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后, 许致便请母亲休息, 他则起身离开上房。路过徐嫣房间的时候, 许致驻足看了会儿。刚刚娘对他说的话, 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不可能不动心。
因为之前甜珠的事情, 他算是得罪了沈浥。若是再不积极找个靠山的话, 往后仕途很难走下去。
他知道这镇国公府徐家的情况,徐家那是百年名门,是京都城一等勋贵之家。打从前朝开始, 这徐家就已经是名门望族了。大周朝太.祖皇帝马背上打江山,徐家祖爷爷则是开国元勋,沈家的江山传承下来也有百余年了, 很多当年追随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勋贵都日渐式微, 唯有这镇国公府,圣宠不衰。
而镇国公府虽然是勋贵之家, 但是徐家老太爷跟徐家大老爷二老爷, 都是走的科举。徐老太爷如今在朝廷举足轻重, 徐大老爷也是朝中要害部门的二品大员, 这徐二老爷, 也就是徐四小姐的父亲,如今则是四品省官。徐家的官途, 往长远了说,至少还得有几十年的辉煌。
若是他能够做徐家的女婿, 有徐家人做靠山, 那么将来考科举走仕途,会轻松很多。
许致越想越觉得激动,恨不得立即就将这件事情办妥了才好。
但是他也不是性情浮躁的人,做事万不会冲动。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此事得从长计议,毕竟,这徐四小姐身上还有一桩姻缘在。
许致想,他如今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这段日子对徐四小姐给与无微不至的关怀。若是徐四小姐看上了他,非要嫁给他的话,那么依着徐家人对她的偏爱,应该会想办法推掉那门亲事。
正想着心思,徐嫣的房门开了,徐迦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状,许致忙过去问:“怎么样?四小姐可还好。”
徐迦一脸愁容,闻声轻轻摇头:“怎么会好?发生了这种事情,她心灵上受到的伤害远比身体上的更多。”说到这个,徐迦一颗心真是揪着疼,脸上表情也是更加痛苦,“都怪我不好,我怎么就没有好好看着她。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我竟然都给忘了。现在害得妹妹成这样,我真是怕,真是怕她会想不开闹自杀。”
许致认真地说:“事已至此,你也别想太多。其实不管怎么样,人都得往前看。四小姐生性纯良,又聪慧敏锐,她定能够熬过这一关去。”顿了顿,又说,“家里只春花一个丫鬟,虽然手脚笨一些,但是好在听话。我看四小姐身边这回只带了一个丫鬟,就想让春花暂时去照顾四小姐。也是像三爷说的,这种时候,得看着她点。”
“这件事情,真是亏了你。”徐迦对许致感激不尽,不免又想起沈浥的无情来,“你一个外人,都能够这样照拂嫣姐儿,沈浥还是她姐夫呢,却不顾她死活。”
话说出口,也知道自己戾气重了些。
那沈浥是什么人?哪里是他敢自责诟病的。只是心中这口气,他难以咽下去。
“罢了,不说这个。”徐迦说,“那这两天就麻烦你派了春花帮忙照顾下,我已经派人回省城给父亲母亲递了信。嫣姐儿暂时不方便离开,可能需要在你家多住几日。还有……”徐迦肃容叮嘱说,“这件事情,我不希望再多一个人知道。”
许致说:“你放心吧,这种事情,我也不会让人胡乱说出去。”
这里是后院,多呆不便,所以徐迦与许致说了几句,便一道往前院去。第二天一早,许致过来给母亲请了安后,就去看徐嫣。
春花果然听话得很,守在徐嫣身边,寸步不离。
看到自家爷来了,春花忙请安说:“奴婢一直谨遵爷的吩咐,一直盯着徐小姐,徐小姐夜里喝了两次水,又……”被许致瞪了眼,春花不再说话。
徐迦已经在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
“这个叫春花的丫头不错,将嫣姐儿照顾得很好。”徐迦夸赞,又看向许致道,“今年秋天你就要下场乡试了吧?嫣姐儿有我陪着就好,你忙你的去吧。”
许致却没有走,只说:“再大的事情,在这种时候,又怎么能比得上四小姐的事情大。四小姐可想吃什么?弊舍虽寒酸,但是只要是四小姐想吃的想要的,我一定满足。”
徐嫣目光朝许致那边溜了眼,眼珠子又滚了回去,木呆呆地说:“我想吃龙肉,你有吗?”
