女子,没事身上藏一把这么阴毒的刀做什么?
  再想想她伺候的是谁,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我不杀你。”容楚笑得玩味,将刀在手里抛了抛,又扔还给她,“姑娘出身武林名门,居然还能不惜折节,混入敌人阵营,以身伺敌,在下还是很佩服的。”
  那女子霍然一震,睁大眼睛看他,眼神里充满警惕和不安——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出身竟会被对方一口叫破,也不能确定,对方到底了解她多少。
  “别想套我话!”半晌她咬牙恨声道,“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其余我一个字也不会对你说!”
  “我也不想听。”容楚笑吟吟地道,“康王前几年想收拢武林势力,遭到抵抗,为了形成震慑,警告江湖,康王对几家江湖门派下了手,姑娘左不过是其中之一。可叹,可惜,堂堂武林大派,强者如云,没有一人敢仗剑南来,剑挑王侯,却要你一个女子牺牲一生,孤身刺敌。”
  “你懂什么!”女子怒声道,“师伯师兄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似是忽然发觉说漏嘴,赶紧低下头,紧紧闭嘴。
  “我无意牵扯你们武林和康王的恩怨,不过有句话你应该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女子抬头,诧然环视他们,“你们不是康王的人?”
  “康王的人会在这时候躲入温泉院么?”
  “你们是……啊,我见过你。”那女子这才看清换了衣服的太史阑,“康王捉来的那个女人。”
  “都不必对对方寻根究底了。”容楚笑道,“这位姑娘,我也不问你名姓,也不问你想做什么,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承诺对我们的去向守口如瓶,并帮我做件事,我马上便放了你,如何?”
  “什么事?”女子警惕地盯着他。
  “这事儿说起来对你是好事,能帮你报仇。只不过要看机缘。”容楚道,“你稍等。”转头又道,“请司空兄注意四周保护太史,我去去就来。”
  司空昱冷哼一声,“这需要你关照吗?”
  容楚也不以为杵,又对太史阑笑笑示意她放心,一闪身进入了温泉小院。
  太史阑看着他背影,唇角一扯,心想这家伙又要使坏了。
  也是,他来一趟康王别院,不给人家下点绊留点纪念怎么舍得走?
  容楚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个东西,用锦缎包着,透出点隐隐光华,他将那东西递给那女子,道:“今夜过后,康王必定不会再使用这个别院,你有什么安排尽早准备,我建议你继续隐藏身份跟随在他身边,机会终究会有的。”
  女子接过那东西,并没有立即打开来看,有点疑惑地看着容楚,“我怎么知道你安没安好心?”
  “你为杀他,早已不惜生死,连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欺骗?除生死无大事,姑娘这么畏怯多疑,何时能手刃仇人?”
  “你说得对。”那女子默然半晌,将东西收好,“我是必死的人了,真不必在乎什么,但多一分机会,都应该好好争取。”
  “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容楚唇角笑意又诚恳又狡黠,“康王爱枫叶,每年枫红,都会寻求天下枫林最美的地方去看枫叶,他看枫叶,还有个习惯,只邀一两个要紧的人,轻车简从,秘密前往,你如果能成为他信任的身边人,知道哪一年他在哪里看枫叶,你就会有最起码七成的机会。”
  女子眼睛亮了,重重点了点头。
  “记住,在枫林刺杀他的时候,带着我刚才给你的那个东西。”容楚指了指她怀中,“千万不要忘记,否则七成把握就变成三成。”
  太史阑眼神一闪——刚才那东西明显是饰物不是武器,这女子带着对行刺可不会有一分帮助,容楚一定要她带着干嘛?难道上面有毒?或者巫蛊咒术?
  女子似乎也有同样疑惑,然而看看容楚眼神,终究没问,只是点点头。
  “好,我信你。”
  容楚微笑,退后一步,做出让路的姿态,“姑娘请。”
  那女子爬起,深深看了容楚一眼,忽然道:“我觉得你很强,我想你如此了解康王,必然是朝中要人,将来如果我成功了,能否去找你?或者能否请你帮帮我?”
  “没有足够实力,不要和我谈条件。”容楚淡淡拂袖,“等你足够成功再说吧。”
  “我会来找你的。”女子并不气馁,又深深看他一眼,揣了东西出去了。
  “真是不怜香惜玉。”太史阑看着她背影,托着下巴。
  “香玉在此,无须他顾。”容楚笑容可掬。
  太史阑抱臂打个寒噤,摸了摸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瞬间想到红楼梦里的香玉了。好酸,好酸。
  这个满嘴说酸话的家伙,刚才又干了什么坏事?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想必阴康王阴得不轻。
  瞧着吧咧。
  “泡单汤还是双汤?”容楚又绕回老问题问她了。
  太史阑瞟他一眼,“双汤可以,我请司空昱和我一起泡。”
  “就怕他有命泡没命出。”容楚笑吟吟地说完杀气腾腾的话,眨眨眼睛,又问,“确定单汤?”
  太史阑一看这人笑得狐狸样,就觉得有猫腻,可是无论怎么想,双汤必然是双人的,她现在还不想和容楚玩野战。
  “单!”
  “好。”容楚抱着她先进了那个大圆屋,那里硫磺气味浓重,白雾翻滚,是个大池子,司空昱正坐在池子边发呆。
  容楚带太史阑从旁边推开一扇小门,司空昱忽然跳起,一步就奔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去?”
  “如你所见,带她洗澡。”
  “不许!”司空昱似乎终于觉得忍无可忍,拦在两人身前,“我想过了!祖宗规矩不可违背!无论怎样她都该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怎可一再让于你!”
  太史阑忽然伸出手,一推。
  “啪……”
  世子爷四脚朝天栽到了池子里。
  “啰嗦。”太史阑说。
  容楚微笑——不了解太史阑的人,追她就是在找死,都不用他动手。
  太史姑娘直奔主题,完全遵从她自己的感受,绝不扭捏犹豫。他相信只要他足够好,只要太史姑娘确实觉得他好,那么什么表白什么争取都不必,太史姑娘会直接扑上来撕掉他衣服的。
  他无比渴望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容楚心情很好地踢开小门,里面果然是一个单池,只能供一个人使用,门楣上还写着“女池”。太史阑觉得很满意。
  温泉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儿,这种水一般都不会很清澈,雾气氤氲,看不清水池的形状,隐约觉得也是很别致的。
  “你也去找个男澡堂去泡泡,小心你的腰。”太史阑一见这水池就觉得浑身的寒气都冒了出来,忍不住催容楚。
  “单池?我算了,我是个正常人。”容楚说了句很古怪的话,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他并没有走远,抱着双臂靠在门边,似乎在等待什么。
  太史阑没听清他说什么,她此刻注意力都被那冒着热气的池子吸引,泡了半天寒池,此刻热水就是最大的救赎。
  她三两下甩掉衣服鞋子,张开双臂,往那池里一扑。
  “哗啦——”
  随即她发出一声低喝。
  ……从不大叫的太史阑发出叫声……
  随即她唰一下跳出来,抓起衣服一阵挥舞,将雾气驱散,池子的形状露了出来。
  ……好个单汤女池!
  此时才看清,整个池子竟然是人形,还是个男人的形状,池底是整片的白色软玉,也雕刻了一个男子,长发披散,眉眼含春,栩栩如生,最关键的是……还不着寸缕,更关键的是……整个雕刻是立体浮雕!
  换句话说,这个玉做的男人,也有“坚实的臂膀,分明的腹肌,伟岸的男人标志”……
  于是猛扑入池中的太史阑,差点把小肚子给戳出一个洞来……
  “次奥!”基本不爱骂人的太史阑也忍不住飙了句脏话,抓起衣服胡乱套套,套上旁边的木屐就奔出去准备找容楚算账。
  门一开,容楚抬起头来,唇角刚刚泛起一抹笑意,打算应对太史阑的吐槽,忽然眼神一凝。
  旁边坐着郁闷的司空昱此时也回头,瞬间一呆。
  门开了,大团大团的热气先冲了出来,如云似雾,雾气里忽然冲出黑发的女子,因为裙子嫌长,她微微弯着身,提着有点宽大的裙角,裙子是浅紫色,盘绕着银边,质料高贵,式样特别,上身紧而下身散开,在朦胧的水汽里似一朵紫罗兰般绽放着,上衣穿得匆忙,有点歪斜,领口款款地敞着,露一抹肌肤莹润的肩,锁骨凸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让人想到精美精致等一切美好的词儿,一缕被沾湿的黑发垂下来,正落在锁骨的窝里,让人瞧着心痒痒的,不知道贴靠上去会是什么样的销魂滋味,而锁骨之下,一线胸口肌肤,半隐半露,竟有一颗小小红痣,在浅紫绸缎的包裹中盈盈地亮着,浑圆可爱如相思豆。
  因为腰带没有束拢,下身的裙子微微蓬着,散着银边的拖尾,露着太史阑同样精致浑圆的脚踝,木屐在裙子下若隐若现,行步时啪嗒啪嗒响动,却因此更增风情,让人想起木板回廊,萧萧秋雨,佳人提灯而来,一步如一曲。
  而她微微弯身收拾湿润裙角的姿态,是完全女性的,婉转的,优美的,总是束起的黑发湿湿地垂在颊侧,也中和了平日的凌厉和冷峻,她亭亭俏俏,弯身拾裙,春光陌上,小儿女访花风情。
  四面忽然就没了声音,连呼吸都没了。
  两个身份尊贵,阅遍花丛,眼高于顶的男子,在这一刻,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这一生至今也算识遍人间之美,然而到此刻才知惊艳。
  这样的惊艳,来自于对平日印象的完全推翻,假如原本就有一个楚楚纤秀的美人,湿身冲出,做这般的姿态,那固然美,却万万没有此刻的冲击,然而此刻,他们只觉得眼前变化翻覆,颠倒印象,万万想不到女装的太史阑,如此清丽娇艳,属于女性的柔美特质竟然并不缺一分,还多几分明快潇洒气质,将那美更提亮几分。
  水汽氤氲里裙摆散开有点仓皇的她,和先前把裙子束起大步快走的太史阑,简直判若两人,明明刚才还是这件衣服,可是换了情境和神情,女汉子就成了仙女。
  司空昱深沉美丽的大眼睛里,现在完全倒映着太史阑的影子,眼神里充满深深的遗憾和懊悔——怎么没让嬷嬷们瞧见此刻的太史阑,那什么反对都没了,走遍东堂,美人无数,可哪里去找这么特别的美人?