许致一愣,继而说:“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去寻。”
徐嫣却嘴巴一撇,竟是哭了起来。
芬儿忙过去安抚道:“小姐,您快别哭了,您一哭,奴婢也想哭。您放心,夫人很快就要来了,等老爷夫人过来了,肯定会替你报仇的。”
芬儿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懂男女之事。她只以为是有人掳走了小姐想卖掉,结果被爷追了回来,而小姐身上的那些伤,也是被人打出来的。
徐嫣越想越绝望,可她真的就要这样去死吗?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哥哥,我该怎么办?”徐嫣满脸都是泪珠,可怜兮兮拉着徐迦衣角说,“我不想离开家里,我也不想再嫁给陈六郎了。三哥,我害怕,我再也不想嫁人了。”
许致眉梢一跳,心想,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简单些。
其实发生这种事情后,徐迦就知道,妹妹跟陈六郎的亲事,多半是要不告而终了。这件事情他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而如果妹妹嫁给陈六郎,一来是对陈家不仁,二来,到时候事情肯定也会被闹得人尽皆知。再说,忠毅伯府如今早已落魄得不似当年了,家里人多复杂,却没有一个有出息的。
而那个陈六郎,性子软得很,没什么主见,虽然算是陈家同辈一众子弟中好的了,但是徐迦仍旧觉得他配不上妹妹。
“既然你不想嫁陈六郎,放心吧,这事情三哥给你做主了。娘那边,我来说。”徐迦皱着眉,不由得抬眸朝许致看了眼。
许致余光瞥到了,却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徐迦想的是,若是妹妹跟许致都愿意的话,倒是可以结为夫妻。毕竟这样的话,能保住这个秘密。而且许家人口简单,许致上头只有一个老母在,又有徐家作为强大的后盾,许致不敢不对妹妹好。
只是……
只是这种时候这种话,徐迦实在说不出口来。
徐夫人来得很快,得到儿子带回去的消息后,立马就赶了过来。徐仲山因为公务的原因,暂时走不开,所以只徐夫人一个人赶了来。徐嫣看到母亲,哭着扑进了她怀里。
徐夫人也是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几度都昏厥过去,此番见女儿这般可怜,只紧紧抱着说:“嫣姐儿,我的好好。”说着就流了泪来,徐迦将徐夫人身边的人都支开,徐夫人哭得嗓子都哑了。
徐迦立在一旁,低着脑袋:“您责罚孩儿吧,是孩儿的错。儿子没有照顾好妹妹,这才……”
徐迦话才说了一半,徐夫人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徐夫人虽然性情端柔,但是绝对不是软糯好欺的性子,不然她跟徐仲山成亲二十年来,怎么徐仲山身边竟是一个姨娘通房都没有。
徐夫人鲜少会对儿子动手,徐迦长到十七八岁,可以说徐夫人从来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但是今天,她却打了儿子。
徐迦说:“娘,您多打我几巴掌,儿子实在是该死。”
徐夫人红着眼睛问:“你让小厮带话,说是出了事情,我当时就想揭了你的皮。你看看你妹妹现在,都成了什么样了。她本来就身子不好,你是怎么做哥哥的?”