  他有信心,太史阑不需要天天这么美,只要偶然这么美一次,就足够给人留下永久印象,足够配得上他了。
  就因为太少见,所以才霹雳一般击中人心。
  容楚原本靠墙站住,此刻挺直身体,瞟一眼司空昱,不动声色移了移,挡住了他的视线,司空昱犹自痴痴不觉,下意识又挪了挪步子,探头去看,容楚又挪了挪步子,将他挡住。
  太史阑可不知道两人这眼神官司,她甚至没觉得这两个男人的眼光灼热,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拉扯着裙子,没好气地就要开口责问容楚,容楚忽然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挡在她的唇上。
  “别……先别说话。”他温柔地道,“将这一刻的你,给我多留一会儿。”
  太史阑一怔,抬起眼睛看他,她湿漉漉沾了水汽的眼神,越过他手掌上方,一瞬间神情温软。
  迎上容楚微深的眸子,她便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微一扯,倒也没有煞风景地继续骂下去。
  她唇角一扯,他的掌心感受到那一抹笑的弧度,如此近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笑容,他也忍不住心情震动,忽然想要做些什么,留这一刻的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弯下身去,一吻,轻轻落在她眼睫上。
  那不过是轻轻一触,触及她湿润的睫毛,细密而柔软,像她内心深处隐藏起来的另一个太史阑,那种茸茸的感觉,又让他想起芳草,开在心的天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绿了两岸山水。
  她的眼睛在微微颤动着,这让他起了一种怜惜的心情,他从来都是怜惜她的,哪怕她强大,独立,决断甚至霸道,所有人都认为她强到一个人就能撑起一片天,男人不过是她的附属,可唯有他不这么认为,他只认为,再强的女子,也不过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强,她们内心深处必然有其空缺和遗憾,有其想望和渴求,而一场爱情,没有怜惜的心情打底,那不能称为完满。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总是从最初的怜惜开始的。
  他的唇在她眼睫上停留,芝兰青桂香气在此刻忽远忽近,她有点不习惯那种湿重的感受,想要让,忽然感觉到那般怜惜的心情,她亦有微微触动,像在荒漠里竟然听见叶笛的声音,忽然觉得心中某处也似微湿。
  他似乎发出一声含糊的笑意,随即离开,香气一近又远,她垂头不动,先前要骂的话已经忘了。
  这一垂头看见自己的脚,赤足穿着木屐,紧紧靠着他的织金丝靴,望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还是很可恶的,不能不仅不惩罚还给他占了便宜去,这不符合她的公平准则,抬起脚就踩了他一下。
  容楚倒没想到这女人在难得小女儿娇态的时刻,居然还能想到发飙,“哎哟”一声,只是声音里调笑多于疼痛。赶紧退后一步,伸手一抄抄住了她脚腕,笑道:“你凶起来我倒也觉得挺亲切的。”
  他抓着太史阑的脚踝,心忽然又微微一动,手心里的触感丝缎般光滑,踝骨小巧精致,正可一握,她不是幼年练武的女子,因此没有骨节粗大的毛病,这给她留下了精美的轮廓,只是平常掩在男装里浪费了,此刻他握着,掌下肌肤柔润得似乎流水,触着了又觉虚幻,忍不住指尖弹动,想要多摩挲几下。
  可惜有人不许他摸。
  司空昱已经从惊艳的呆滞中苏醒过来,一眼看见两人这暧昧的姿势,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大步上前,先一把拂开容楚的手,容楚正在发怔,给他轻易就拂开了。
  随即司空昱蹲下身,给太史阑掩好裙角,一边忙忙碌碌一边教训道:“女子之足何等矜贵,怎么能露于人前还被男子把玩?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礼教规矩完全不通,改日得让嬷嬷们好好教你……”
  他絮絮叨叨蹲在地下给太史阑理裙子,太史阑起初有点好笑,低头看骄傲的世子蹲在那做这女人做的事,有点诧异他居然肯为她做到这样,这个骄傲的少年,对他来说,为女子执裙可能比让他裸奔还难一点吧?
  诧异之余又有些温暖——肯为女子做这些事的男子,终究有一份爱护和体贴的心情在。
  司空昱做这动作完全是发乎自然,什么也没多想,裙子其实还提在太史阑手里,他拉了又拉,发觉怎么也没能完全遮住她的脚,顿时脾气发作,狠狠向下一拽。
  太史阑手指本就无力,一拽,一松。
  这裙子是两截的……
  于是……
  裙子唰一下被拽到腰下,还有继续下滑的趋势,而太史阑里头没穿衣服……
  容楚眼疾手快,伸手一扯,将裙子挽救在她腰下一寸,最最关键地方之前。
  司空昱此刻才发觉不对,一低头,忽然注意到太史阑圆润精致的脚踝,再一抬头,忽然看见太史阑没来得及掩上的浑圆纤细的腰,淡淡蜜色的肌肤,在氤氲的水气里诱惑生香,他“啊”地一声向后急退,急急捂住了鼻子,太史阑看见他的指缝间,忽然滴出血来。
  太史阑:“……”
  这辈子自个还能有让男人惊艳到流鼻血的时候!太尼玛毁三观!
  容楚:“……”
  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童子鸡也不能嫩成这样!
  司空昱:“……”
  多年的砂鼻毛病,怎么这么巧在这时候要命地发作!
  ……
  给这几滴惊悚的鼻血一搅,连什么都不在乎的太史阑都有点尴尬了,再这么随意下去,就变成她有心勾引了。
  她只好一转身,回头,穿起自己的内衣,再穿好那裙子出来,她出来的时候,两个男人背对背,各自负手,都正人君子状。
  可惜地下几滴鲜血颇刺眼。
  太史阑也不理那两个,扶墙走了几步,看见“男池”两个字,推开门进去,果然,软白玉雕成女体,一样的张臂拥抱姿势,某些关键处的设计,连她看了都脸红。
  不过她还是表示了满意——好歹容楚没去洗。
  容楚也表示满意——识时务者为俊杰。
  单汤不能泡了,只能去双汤,太史阑有意在正中间那个大池子泡,容楚淡淡地告诉她,“这池子是共浴池,一般是一男多女搭配,泡水假,嬉戏真,所以时常溢满脂粉,你确定你要用?”
  太史阑立刻转身换个方向。
  双汤池走过一条走廊就到,推开门,却不是单汤那样的屋子,而是直接面对山崖。
  这里单独辟出了一块地方,三面崖,一面面对来路,地面铺了完整的鹅卵石,拼出龙凤呈祥图案,山崖青青,野花点缀,既有野趣,也有皇家富贵,池子在正中,用原始的山石砌成,不加雕饰,山石缝里生着野花,伸手便可以摘到。
  双汤池也并不大,顶多双人躺卧,倒也看不出什么双人设计,只在池水正中,粗粗地拦了一道野藤,藤上开着繁密的花以做遮掩,太史阑正诧异什么样的藤可以在温泉水中生存,仔细一看也知道不过是栩栩如生的雕刻。
  太史阑倒是很喜欢这里的设计,野性和精致并存,在不协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美感来,只是这样的设计似乎并不符合康王的爱好。
  她也不想脱衣服了,看了看池底没问题,直接和衣跳下,进去便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身边水声一响,藤隔栏隔壁似乎有人进入,随即司空昱愤怒的声音响起,“容楚!你要不要脸?这池汤是你泡的?”
  “不是我难道是你?”容楚在隔壁微笑,舒服地伸展身子。
  “你起来!别逼我动手!”司空昱拔剑,“你这是在侮辱太史阑的清白!”
  “你说对了。”容楚闲闲道,“我一心希望生米煮成熟饭,希望世人都认为她非我不嫁,洗个澡算什么,我的目标是她的床。”
  “你——”司空昱的剑硬硬地指在空处,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我泡什么汤池,不需要你同意,倒是应该问问太史阑的意见。”容楚敲敲藤壁,笑吟吟地问她,“太史姑娘,请问我可以在隔壁驱除寒气吗?”
  ------题外话------
  流鼻血了!流鼻血了!
  有票的快砸票票,砸到我流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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