徐迦派的是心腹小厮,跟徐家签的是生死契,所以徐迦对他是放心的。
“娘,您别怪哥哥了,不是他的错。”徐嫣低低哭着,满脸水光,“都是齐家母女的错,如果不是齐家办喜事,我也不会来这里。姐夫倒是第一时间赶去救人,但是他眼里只有甜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三哥说要杀了那土匪窝里的所有人,姐夫还不让。我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宁可帮着那群土匪也不帮我。”
“是这样的?”徐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身子软了下去,险些摔倒在地。
徐迦扶住了母亲:“娘,的确如此。只是看那意思,二王子是想招安那群土匪。那群匪徒曾经是镖局里的镖头跟镖师,后来被逼无奈这才当了土匪。”
他心里怨恨沈浥,但是在母亲面前,他倒是存着理智,也不希望两家真的水火不容。
徐夫人捂着脸越发痛苦起来:“这事情怪我。为了他们,我一再迁就,最后竟然害了自己亲生女儿。这件事情,我跟齐家、跟沈浥,没完!而甜珠那个义女,我也是不会再认了。甜珠她……她休想从咱们徐府嫁出去。”
之前因为沈浥于徐家有恩,很多事情,徐夫人不好拒绝。但是现在,沈浥跟甜珠,他们害了自己女儿,他们还想要自己全心全意帮着吗?不可能!
甜珠跟沈浥的亲事,徐迦倒是不担心,他只担心妹妹的亲事。
“娘,好好跟陈六郎的亲事,怕是也得黄。如果真嫁过去,忠毅伯府如今就算再式微,那也是太.祖皇帝亲封的伯爵。而且陈家人多口杂的,那陈六郎也不是个能顶事的,不如寻个理由退了这门亲事的好。”徐迦说着稍稍停顿了下,见母亲不言语,就明白,想必她老人家也是如此想的,“前两天我心中就一直有个想法,但是因为顾及妹妹,没好说。现在娘也在,我有个建议。”
“你说。”徐夫人命令。
徐迦道:“许致虽然已经成过亲,但是学问却是一顶一的好。人才品貌,娘刚刚也是瞧见过的。门第的确低了些,但是只要他能够榜上题名,将来好歹也是个官,比陈六郎那样吃老本的要好很多。妹妹的事情,他知道,这些日子来咱们住在许家,他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再说,有徐家作为后盾,将来他肯定会待妹妹很好。”
“我不愿意。”徐嫣哭,“他是齐甜珠不要的人,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比齐甜珠差。为什么她和离了都能再嫁姐夫那样的人,而她却只能嫁给她前夫?
她不要嫁陈六郎,但是也不愿嫁许致。
“这件事情,娘知道了,暂时不提。”徐夫人嘴上说不提,其实心中却是记下了。
儿子说的不无道理,女儿这样,再难嫁勋贵之家。而若是选个寒门子弟,那许公子才学的确没得说,连老爷都夸过他一回。
“娘!”徐嫣哭,“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
徐夫人心疼地拍了拍她肩膀说:“好了好了,嫣姐儿乖,有娘在呢,你别怕。”轻轻拍着她肩膀,像小时候她不肯喝药的时候一样哄着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爹娘都会在你身边给你撑腰,还有你三哥……你三哥虽然这次做错了事情,但是他也知道错了,你千万原谅他。”
“我知道的,三哥对我很好。”徐嫣这种时候,只能一个劲说徐家人的好,一个劲耍可怜,她想着,让徐家人觉得欠自己的,就算哪天事情败露了,她也好利用他们对自己的歉疚。
她就不信,十多年的感情,难道抵不上血缘之亲吗?
安抚好女儿,徐夫人带着王嬷嬷气势汹汹去了隔壁齐家,却在齐家门口遇到正骑高头大马而来的沈浥。
此番再见,徐夫人眼里再没了往日的迁就跟恭敬。她眼里,是倔强跟冷漠。
沈浥只看了眼,便翻身下马来。
“徐夫人。”沈浥主动打招呼。
徐夫人因为太气,说话倒是有些阴阳怪气起来。
“二王子身份尊贵,我可担不起这声夫人。”徐夫人肃着一张脸。
沈浥知道她为的什么事情生气,倒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淡淡点了点头。
“徐夫人生气,我是理解的,毕竟你自己也被蒙在了鼓里。”沈浥说得云淡风轻,“四小姐纵然可怜,但是未必不可恨。徐夫人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搬起石头来,却砸了自己的脚’。”
“你是什么意思?”徐夫人冷厉的目光投去,满满的敌意。